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住在咱们院中了。”
“听说是大小姐的意思。”
“一下午就将西厢收拾出来了,还专门找了王嬷嬷配了一下午的香膏和花露。”
“就六姑娘的容色,也不知王嬷嬷能挽救几分。”
“唉唉,绿荷,你总说自己长得可比六姑娘周正,怎么样,这人可是来了,去比比?”
“少来,一帮碎嘴子,夫人和大小姐都吩咐了开了库房好好伺候着,就是只黑乌鸦,咱们都得夸她是只俏喜鹊啊。”
春红站在厨房外,听着里头的婆子丫鬟一边吃着饭,一边嘻嘻哈哈的拿陆燕芝打趣。
她转身往屋里走,如此情形,这人情不攀也罢,一帮没眼色的东西,等‘六姑娘’站稳脚跟,哼。
比春红预料的来的更快。
不必等以后,此刻,进了内室禀报的青鸢已经一脸的震撼和恍惚。
她的声音像是在发飘,颠三倒四的说着话,:“姑娘,不,六姑娘,对,六姑娘在内堂候着。”
青鸢是陆凤霜身边最得用和稳重的人,瞅着她这样神思不属的模样,陆凤霜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六姑娘她来了,她,不,我...”青鸢的脸色泛红,神色恍惚,话也说的语无伦次。
说到最后,青鸢抹了把脸,放弃了挣扎,只一脸恍惚的说道,:“还是您过去亲眼看看吧。”
此刻的陆凤霜算是被真的勾起了好奇心。
她这位六妹妹又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一向稳重得体的青鸢都变成了这幅模样?
仔细想想,人也只是去沐浴了一番,莫非未着妆的陆燕芝已经丑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想到这,陆凤霜已经有些发愁,不然,她先把府所有懂得调养的嬷嬷先汇和起来再想想法子?
但不管怎么,还是得先去看看人。
陆凤霜调整了一下神情,陆燕芝年纪还小,只要想办法就还有得救,一会儿她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不然怪伤人...
“大姐。”
才进了内堂,抬眼看了一眼来人,陆凤霜就后退了一步。
怪伤人的...个屁。
烛光绽绽中的来人惹得满堂生辉。
根本顾不得别的,陆凤霜的眼神被正中央的人牢牢抓住,那是一种极具冲击的粲然之色。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
这是先秦时的《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一段。
初初读此典故时,陆凤霜对文中这段堆砌美人的华丽辞藻嗤之以鼻,只当是时人为着夸张对比编撰出来的修辞。
可她盯着陆燕芝,脑海里不由自主就冒出了这首赋。
真的有人活脱脱从诗词歌赋中走出来了。
同样,站在屋内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王嬷嬷也是默然无语。
她的半点分不出给旁人,只在心里嘀咕,这就是找来她要花大力气好好保养修容的人?
这就是府里人人都道貌若无盐,百般修饰却只能勉强称得上中人之姿的六姑娘?
这如果都叫中人之姿,那府里的其他人算什么?涂着香脂水粉的驴粪蛋子?
三个人六只眼,陆燕芝背后的绒毛都被盯的冒出来了。
从未被这样关注的陆燕芝从刚刚半是雀跃半是害怕的期待变得有些后悔到心头惴惴,这样的眼神让她甚至有种自己是光着身子的错觉。
刚刚,陆燕芝就在屋中犹豫,可挣扎了半天,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没有掩饰。
不知要在这澄心苑中住多久,若是没藏住或是漏了马脚,一个遮遮掩掩的庶女就很容易给人心思阴沉的印象,一旦形成这种印象,她还是这般容色,那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
陆燕芝清楚自己的分量和胆子,就像在现代,哪怕加班加到吐,她也只敢在背后骂骂狗领导却没有将辞职报告摔在人脸上的勇气。
同样,在这嫡庶层级分明的侯府内,上位者把持着下位者的生死荣辱。
陆燕芝刚穿越来的时候,还有不吃不喝绝食试一试能不能穿回去的勇气,但越往后,这勇气就越小,小到她开始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念头。
又过了半年,忍着忍着就成了习惯,她甚至都没办法反抗陆凤霜随口的一句吩咐,一个决定。
所有的自得和那些浅薄的炫耀都在这些打量和注视下烟消云散了。
陆燕芝有些膨胀起来的虚荣心被砰的一下扎破了。
她不习惯这样的引人注目,被□□的盯的甚至到了有些难堪的地步,红着脸难为情的又喊了一声,:“大姐?”
“六...”
陆凤霜惊觉脱口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她掩饰性的轻咳了几声,王嬷嬷和青鸢也克制的收回了目光。
“六妹妹。”
陆凤霜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后没忍住问道,:“从前六妹妹的妆都是谁上的?”
讲出来,好叫她开开眼界。
实在是陆凤霜既惊叹于陆燕芝的容色之盛,又感慨从前给陆燕芝上妆的人。
这得是多么‘鬼斧神工’的手法,才能将这底子糟蹋成那样?
“以前是姨娘教我上妆,后来..”
说着话的陆燕芝偷觑了一眼陆凤霜。
见人盯着自己只是好奇,没有怪罪的模样,小声说道,:“后来,京城里的人都称赞苏家小姐和大姐你,我就,我就没忍住模仿你们。”
陆凤霜只觉得心口一疼。
如扎心一刀穿胸而过,她愕然的看着陆燕芝,重复了一句,:“模仿我...们?”
