“这天热啊。”
“是嘞。不过比四五月份好多喽。”
“雨季好啊!”
“就是泥巴多,烦哟。”
李工和云姐在前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何禾和阿布就不吭声的在后面跟着。
他们的回程路因为棒棒时不时在路边的叶丛中打个滚、蹭蹭树干撒撒土,然后假装爬一下滑溜溜的小土坡而磨蹭了一段时间。
回到救助中心时,已经差不多快下午两点。
何禾一到救助中心就一路小跑,她一跑,棒棒也呆头呆脑地跟着她身边跑,棒棒跑,阿布也跟着它跑。
两人一象咚咚咚的,像土匪冲进了救助中心。
何禾在拐弯处猛地停下来。
“跟着我干嘛?我是要去卫生间!”她揪着棒棒的耳朵故意凶它:“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皮?再皮不给你吃零食了!”
棒棒高兴地摇头晃脑,它扇着耳朵张嘴‘昂’了一声,阿布赶快掏出口袋中的一根香蕉放在棒棒的面前。
“你去,我带棒棒回象舍。”他转身招呼棒棒:“走,棒棒,回去喝奶。”
从卫生间走出来时,何禾终于知道为什么野化训练大部分都是象爸们带着去了。
在雨林中,女生上厕所是真的不方便啊——
她接连几次都是因为担心满地的草丛中会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动物而活活憋了回去。
哪怕是云姐说让棒棒和妞妞给她踩出一片范围,她也不太敢。
她在卫生间门外的水龙头用冰冰凉凉的水仔细洗了一把脸与脖子,水冲去了汗水与不小心沾到的泥巴点,还一下子把饥饿也给冲出来了。
亓行舟不在,路远山也不在,她居然一下子不知道午饭该怎么解决。
是去野象谷景区那边买吗?
明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有没有外卖——
还真是,没有。
何禾漫无目的的在路上溜达着,阿布和李工正各自端着一个银色铝制大水盆从大值班室出来。
“阿布!”她快走几步:“我饿了。”
她走近才发现阿布和李工端的是两大盆满满的羊奶。
“饿了。”阿布把羊奶放在一个小推车上,他直起身子看了看四周:“等一下行不?我先去帮李叔给棒棒和朱朱喂奶。”
何禾跟在李工和阿布的小推车后:“行。”
“你想吃什么?”阿布伸直胳膊用卷起的长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我给你煮个面行吗?”
何禾撅了撅嘴:“你们都是怎么吃?”
“有时候是从景洪买了菜在厨房做点,有时候是去景区那边的员工食堂买点。”阿布说:“这个点,其他人要嘛吃完了,要嘛还有没回来的。”
“我看厨房里还有河粉。”李工拉着小推车呼哧带喘:“煮个河粉,炒个菌子,蒸个玉米,稍微吃点吧,等着快到晚上那顿了!”
“行。”阿布点点头:“等等我就去。”
何禾在阿布的身后探头:“你做吗?”
“对。”
“菌子让你云姨炒。”李工转过头对何禾说:“阿布做饭香得很!”
他突然想起云姐刚刚在雨林中说的话,然后急忙说:“阿布是个好孩子嘞!啥也会。”
“哦——”
何禾笑了笑,她绕过阿布走到李工的小推车后帮忙推着。
两辆小推车的轮子嘎哒嘎哒在冲过水半干的水泥地上走着,路过了月亮的豪华大单间。
何禾依然挂念月亮,她抻着脖子向象舍看去,月亮还盖着小被子躺着打吊针,一个象医生默默守着它,他正用镊子夹着一块棉团给月亮擦着肚子。
“等等还得给你找药膏抹抹。”阿布突然说。
何禾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肚皮上的蚊子包。
“是哦。”
她因为阿布的这句话暗自有点小开心,忍不住话多起来。
“这一大盆够棒棒喝吗?”何禾问。
“够。”阿布的手指敲了敲他那边叠着放的铝盆:“先给朱朱倒出一小盆,剩下的都是棒棒的。”
何禾看着那些在盆中晃荡的羊奶突发奇想:“是不是因为我姐不在,所以你才帮忙照顾朱朱?”
“对。”
“那这么看来我和朱朱也差不多——”何禾皱着眉头嘟囔。
阿布急忙说:“那可不一样。”
“是吗!”何禾转头立即星星眼:“哪里不一样?”
“朱朱喝羊奶,你不喝。”阿布认真地说:“冲羊奶很快的。”
“······”
啥?
“阿布是个好孩子嘞。”走在前面看不到后面何禾表情的李工还在学云姐的语气:“能照顾象,能照顾你。”
何禾无语地减轻了推车的力气:“李叔,这个时候就别硬夸了吧!”
她气得想对阿布大声声明其实她可以帮忙做饭,帮忙冲羊奶,这比什么都不会帮忙的朱朱好多了!
可是一转头,阿布正看着她笑,他笑得眼睛弯弯,笑得——
何禾的视线从阿布的眼睛滑下,他居然还有个兔牙!
