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盛集团收购KT公司的进展一直不太顺利,虽然双方的大方向保持不变,但尽调之后,对方公司却忽然换了副面孔,反复揪着一些细微之处不放。
这种明显拖延时间的行为让参与谈判的人员逐渐没了耐性,他们急于寻求褚行骞的出面,但这人自那日和应乔见过后,就始终没再露面。
……
苏城远郊有一片梯田式茶园,这里地质条件优越,十分适合茶树生长。遍地茶树散发着清香,满眼绿色又舒缓着情绪,韦绍桓沿着清香往里走,满腹情绪都快被冲散了。
茶园深处有一幢独栋小楼,推门进去,褚行骞正坐在二楼,品着茶,望着远处的山。
“你倒是轻松,集团那边都乱了套了。”
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褚行骞已然准备好茶具,待韦绍桓落座,动作熟练的替他泡了一杯茶。
“他们不就是想乱套吗,又何苦去你那闹。”
韦绍桓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瞥了他一眼,“查到了?”
褚行骞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可说出的话却明显带着寒凉的温度,“确实有人私下接触过KT。”
“大家同坐一条船?就这么想毁了这单生意?”
“应该是KT那边知道自己尽调有问题推测出我们会压价,恰好维盛有人伸出橄榄枝肯补偿他的损失,所以跟着闹了几天。”
褚行骞的解释合情合理,但韦绍桓还是觉得得不偿失,“早晚都会有被收购的一天,又何苦拖这么久?”
“何苦?”褚行骞毫无畏惧,“无非是想营造出一种我办事不力的假象罢了。”他不以为意地端起茶杯,放于鼻间嗅着淡香,可紧接着,眼神却倏然闪过一丝寒凉,“但是给谁看……”
韦绍桓思绪一时没收回来,顺着他的话说道:“还能给谁,不就是你父亲,还有他身边……”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韦少桓转过头,看着褚行骞的侧脸,“你不会是担心让应乔误会你的无能吧。”
褚行骞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凸出的喉结上下稍一滑动,还是让韦绍桓看出不寻常。
他语气惊奇,“真的???”
褚行骞随即转过头,“我闲的?”
担心?什么叫担心?
那日在酒店和应乔接触后,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故意在茶园住下几日,就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想她。结果他连公司的事都懒得想,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褚行骞。
再次端起茶杯,他吹走热气轻抿一口,觉得舒心不少。
“说到应乔有件事我得和你知会一声。”
“什么?”
“KT的人不知从哪儿听说酒店咖啡厅新招了一位顶级咖啡师,一直嚷着想喝。”
褚行骞嗤笑,“让他们闹几天就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想让应乔给他们冲咖啡?做什么梦呢。”
“没做梦。”韦绍桓语气平缓,“应乔已经连续冲了两天了,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
应乔推开会议室的门,霎时被里面冷凝的气氛激了一下。
二十几人的会议室中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尤为凸出,那是褚行骞,孤高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只一秒却又都是尴尬移开。
应乔想到了那晚两人的争吵,好像手臂现在还残留着肌肤相贴时的温度。她不知道褚行骞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那晚他有点生气,逼问自己时的样子让她招架不住,以至于当时她有些委屈,有些埋怨。不过几天过去,她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应小姐?”
KT的郑总起身朝应乔伸手问好让她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应乔回握了一下,抱歉的语气,“真是不巧,不知道今天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咖啡豆有点不够,得晚一点才能喝到。”
已经喝惯了应乔的手冲咖啡,KT团队的人有些遗憾,郑总不免嗔怪,“这么大一家酒店竟然会出现咖啡厅豆子供应不足的问题?”
“这事和酒店可没什么关系,这两日大家喝的都是我自己私人的豆子,可我一个人能随身携带多少啊,早就喝的精光了。”
郑总脸色缓过一些,“那可真是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应乔侧过身,酒店侍应端来茶具,“我替褚总请大家喝茶。”
现场瞬间变得嘈杂,应乔趁机看了褚行骞一眼。对方坐在椅子上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没变,可看向她的眼神却发生了些变化。应乔不想过分解读,只凭着韦绍桓刚刚和她说的话,硬生生的扭头,断了和褚行骞的眼神沟通。
“应小姐,谈判现场……喝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记得前两天您委托酒店方请我冲咖啡的时候用的理由是工作繁重,想要咖啡提神。从这个角度来讲,茶和咖啡具有同样的功效。更何况您来维盛是客人,请您和团队的人品一品独有的茶,才是维盛的诚意。如果郑总想喝咖啡也有机会,只是麻烦您得多等一会儿。”
见对方没再继续反驳,应乔又继续说道:“褚总还准备了一些茶叶当是礼物送给大家。”
话音落下,刘总带着工作人员把包装好的茶叶拎了进来,分发下去。
应乔专注看着大家拿着茶叶互相交谈,一时放松警惕,没注意到褚行骞走到她身边。
一双手再次搭在她纤细的胳膊上,稍一用力,应乔被他拽出会议室。
“谁让你来这的?”
应乔摸不准他的脾气,只能凭着语气推测他应该是生气了,“我知道自作主张把你的茶叶贡献出去是我不对,但这个节骨眼上,总不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喝咖啡吧。”
“冒什么生命危险?”