“是,”陆燕芝看上去耳朵都红了。
她抱着坦白从宽的念头,说道,:“京城里流行的各色□□我都有。”
“我喜欢大姐的眼睛,大姐的眼睛微微有些细长,所以我也学着拉长了眼尾,还有苏家小姐的嘴巴,我就给自己施了□□描在嘴角...”
哈,听着陆燕芝的话,陆凤霜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的这位六妹妹是个妙人,各种意义上的。
陆凤霜看着陆燕芝的脸,听着她的描述,脑海里是苏琳琅总端着自己那副架子的模样。
苏琳琅表面上不食烟火,总自谦容貌不过尔尔,才德品行才最重要,这话说给其他人听听也就算了,但她们两谁不知道谁?
苏琳琅和陆凤霜从懂事起被推出来打擂台,至今暗暗较劲近十年了。
两人比家室,比才学,比容貌...样样都要比,说起来,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们更了解对方的人了。
你的书法写的好,我的棋艺就要更精妙,今日你弹了一首悦耳的曲子,明日我就有一首诗词惹人称赞。
同样,她们在容貌上的较劲就没停过。
不要说什么只看才学看脸肤浅的屁话,你试试看叫从前的陆燕芝和苏琳琅站在一起,大家肯听谁的话。
而陆凤霜输就输在颜色艳丽了些,就像是人们对勋贵惯有的富丽堂皇颜色的印象,不如苏琳琅仙女下凡似的清雅,因此总被压一头。
可现在,苏琳琅能和她这位六妹比?
什么清雅脱俗,富贵艳丽都不够她这位六妹妹一只手打的。
她自己才是美的标准。
日后若是叫苏琳琅亲眼看见她的这位六妹妹,不知道那份看似谦虚实则自傲的神情还能不能腆着脸摆出来。
那句‘哪里哪里’还能不能那么轻易说的出口。
见陆凤霜脸色古怪,王嬷嬷和青鸢都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陆燕芝忙诚惶诚恐的赔着礼,:“我知错了,大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一刻,也不知是不是和原主的情绪共鸣,陆燕芝喃喃道,:“我知道府里的人都在笑话我,你不喜欢我模仿,我再也不化了。”说着,她的眼睛里真正有了泪。
陆凤霜正要点头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陆燕芝,看着她如软玉温桃般的粉颊,看着她盈盈含泪的眼,陆凤霜都难得的心软了些。
她从怀里取了绣帕递过去,:“本来想着你一人独居一院,受了欺负都说不出公道来才叫你来了澄心苑,不想才进了院倒叫你先难过了一场。”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先落泪了,你们都叫我一声大姐,我还真能欺负你们不成。”
托六姑娘之前的口碑,对于她为着这可笑的念头化妆的目的,陆凤霜倒是半点没起疑,这确实是陆燕芝能干出来的事。
陆凤霜看向了陆燕芝,这样近距离的美色冲击下,陆凤霜看的都有些恍惚。
她情不自禁的想象将人带出去后的场景。
但最终,陆凤霜还是按捺住了带人出去显摆的心。
没错,看起来干什么都游刃有余,始终‘高贵大方’的陆凤霜唯独对压一头苏琳琅的事有执念。
就像看见了陆燕芝的庐山真面目,她的第一想法是将人带到苏琳琅的面前。
可她敢吗?
僵持了片刻,陆凤霜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不敢。
超出一分的颜色是不服,是羡慕,超出三分的颜色是嫉妒,是妒恨,可超出十分的颜色,是灾祸,是掠夺。
陆凤霜思来想去,惊觉按照陆燕芝之前的模样行事暂时竟是最好的办法。
见陆燕芝小心的看着自己,陆凤霜便露出个笑容,说道,“你若是喜欢,那就继续模仿吧。”
“但往后你仿着苏大小姐的模样就行了,到底仿照外人还是有些丢脸,除了我,就不要叫其他人知道了。”
听见陆凤霜的话,陆燕芝心里松了口气,这位大姐果然不负府里众位姐妹的称赞,行事很有分寸。
唯一叫陆燕芝心里犯嘀咕的是,她这位嫡姐不是和苏大小姐斗个你死我活吗?怎么肯让自己模仿苏家大小姐呢?
但这般轻易就过关了却是一件好事,陆燕芝高高兴兴的披上披风,用绒帽遮着脸,一路被王嬷嬷护着回了西厢房睡觉去了。
送了人回来,当着大小姐的面,指天说地,立下一通保证的王嬷嬷这才能暂时回了住处。
今晚暂且歇一歇后就得收拾了东西,明日一早就去六姑娘身边,给她进行“调养”。
后院的灯还没熄,几个老嬷嬷还在等着王嬷嬷,见她一来,立即就围了上去。
孙嬷嬷磕着瓜子,一脸好奇的问道,:“怎么样,见着人了没,梳洗罢的模样有几分?可用了你的方子,有几分见效?”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陆燕芝太漂亮了。(没错,我就是肤浅的跟着五官走的狗子,超喜欢美貌的女子,一写这种我就激动,斯哈斯哈)
美貌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资源。
到了陆燕芝这个程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稀缺资源,要用到刀刃上。
陆凤霜也不太确定凭着以前陆燕芝宛如没有脑子般的操作和不作就会死一样的行事风格,猛然醒悟知道自己长得美以后会不会疯狂搞事。
所以还不如先维持原状,叫陆燕芝按着自己的心意化着仿妆,当然没准备藏一辈子的,我的名场面已经写好了(我是土狗),掉马的情节写的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