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京中来信

第三局很快就开始,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这一局算是加时赛,规则有点变化。之前两人套圈都是各投各的,这回需要投同一个磨喝乐。

施越英估摸着这是摊主临时改的,他以为投同一个难免会产生碰撞,能增加难度,那样便能很快分出胜负,他就能继续赚其他人的钱了。

其实两个人投要是错开一点时间,效果是一样的,除非两人卯着劲要一决高下。

施越英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很快出手。

徐牧那边似乎也比较谨慎,没有动静。

突然,她右手一甩,人群中随之发出一阵轻呼。

紧接着地上“啪”一声,投圈掉落,人群中传来一阵惋惜声。

徐牧没有投中。

施越英嘴角上扬,不紧不慢地将投圈抛出,稳稳套住目标。

摊主激动地扯着嗓子喊:“本擂结束,这位小娘子胜!下一擂。”

原来施越英耍了个小心机,一开始虚晃了一下,做了个假动作,引得徐牧出手。

她知道徐牧很好强要面子,不会跟她一直平局打下去,势必会想早点决出胜负。若她出手,他肯定会想压制她。

果不其然,徐牧步步都在她预料之中,以为她已抛掷,欲加力弹掉她的投圈,最后用力过度,弹了个空,自己的投圈却掷偏了。

施越英望向徐牧,昏暗的夜色中,仍能看到他一张恼怒的脸。

施越英心里乐开了花,让你嚣张!

她此刻也不像平常那样怕他,这也不是公事,况且大厅广众之下总不能朝她发火吧,有也憋着。

“承让啊!”施越英笑嘻嘻地向徐牧抱拳施礼。

徐牧没理她,扭头便走。

施越英简直想放声大笑!

她以前看武侠小说,很不理解侠客们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下战书决斗,现在明白了,原来打赢一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对手是这样爽!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施越英在接下来几轮打擂中所向披靡,最终如愿拿到了那个机械磨喝乐。

打完擂,拿完奖品,巳时已过半。

施越英忽然想起来她今晚本来是来看吴宣约会的,于是她一路狂奔回到外街桥头。

吴宣还在那儿,只是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满脸兴奋期待,此时却无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

“仁枝没来?”施越英小心翼翼地问。

吴宣点点头。

“今日过节,庄氏府里肯定很忙,多半是她走不开,兴许明天就来了。”施越英安慰道。

吴宣又点头。

此刻街上嚣嚣攘攘,也盖不住他的失落。

少年人总为爱所困,想她上一世高中时暗恋高年级的学长,也常为偶遇不到他怅然若失呢。

施越英叹了口气,陪他坐了会儿后便劝他回去了。

***

第二日上衙时闲着无事,施越英正和吴宣探讨他的约会后备计划,门外衙役给她送过来一封信。她以为是方秉文终于记得回信了,拆开一看,却是方昱的来信。

信中主要说了两点,一是方秉文生了场大病,之前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最近终于痊愈。二是太后力主的女学即将开办,方昱为施越英争取了名额,希望她能赴京入学。

两件事前者寥寥带过,重点说了后者。方昱没有给施越英写过信,有什么叮嘱也是通过方秉文转达,这次亲笔写书,可见对此事的重视了。

施越英看了心情有点复杂,好友生病她很牵挂,恨不得马上入京探望,而女学这事冲击力颇大,她一时有些发愣。

虽说本朝并无明文约束女子入学、做事谋生,她也因此有机会在县衙赚钱养家,但朝廷这么大张旗鼓地搞女子教育,让她兴奋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一丝怀疑。

若是官方真心支持女子入学,帮助女子提升自我,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就怕这是太后借着女学的名头给皇帝选妃,或者调教高级宫女,那在施越英看来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因为她对入后宫毫无兴趣。

施越英想了想,进京上学是人生大事,除了自己的兴趣,也得征求家人的意见,于是她便告了假回虞县。

她外祖母邵氏在家照看小妹,施母在那次勇斗劫匪以后,养了小半年伤,痊愈后闲不住,跑去给乡学打杂,贴补家用,日子过得也充实。

施越英到家后把方昱来信的事一说,两位长辈都很支持她进京求学。

外祖母道:“管它是个什么学,去开开眼总是好的,再说,京里的小郎君比这儿多多了,阿英你好好挑挑,总有你看上眼的!”

施越英哭笑不得,外祖母时刻记挂着外孙女的终身大事。

她母亲比较靠谱,细细给她分析:“自你去鄞县,看得出来你差事做得很不错,自己也喜欢,说明你适合这行。现在能去京城,还得你老师推荐,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学完以后在那寻个差事做,比你在县衙混着强多了!”

施越英贫嘴:“我这么优秀,干什么都能干好!”

