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象!”
“野象来了!野象来了!”
“嘘!别说话!别吓到它们!”
西双版纳野象谷的观象台上,一群游客正为凭运气遇,甚至来上十几次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的野象象群出现在下方的溪谷中而激动地举起了手机。
这真是幸运的事,何禾都没能想到自己头一回来就能赶上这种好事儿。
她牢牢记得来西双版纳之前大表姐给她做的功课——避免让野象受到惊吓,而闭紧了想要哇哇大叫的嘴巴,瞪着眼睛在树林中找着野象的身影。
雨季的野象谷郁郁葱葱,何禾趴在围栏上向下看去。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泛酸开始流泪时才终于在满眼的绿色与土色中发现了灰色的象群。
象群慢悠悠的,最前方是一头体型巨大的成年母象。
它们不急着赶路,四周也无别的象群还有危险,所以它们走几步就停下一会儿地缓缓穿过丛林中的小道,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传来它们玩闹的象啼。
它们好半天才开始走向栈桥的方向。
象群们逐渐接近了观象台,何禾也看清了所有的象。她用手指点着数了数,大概有15、6只。
“真是一大家子啊。”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对。”有人接了她的话,还热心地讲解了起来:“这是疤头妹家,它们这几年能生。”
“原来如此。”何禾点了点头。
她吸收了新的科普知识,向着来源看去。
是因为北方总是规规矩矩的一切吗?
总之,她从来没在北方的城市中见过这样的人。
一个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看着年纪不太大的男生。他皮肤略黑,看起来瘦弱又结实。
高挺笔直的鼻梁,浓密的眉毛与乌黑的睫毛下眼睛是不同于大多数人的黑白分明。
他趴在观象台的围栏上,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像,一种动物。
像什么来着——
好像是,狼?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争先恐后洒在他的脸上,他像精灵耳的大耳朵,引得何禾看到了他左耳那只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银色耳环。
“你是少数民族?”何禾突然蹦出一句。
“啊?”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是汉族。”
“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是少数民族,于是何禾放慢了语速,生怕他听不懂普通话似的一字一句:“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少数民族。”
他似乎是反应了过来,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在版纳,汉族才是少数民族。”
“是吗?还挺有道理。”何禾想了想西双版纳的全名后认同地点点头:“你看我像什么族?”
“你?”他猜着:“汉族?”
何禾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与英气长相截然相反的腼腆,用手指间捏着的小草挠了挠眉尾后才说:“猜的。版纳本地人不来野象谷看象。”
他说着就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写字板抄着时间。
“路上和村子里就能看见象,你是来旅游的。”他说。
“哦~”何禾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听到了自己的笑声,急忙捂住了嘴巴看向了远处的象群。
野象并没有受到她的干扰,它们在远处停住了脚步,树林又挡住了一半的象们,于是她开始盯着他看。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像个傻子一样看见帅哥就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
可他长得实在与众不同。
最起码,刚好对上了她的喜好。
自由的。
野性的。
但眼神看起来是纯良的。
有点好玩——
不对不对,这个想法又跑偏了!
他似乎是习惯了来自游客的搭讪,也似乎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普通的游客。
一茬搭讪结束,就继续安心做自己的事。他对着手腕上的电子表在写字板上写了三四行。
他是感觉到她的虎视眈眈了吗?
何禾看见他向另一旁挪了挪,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他口中的疤头妹家族。
明媚的阳光成为她肆无忌惮的好帮手,她带上了墨镜,不动声色的又往他的方向挪着。
为了来到雨林专门购买的那双漂亮但笨重的骑士靴踩在栈桥的木板上会有好大的动静,她光是这几个小碎步就挪了好一会儿。
她挪进了树荫中,抿着嘴巴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对陌生男人的主动感到好笑。
她的眉毛在墨镜下挑了挑,开始大大方方地盯着他仔细的打量。
他身上穿着和她大表姐同样的野象谷亚洲象种源繁育及救助中心的工作服,可他没有挂着署名与工号的工作牌,只有前胸带着一个卡通的徽章。
“你是亚洲象保育基地的吗?”
哎?
她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他的旁边啊!
何禾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已经撑在面前围栏上的胳膊。
她居然像那些自以为是搭讪她的油男一样,自来熟地在观象台无人的角落里搭讪落单的保育员。
她的脑子和嘴巴分了家。脑子让她赶紧走,离人家远点,可是嘴巴还聊得起劲。
“我大表姐也是保育基地的,她叫路远山,你认识她吗?”
“路远山?”他没注意她的近距离,还举着望远镜保持观测的姿势,他在嘴中脑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后才点点头:“路工?应该认识。”
“应该是——”
话题到此为止,他们没什么话继续聊了,他认真的用望远镜一直追看已经走到河中的象群。
何禾恢复了一点社交礼仪与距离,她向后退了几步,掏出了手机,默默在姐妹们的群里发了几条消息。
她装模作样的冲着远处象群拍了几张照,手指悄悄在手机的侧面按下了静音键。
一张,两张。
开live模式。
麻烦,直接录视频!
