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年是大喜的日子,但因着温僖贵妃孝期未过,十阿哥胤珴又是温僖贵妃的亲子,九阿哥胤禟与胤珴感情深厚,俩人都穿着素净,具是孝期装扮。孝期不可剃头,虽然都带着帽子,但从露出的鬓角也能看到俩人长出的乌黑短发。
太子爷鬓角也是一样,不过戴着帽子遮掩,其又风姿卓绝,丝毫不掩其风华。
胤禟胤珴俩人在紫禁城里是出了名性情张扬,只是面前的是太子爷,一个他们自懂事起就知道不能惹的人,一个从出生就不同于其他皇子的人,一个素来就比其他皇子尊贵的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们在这位的面前也不由得收了手脚,不敢放肆。
不过人是很难改变的,就像胤禟这会儿面上严肃恭谨,眼睛却一直在偷瞄飘散着缕缕白烟的香炉。
太子爷伸手靠近暖炉,随口道:“上次我看九弟的字好了很多,那支笔可好用?”
胤禟忙道:“自然好用!湖笔自然都是极好的,尤其那支笔还是……汗阿玛用过的,自然是极好。”
虽然汗阿玛是他们的阿玛,但这位从来便是双标惯了的,自己用惯了、用得好的都只会给太子,最多分两分给大哥,他们底下这些皇子早就不值钱了。因此胤禟能得到这支御用的湖笔,自然觉得受宠若惊。
别说这是“笔颖之颖技甲天下”的湖笔,就是个垃圾,那也是汗阿玛用的宝贝。
太子又问到胤珴的饮食起居,胤禟在旁边不时补充两句,三人正说着话,何玉柱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三只甜白釉茶碗,他恭敬地行礼上茶,口上道:“雪后干冷,这是雪梨白茶,喝了清补滋润,九爷、十爷尝尝。”
听着这话,胤礽看了何玉柱一眼,伸手接过茶碗,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
胤禟胤珴则是赞不绝口,他们俩还是少年心性,道:“这好,喝着又甜又暖和,比喝那些苦茶有滋味。何公公,再上一碗!”
胤礽点头,何玉柱忙下去再叫上茶。
元夕在茶水房里焦急地等待,心里慌得不行,这会儿流苏和阿蓉已经被急急地唤了回来。她们俩也急得不行,虽然元夕动了捷才,雪梨白茶的滋味也恰到好处,可就怕主子爷不满意。
阿蓉、流苏二人想着太子爷进宫,天黑才归,这才躲在屋子里偷懒,这要是被怪罪下来,岂不是丢了差事?
流苏心里又怕又生气,可也知道怪不到元夕头上,都知道她才学泡茶不久,这活本就不是她的,实际上若不是元夕的雪梨白茶挡了一下,主子爷请客回来没茶喝,她们俩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太子爷御下宽和,可到底府邸规矩重,只怕被送回内务府都是轻的。
这样想着,她也只是愤愤地捻着茶叶,恨不得将其碾成粉末。
元夕透过窗户缝看见何玉柱的徒弟小德子一路小跑过来,面上似乎有喜色,那一刻元夕便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忙掀开门帘,听见这动静,阿蓉流苏二人也忙转身瞧着,只听见元夕问道:“怎么样,小德公公?应该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阿蓉流苏听着这句话,俩人都长舒口气。
“九爷、十爷用着好,叫你们再送上去。膳房那边咸口的点心也送上去,定然没问题。”
当时小德子来通传奉茶,元夕暗暗叫遭,小德子知道了情况也道不好。哪个奉茶给主子的宫女不是经过几个月乃至半年的训练,便是这样,也有人练了一辈子泡茶都送不到主子爷手里,更何况元夕才学了一月。
急得小德子不停叫骂,直骂阿蓉、流苏两个懒货,趁着主子爷不在,竟连当值都不在。
过年本是有这样的潜规则,可越是潜在的规则就越是不能露在明面上。这会儿出了篓子,可不就该自己负责吗。难道去和主子爷争,他不在留着当值给鬼看?
元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让小德子把雪梨白茶送上去,她作为美食博主,煮的雪梨白茶虽然估计在太子爷预料之外,但到底味道不错;若是泡一壶茶,恐怕才是死得早。她自己叫了个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去唤阿蓉流苏当值,又再跑去膳房让他们送上咸口的点心,甜咸搭配,至少不至于腻味。
看来暂时躲过一劫。
“唉。”终于松了口气,元夕差点没站稳,小德子赶紧扶了一把。
“元夕姑娘,你们还是快点把雪梨白茶送上去吧。茶最好也泡好,若是主子爷要,你们也可赶紧奉上。”小德子匆匆说完,便赶紧回去当值了。
元夕转头对着一脸庆幸的阿蓉和流苏叹气:“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乖乖当值吧,不是每日都这么幸运的。”等朱砂姑姑回来,估计会挨一顿挂落吧,罢了,都是命。
胤禟坐在马车上和胤珴嘀咕:“太子爷不愧是太子爷,烧得檀香和皇玛嬷佛堂里的都差不离了,这用度,咱哥俩什么时候能轮上?”