“在外可不能这么不着调!” 施母戳了一下她脑袋,又感伤地叹道,“汴京这么远,又跟我们这水土不一样,你若去了,肯定会吃点苦。”

施越英笑道:“没事啊娘,我皮糙肉厚,不怕苦的,再说有老师一家呢。”

外祖母也道:“就是,方昱如今是京官,有他一口肉,也少不了我们阿英一口汤。”

施越英咯咯直笑,施母也不再伤感,继续鼓励她:“家里你也尽管放心,我们有田租,我现下在乡学的差事也稳定,过日子绰绰有余了,你只需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施越英心里万分感动,虽然她鄙视过自己这一世的投胎运气,但她现在觉得能有这么好的家人她又是很幸运的。

在家把事情商定后,施越英就回鄞县县衙辞职。

贸然辞职,她觉得对刘知县有些抱歉,毕竟当初是他把她留在县衙,还对他付出十二分信任,把不少要紧的事情都交给她办。

于是她便找刘知县恳谈了一次,刘知县倒是很理解她的选择,还对她勉励了一番。

张主簿在听说她要离开后很发愁,以施越英的办事水平,一个能顶三个用,他觉得以后怕是很难找到她这样全能的下属了。

其他同僚纷纷对她表示恭喜,在他们看来进京上学就相当于登上了青云梯,前途无量。只有吴宣真心舍不得她,拉她去喝酒。好友远行再加上他最近情场失意,一时间愁绪满怀,唯有借酒消愁。

吴宣请她喝酒的方式很特别,散衙后,他从正店买了酒菜,跑去桥头附近的茶摊包了张桌子,就为了时刻关注桥头的动向,以防错过仁枝。

施越英哭笑不得,吴宣还真执着,说到做到,说好每天等,绝不落下一天,即使等得心灰意冷也不放弃。

跟县衙众人告别后,施越英便回虞县收拾行囊。

关于如何去汴京,方昱在信中建议她去找徐牧。因为他打听到徐牧近期正好在明州三年任满,磨勘结果优秀,会马上返京任职。

方昱认为,徐牧是世家子弟,出入肯定有女使、仆妇一堆女眷同行,若能跟他一起赴京,混在人群里,既不会显得突兀,也能得便利和照顾。

施越英心想,老师倒是为她考虑周全,可惜他肯定也没料到,就在前不久,她嚣张地在磨喝乐摊子赢了徐牧,从他手里抢走了他即将到手的奖品。这会儿让她去求他帮忙行方便,她是无论如何也张不了这个口。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一人进京。

没什么大不了的,前世她也是高中的时候就一个人坐火车或者飞机去外地的爷爷奶奶家,一路看书、玩游戏或者刷剧,还蛮逍遥的。只不过眼下路上的消遣方式少了很多,只有看书或者嗑瓜子了。

她做好决定后便开始研究进京路线。

古代虽没有快速交通工具,但从明州到汴京走水路坐船还是比较方便的,价格也低廉,只不过很难遇上直达的船,一般得换转几次,得从明州坐船走浙东大运河,到杭州转江南运河、淮扬运河,然后再转船行汴河到汴京。

走陆路的话,马是现成的,但千里迢迢地骑马进京,显然不现实,施越英想想就屁股疼。

若要坐马车,那就得花大价钱买车了。关键是她不认路,没准迷路一耽搁,比走水路要慢许多。

几番比较,施越英觉得还是坐船比较靠谱。

就在她要去打听搭船的情况时,徐牧的随从严林找上门来。

原来方昱专门托人跟徐牧打了招呼,说施越英也有可能进京,请他带着同行,他便遣人来问。

严林先去了鄞县县衙,被告知她已经辞职回家,便找到虞县施家。

施家的两位长辈听了严林的来意后欣喜万分,热情地招待他。

外祖母还发挥她聊天的特长,拉着严林东扯西问,旁敲侧击,把徐牧的背景摸了个透,尤其是他的亲事。

严林是打小跟在徐牧身边的,为人老实,见旁人打听主人的私事也不恼,从善如流道:“徐签判已有婚约在身,老妇人不必费心了。”

严林人长得憨憨的,平常说话也慢,刚刚那句话却说得极溜,似是已经说过百遍。

施越英心想,徐牧脾性不咋的,但外表长得极具迷惑性,估计哪家长辈见了他都恨不得为自家小娘子牵红线,看严林那流畅回绝的架势就知道了。

外祖母听罢,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就跟自己失了个如意郎君似的。

严林走后施越英取笑她。

外祖母拍她一下脑袋:“小没良心的,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施越英耸肩:“他们这种高门根本不会正眼瞧我们。”

外祖母反驳:“那他派人这么大老远地来问你话?”

施越英解释道:“那也只说明老师面子大,徐牧也会办事,我跟他那点交情还不够他嫌弃我的呢。”

外祖母听了这话,反倒不平了:“高门有什么了不起的!”

施越英哈哈大笑:“就是,怎么说我也是我们家顶户门的,要找也找个倒插门的。”

施母训她:“别整天没个正形,好歹人家也仁义,专程上门来问,你也要知恩图报,往后对人家恭敬些,收收你的脾气。”

施越英笑嘻嘻地满口应下。

离别在即,施越英陪家人度过了十来日,便依依不舍地启程奔赴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