她摆弄手机调着光线,再次按下快门键的瞬间,他放下了望远镜,乌黑明亮的眼睛在屏幕中与她相望。
桥下象啼,小象咚咚咚地冲进河里撒欢儿。
何禾尴尬地举着手机,她立即切换了摄像头装作自拍,她在思考要怎样才能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
他倒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观象台。
临近下午3点何禾才不紧不慢地溜达进亚洲象种源繁育及救助中心,她老远就认出了正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带着一头小象追着一个小皮球玩的路远山。
她不敢大声喊,生怕吓到小象只好绕了个圆圈躲进值班室里给路远山发微信。
她对值班室的大叔自报家门,大叔在得知她是志愿者后十分热情,急忙把正切着的一片西瓜塞进她的手里。
何禾也没客气。这大夏天的,谁能拒绝一块甜甜的西瓜?
她捧着西瓜咬了一口的时候路远山就踩着胶靴迈进了值班室。
“肖叔,今晚值班室钥匙给我就行。”
“行!”
路远山一进值班室就看见热的满脸通红的何禾正啃着西瓜,她和老肖打了个招呼,一屁股坐在了何禾旁边的椅子上忍不住揉了揉何禾的脑袋。
“哎哟,我小宝。你自己就这么找来了?”路远山看了看只背了一个aw的腰包,脚边空空荡荡的何禾:“你行李呢?我不是说你到了版纳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吗?”
“我妈不乐意呗。我妈说——你少麻烦你姐~你能自己打车就自己打车~”何禾重现了妈妈的样子,她放下啃完的西瓜皮用湿巾擦着流了西瓜汁的手掌:“我妈生怕我打扰你工作,所以我到了之后先找了个酒店把行李扔那儿了。”
“大姑这话肯定没当着爷爷的面说,爷爷最起码跟我说了十遍要我去机场接你。”
“姥爷在呢。”何禾晃了晃绑成了丸子头的脑袋:“姥爷忙着骂二哥呢。”
路远山哈哈笑了起来,她掏出手机准备给老爹还有爷爷发个微信时值班室外有人喊了一声。
“哎!山姐!今晚是留我在这里给球球喂奶啵?”
“我留这儿吧!球球心率量了吗?”路远山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站在门口,她冲远处招招手后喊了一声:“王工!这儿!”
“量了。”那人又用粗旷的嗓子喊着:“心率过快,最大心率88bpm,平均心率83bpm。我刚把那个表格给王工了!我去给峰峰量心率了哈!”
“哎!哎!路工,球球今天还是拉肚子啊!”
路远山又掏出手机看着刚发过来的一张图片头也不抬大声回:“我知道,我刚刚给它擦干净了,它又拉了吗?”
“拉了一点,我擦了!”
“秦哥!你把棒棒一起带着嘛它就巴结壮壮!”
“壮壮踢它咋搞嘛!”
何禾听着值班室外接二连三的对话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她看着刚刚玩球的小象跟着保育员去了另一个方向,才走出了值班室站在路远山身旁看着她翻着写字板上的表格。
“你们这么忙吗?”何禾在一个矮矮胖胖的保育员把一张表格递给路远山后才终于插得上话问了一句。
“昨天刚救助了一头小象,所以忙一点。”
“这是要来当志愿者的女娃儿迈?”那个矮胖的保育员问。
“对。”路远山急忙介绍:“何禾,我表妹。”
她拿着表格腾不出手就又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何禾:“禾禾,这是王工。”
“王工。”何禾点了点头,突然脑子抽了来了个90度大鞠躬:“叔叔好!”
“你好你好!”王工笑得肉挤没了眼睛。“上大学了迈?”
“开学大二了。”
“大学生,真好。”王工打量着何禾,似乎有些感概地叹了一口气:“大学生好啊,要是阿布也能去上大学我就高兴死了哦!这小娃儿——哎。学啥专业的?”
何禾不知道阿布是谁,只好又乖巧地笑笑:“英语。”
“英语,真好,真好。”王工没再问别的了,他嘴巴里重复了几遍‘大学生,哎呀,大学生好啊’之后就拿着表格离开了这里。
路远山还在忙着看微信,她将别人发来的照片放大仔细观看后发了一大串语音才顾得上何禾。
“晚上我得留在这里,等亓行舟回来我让他开车带你去我家。”
“哦!对!”何禾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姐夫,她看了看四周的保育员中没有自己熟悉的脸后:“我小二哥呢?”
“他带象去野化训练了。”
“野化训练?”何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象还要送回去啊?”
“当然了,象本来就得生活在大自然里。”
“它们会不会想念你们?”
“大概吧。”路远山缓慢地点点头后看着远处:“希望吧。”
何禾跟着路远山身后逛了逛保育基地,保育基地目前有3头小象,4头亚成年象。
路远山只让她在亚成年象住的象舍远远看了一眼后,她还是不敢再去接触那些‘几百斤的宝宝’们。
她只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一下一头九个月大的小象。它叫朱朱,刚出生就被象群遗弃然后被救助了。
朱朱是被路远山养大的,它很友好,还会把软软的小鼻子放在何禾的手心里。
转回去的时候值班室外围了七八个保育员,他们搬出了一个小四方桌放在外面,桌子上除了何禾一开始吃的那个西瓜外又切了一个大西瓜。
何禾已经被刚刚的西瓜撑的一口都吃不下,她跟着路远山,趁着保育员们都围在这里一一打了招呼。
她用湿巾擦着手掌,听着保育员们用方言混杂着普通话的聊天。
“幺儿!快点过来撒!”王工捧着手中的西瓜冲远处吆喝:“你快过来吃西瓜,我把妞妞带回去!”
远处一人一象走近,是一个她能一眼认出的熟悉的轮廓。
是观象台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亓念qí,是山东这边独有的姓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