“别想了,轮不上的,不过为什么太子二哥居然会烧檀香,都给我闻困了。烧这种香,又不是佛堂……”
胤禟道:“是整得有些老气,难怪太子二哥这两年沉稳很多,对我们兄弟也特别好,估计是檀香熏多了,心思沉稳,知道要当好哥哥了。”
胤珴无奈叹气:“你可别编排太子二哥了……对了,功课可完成了,别等着上课被师傅骂。”今儿他们俩能出来多亏了太子二哥在汗阿玛面前给他们请假,否则定是在上书房里苦读。
曾经胤珴也是一样的没心没肺,只是没了母亲的孩子总是要学会成长,学会注意措辞。有些言语,太子二哥可能不会在意,就怕有人替他在意。
这两年来,或许是因为太子二哥自己成了父亲,倒没有以前骄矜傲慢,对他们兄弟也好了许多,他和九哥才渐渐与太子熟悉起来。只是之前的熟悉似乎隔着一层,直到他丧母后,内务府开始怠慢,是太子注意到了,替他出头整治,这时候他才感受到什么是太子二哥。
九哥素来不注意那些,不知道他被怠慢了;八哥心细,却只能谨慎与内务府人提及此事,但太子,却可以直接召见内务府主管。在那之后,胤珴的待遇基本回去了,但太子却知道不够,又说了一次,这一次内务府主管动手惩处了几人。
更重要的是,汗阿玛看到了太子的态度,把胤珴叫到乾清宫,父子俩一起用膳,证明他没有忽略这个学识不佳的儿子。
从此,人人都知道,十阿哥胤珴是没了贵妃母亲,却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胤珴曾经是有些没心没肺,却不是傻。
便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念。
到底是二十年万人之上的太子爷,日表英奇,天资粹美。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他不知道太子二哥是否会是一位好皇帝,可至少他是服气的。
约莫申时末,听说九爷十爷用了膳食都回去了,元夕反而有些紧张了,虽然小德子说是无事了,可就怕万一。
之前胤禟胤珴都在,太子自然不好吩咐人处理,这会儿他们走了,太子不就能有时间了吗——但愿太子爷政务忙碌,忽略那杯不合时宜的雪梨白茶。
这边元夕在暗暗祈祷,便听见茶水间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她默默捏紧了拳头,听见外间有人轻敲门板:“有人在吗?爷宣元夕姑娘去拜见。”
元夕心里一块大石突然落地,大约是知道等待许久的结论来了,放弃挣扎罢。她遍体生凉,轻声道:“……我这就来。”
她知道躲不过,所以认命。
茶水房到书房这段路很短,因为太子爷回来,书房的人要及时通传送茶,他们也要赶紧泡好茶奉上去,不能让主子爷久等,所以距离很短。这段距离,平时她只道送点心方便,这会儿却嫌路太短,心太慌。
她以为自己能淡然处之,没想到只是她以为而已。
元夕从来没进过书房,第一次进入这方地界,先钻进鼻子的便是清幽绵长的檀香,这安神香却不能令她心安。她素来鼻子灵,顿时便闻出这味道与宁寿宫佛堂里点的檀香味道一样——是了,之前听嬷嬷提及,那檀香便是太子爷送的。
容不得她多想,往前走了几步,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太子爷行礼:“奴婢元夕见过太子爷,太子爷万福。”
请安后元夕低着头,半点不敢乱看,保持着万福礼的姿势。她脚下踩的是盘金线银毯,若不是和秋水姐姐学过,她必定认不出这毯子。这以棕红和蓝色为主色调的地毯,花纹精美,金光夹杂着银光,奢华异常。
许是因为是游牧民族入关,清宫里常见地毯,夏天热少用,冬季主子们的屋子里多铺各色地毯,花开富贵的、龙纹的、佛纹的,不胜枚举。便是夏天不便铺地毯,也有极为华贵的挂毯,悬挂墙壁上作为装饰。
只是太子爷书房里这条地毯,依旧华贵异常,不可多得。
“起来吧。”
显然太子爷没想用立规矩的手段来整治元夕,这位爷问道:“入府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月。”莫名的,或许是觉得要死到临头了,元夕反而异常地淡定,甚至开始研究脚下对称的地毯花纹。
“两个月还泡不好茶,用雪梨白茶来糊弄?”
说实话,元夕摆烂得甚至有点想笑,她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奴婢惶恐,奴婢技艺有限,只能用甜汤来遮掩,冒犯了几位爷,奴婢不胜惶恐。”
这种事轮得上太子爷亲自来说吗?还不是重生者想弄明白身边每一个有问题的人,若是有利则加以利用,否则这位太子爷一声令下,元夕能直接被料理,何必亲自询问。
元夕在点滴细节中基本笃定,这位太子殿下应当是重生者,若是穿越者,无论认为她是否有威胁,应该都不会是这样的态度,若是穿越者,应当也不会穿越这么久也没露出半点现代的痕迹。
这位估计让某些人盯着她许久了,又调查了她,一个甚少出门的小姐难得出门便遇上了西方的菜谱?一个几乎没进过厨房的小姐是怎么学会烹饪的?康熙帝就活了一次,不会细想,不会追究;这位活了两辈子,从变化来看,还是想登上高位,自然要控制住一切的不稳定。
或许还想从未知者身上挖掘到秘密和利益……
想到这里,元夕从进入这间屋子里以来,第一次抬头,她笑得眉眼弯弯:“奴婢必定会好生学习泡茶,日后给太子爷奉上好茶。”
作者有话要说:“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出自太子胤礽的册封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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