她的话一下子噎在嘴边,停下脚步装作打蚊子然后看向了刺眼的太阳。
阿布和李工一左一右地拐进象舍的两个方向,何禾用力踩了踩路边芭蕉下的一颗石子。
“天天对着象的人,没事儿干嘛长这么好看啊——”
说起来也十分凑巧,她踩下的小石子简直像按开了天空下雨的按钮。
小雨淅淅沥沥的突然下了,何禾站在芭蕉边,她闻着黏糊糊令人讨厌的潮湿,低头又把小石子用鞋边抠了出来。
这倒没什么用了,雨继续下着,渐渐有加大的趋势。
出汗,还要淋雨。
好烦。
朱朱大概很快就喝完了羊奶,阿布拉着推车上的空盆从象舍中走出来。
“快跑!”阿布开始一路小跑:“下雨了!”
“哦!”
何禾放过脚下的小石子也跟着阿布跑去,阿布身上挂的钥匙哗啦哗啦响,他的一只手掌挡着脑袋,身上的长袖外套随着他的步伐晃荡。
她一边跑一边想,为什么她感觉,她现在也像跟着人跑的棒棒啊!
她一想到这,立马不跑了,拉起衬衫挡在脑袋上快步走。
“不跑就淋透了!”阿布在远处停下喊。
何禾大声说:“一跑我就感觉我像棒棒!”
“那怎么可能!”阿布大声回。
“你要是再敢说棒棒喝羊奶我不喝羊奶我就生气了!”
何禾小跑几步,阿布立即闭上嘴巴。
他眯着眼睛淋在雨里等着何禾跑到他面前才带着她一起往厨房走。
“你刚刚真的想说那句话对不对!”何禾指着阿布问。
“不是。”阿布举起手自证清白:“我说——棒棒追人,你不追人。”
小推车被扔在厨房门口,何禾脱下湿透的白衬衫。
她站在门口,看着阿布忙来忙去找出冰柜中的菜,她又看向门外倾盆的暴雨。
“你怎么知道我不追人。”
雨声哗啦啦,雷声闷闷地打,厨房有些大,这些足够淹没了她的话。
蒸玉米的笼屉在水开后让厨房逐渐泛起了白色的水蒸气,阿布切好了等下要炒的菜放在铁盆中。
他在水龙头洗了把手。
“禾禾。”
“啊?”
“你看着炉子。我去给你拿药膏。”
“哦。”
“现在几点?”阿布问。
何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两点四十。”
“哦——还要十五分钟。”他自言自语走着,又伸出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
“再等等就吃饭了。”他对站在门边的何禾说。
他回头打开窗户的一点点缝让热气飘出去,然后熟练地在门外的芭蕉边找了片掉落的芭蕉叶挡在头顶。
雨一直都那么大,何禾愣了一下,看着阿布冲进雨里的背影。
“其实也没这么急。”她小声说。
她扶着门框盯着暴雨百无聊赖,手机微信响了,是赵团团打来的电话。
“干什么?”
“干什么。上来就问干什么。”酝酿好感情的赵团团一下子委屈了起来:“你怎么去了西双版纳一下子变得这么无情啊?”
“我在忙啊——”何禾低下头:“赵光野同志,我在做志愿者,你知道什么是志愿者吗?就是很忙很忙!很忙很忙的志愿者。”
“我要给大象小象铲臭臭,还要跟着去野化训练。我连午饭都没吃呢。”她忍不住夸大了口气。
“何禾同志,你的精神很值得学习。”赵团团乐了,他放下吃火锅的筷子偷偷把脑袋转在无人看到的小角落:“我去找你吧?”
“不要!”何禾站直身子很坚决地回答。
“为什么?”赵团团一下子又皱起了眉头。
何禾翻了个白眼:“你别耽误我看帅哥。”
“版纳有帅哥?”
“可帅了。”
赵团团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走到包间外面:“真的假的。”
他笑起来:“故意刺激我呢?”
“真的。”何禾说:“果然我说的不谈恋爱攒运气就是好——”
赵团团打断她:“你回来。”
“为什么?”何禾笑了一声:“我姥爷让我来的。他可乐意我当志愿者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买老北京点心才生气了?”
“······”何禾拿开手机看了一眼通话界面:“我就这么馋?”
“你不馋吗?”
“我馋你个大头鬼!”何禾用力按断了电话。
赵团团又重新打回来。
“你在哪儿?”他问:“我去找你。”
“说了别来!”
“你不说,我就去问亓千帆。”
“随便你。”
“回来吧禾禾。”赵团团软下语气:“版纳很危险,那里挨着边境,有毒。”
“我怎么可能会碰那些?”
“我是说你如果不小心——”
“赵光野。”何禾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背对着暴雨:“你别装傻了行吗?真的,我求求你,你这样让我们连发小都做的难。”
她看着笼屉,闻着满屋飘香的玉米香甜胃一下子饱了:“我不可能和你好了。我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你和李燃歌——”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团团就给她挂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把手机慢吞吞放进口袋。
都躲到版纳来了,一想到以前那些糟心事还是忍不住难受。
她抹了抹眼睛,还好,没哭!
一转身,阿布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
何禾向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阿布有没有听到她的通话。
如果听到了,如果误会了——
她还怎么……
“药膏。”
阿布走进厨房,他还找来了一把伞。
他把伞用胳膊夹住,用力拧开一个巴掌大的扁盒子。
他的眼睛,毫无波澜得平静像门外的暴雨冲刷地面那样冲去了她的焦躁。
然后他把药膏与伞都向她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赵团团大名叫赵光野,谐音与意思就是:照在旷野上的光。(嘿嘿。猜猜阿布大名叫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