“别装了,韦绍桓都告诉我了。KT的郑总故意挑你在的时候要喝咖啡,还拿合同威胁你。”应乔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朝褚行骞凑近几分,“不过放心吧,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保证让你顺利签下这份合约。”
应乔说什么褚行骞是没注意听,他只闻到一阵馨香,是独属于应乔的味道。这味道外层是苦的,但越闻越是馨甜。像是飘着一缕烟在他面前,褚行骞伸手想要抓住,可指尖只碰到应乔的发尾,她转身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
应乔所谓的安排好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包装精美的外带打包咖啡一杯杯的分发下去。
之前两天为了保持香味和口感,应乔用的都是酒店的咖啡杯。敞口杯香味和热度散发的都快,口感绝对是一流。但因为褚行骞在,她在包装上使用了密封性极好的纸杯,杯盖处又罩上一层塑料薄膜,很怕香味露出去一点。
咖啡送进去十分钟后,没人投诉有问题;
二十分钟后,有谈判团队的人匆忙走出又走进;
三十分钟后,会议室响起掌声和欢笑声,应乔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合同签好了。
KT的郑总带头走了出来,见应乔在门外,走到她面前,“恕我直言,应小姐的咖啡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喝。”
应乔但笑不语,不解释也不认同,由着他误会。
会议室的门开着,褚行骞刚好看到郑总的手搭在应乔肩膀上。他没由来生了一股气,叫了声应乔的名字,一贯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一层薄怒。
应乔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和郑总抱歉笑了笑,逆着人流走进会议室。
……
门一关,霎时阻隔了外面的嘈杂声。
应乔拉开褚行骞面前的椅子,和他交错坐着。她感受到褚行骞的目光在她肩膀上多有停留,她却没当回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吧,头疼?我测试过了,咖啡杯的密封性特别好,而且我又多加了一层防漏膜,连热气都跑不出去。”
褚行骞没回应,应乔便自己起身去看。
会议室还没来得及收拾,几十杯咖啡还放在桌面。她随手拿起几杯比较着看,杯身温度均是偏高,晃了几下后里面热度散开,更是有点烫手的感觉。
她得意地朝褚行骞示意,“你看,因为太烫他们都没怎么喝。”
“只是因为烫?”褚行骞似乎收回了思绪,他转过身看向应乔,“不管是热度再高,密封度再好,总不能让我一点味道都没闻到吧?”
“这个嘛……”应乔有点得意,放下咖啡杯走回到褚行骞面前,“我调整和咖啡和奶的比例,用奶香压住了咖啡味。”
“他们喝不出来?”
“这就得感谢褚总的茶叶了,他们先喝过茶,短时间内再好喝的咖啡他们也喝不出味道。而且这咖啡温度这么高,会冲击他们味蕾,喝不出来很正常。”
应乔解释了这其中的机密,可褚行骞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应乔看出他依旧存着疑惑,便自顾自地解释,“是韦绍桓说你对咖啡味很敏.感,不是不喜欢,是一闻到就头疼,最严重会导致昏迷。KT的郑总知道你不喜欢咖啡,还故意用这个刁难你。我虽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我知道不能置你于危险的境地。”
褚行骞猜到应该是韦绍桓在中间说了什么,却还是感慨,“你真的很聪明,也很大胆。”
“聪明我承认,大胆怎么说?你觉得我这是在使诈?”
褚行骞单手搭在应乔的椅子扶手上,微微用力,将她连人带椅子朝自己拉近了一些,“你在砸自己的招牌。”
他指的是郑总刚刚在门外对她的评价,可应乔显然想的不是这个。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应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整个人的身体也随之紧绷起来。这是近期褚行骞第二次侵入她为自己划定的安全范围,冷静之后,她竟觉得自己有点适应了。
“应乔,你和当年不一样了。”
褚行骞直视着应乔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可这样侵略性十足的动作却让应乔放松的思绪又紧张起来,她察觉到自己气息不稳,只能粗重地呼吸着。
“你的眼神……不像当年那么清澈了。”
“当年……”
那个时候是应乔最不喜欢自己、也最恐惧褚行骞的时候。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学会给自己设定很高的心理防线,在防线之外她可以和任何人相处的很好,可以是大家喜欢的那个应乔,却不是她自己喜欢的应乔。
短短两年,她在褚行骞身上栽了两次。两年前他看过最真实的她,两年后他又在试图攻击她的心理防线。这让应乔觉得有些恐惧,是和两年前截然不同的恐惧。
她急于转移话题,“郑总签了合同,我算不算帮了你的忙?”
“算,当然算。”
“好,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停顿了两秒后,褚行骞坐直身体,“还是邹家的事。”
这个转折不是应乔想要的,她双手握着椅子扶手,微微起身,拉着椅子往褚行骞面前凑了凑。
“之前在你办公室你说在商言商你觉得不值,那现在呢?你收购了KT,获得的利益会不会弥补邹家带来的损失?”
褚行骞偏头,依旧看着应乔的双眼。在她的视线中褚行骞看到了坚定与渴求,她坚定的想要解决邹家的麻烦,渴求褚行骞能开口帮忙。
可褚行骞却不喜欢这视线,就像是刚刚在会议室外他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只能任由应乔的发尾在他指缝间滑走。
“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到我想留下你。”
应乔没懂。
“要不要来维盛入职?”
应乔朝他翻了个白眼,“褚行骞,你想赖账。”
“赖什么账?”
“两年前的账。”
褚行骞没回应,应乔以为他真的想赖账,这一刻就像是手中的救命稻草要离她远去的感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抬手解开两颗扣子,将衣领下拉,露出精致的锁骨。
应乔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完美,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子,清晰的下颌线还有姣好的身姿,无一不是精致的缔造。可唯独这道疤,毫无形象地躺在她的锁骨上,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很惨烈的事。
褚行骞从未如此直白的看过这道疤,眼神稍有晦暗。应乔拉着衣领的手稍有颤抖,“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道疤。”
就在这时,忽然有几人嬉笑着推开会议室的门。
工作人员进来想收拾卫生,刚推开门却看到应乔裸露的肩头。她们瞪圆着眼睛,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出一点声音。
褚行骞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罩住应乔,又把她搂在怀里,厉声低吼了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