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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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亲眼见到之前,记忆有些模糊,印象中三姐和三姐夫很恩爱,但这种扑面而来的落差感,还是叫明曦颇为三姐不值。

明曦安慰自己是因为看过原书,所以先入为主。

可明明知道将来不尽如人意。

有心劝两句,但人家现在正好着,说再多也只是费唾沫,还会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外人。

明曦叹出一口浊气,暂且作罢。

林家在城北,两间房,挤了六口人。

林父、林母和两个妹妹挤一间,三姐和三姐夫住一间。

城里的两间房可不能跟温家比,矮小昏暗,不分堂屋里屋,顶天了合起来勉强抵上温家一间正屋。

而厨房,就是挨着门口搭了个草棚屋。

老温家虽在乡下,但屋子敞亮,有院子,屋后还有自留地,居住体验不要好太多。

三姐夫林保实是大哥,下面两个妹妹,小妹读初中,二妹今年十九,刚毕业一年。

想到这里,纵使明曦心里就燃起一团火。

当年林保实高中毕业,正赶上大潮流。城里户口,家里按理至少得有一个上山下乡。

但林父林母不想宝贝儿子去受苦,绞尽脑汁躲避,最后提前退休,把纺织厂房修队电工的活儿给了儿子。

明心只读到初中,毕业后在县里纺织厂当女工,就这样和林保实好上。

记忆中姐夫对三姐极好,有求必应、嘘寒问暖,明心很快就沦陷其中。

虽然两姐妹只差一岁,但一年前就结了婚。

而明曦这边,则八字还没一撇。

结婚后没多久,林家二妹高中毕业,因为先前林保实顶了父亲的差事没去插队,几年前逃避的问题又出现了。

如果没落实好工作,是要去下乡的。

也不知林家给三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把纺织厂的工作让给这位二姑。另一边又往上报了家里有残疾人,又逃过去了。

哎……明曦在心里叹息。

温家知道后当然反对,但事已成定局,而明心又帮着夫家说话。

说婆婆卧病在床,公公不理事,丈夫要上班,她是长嫂,理所应当要扛起这个家,替丈夫料理好家里,父母和妹妹。

就这样,明心成了家庭主妇,平时没事,到了赶集日,便推着缝纫机去赶集,赚点票子补贴家用。

这台上海蝴蝶牌缝纫机,是当下的时兴货,紧俏得很。

也是一年前明心结婚,温家买给她的嫁妆……

明曦大包小包地没手,就这么跟在明心旁边,看她吃力地把缝纫机推回家里。

又忙前忙后给她倒水,让她坐下歇息。

“喏,妈让我给你带的,都是双黄蛋,又大又好吃。”明曦把手里的芦花大母鸡和鸡蛋递给她,总算解放双手。

明心别提多开心了,“回去记得替我谢谢妈,我可想死家里的鸡蛋了,啊,这么好的大母鸡,妈舍得让我炖了吃吗?”

明曦心领神会地笑,院子里的芦花大母鸡是陆英子的命根子,养了一窝,平时当宝贝护着,能舍得拿来炖汤确实不容易。

“妈说你太瘦了,大冬天的,要养点膘过冬。”

“我拿出去,你先坐着。”听到这话,明心有些不好意思,拎着东西去灶房。

明曦听到她跑隔壁去了,跟婆婆说娘家四妹送来一只大母鸡,今晚有鸡汤喝。

两间房紧挨着,明曦听得清楚,林母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哦,又是乡下哪门穷亲戚,来打秋风吧。”

“妈,四妹是来看我,给我们送东西的。”

“城里什么吃不到要他们送?跟你说了少跟乡下的亲戚来往,别回头被他们拖着扒皮,人家就盯着你嫁到城里认识城里人好办事呢,这吃不穷,喝不穷,不会算计时时穷……”

明曦听得皱眉,“腾”地一下从炕上坐起。

三姐结婚时她没来,林父林母也没去过温家,所以她没见过林家二老。

记忆中,三姐过得不错……看来对家里是有所隐瞒。

此时听这话,恨不得砸了墙走过去。

但作为老温家的代表……明曦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后脸上镶起一个笑脸,走到隔壁。

笑盈盈的,很有欺骗性:“阿姨,刚刚都不知道您在家里,应该先来跟你打招呼的。”

林母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腿脚不便的人,不在家里能去哪里。

但又不想直说自己残疾,只能吃闷亏。

“四姨是吧,嘴巴这么利索,真是一样的米养百种人。”林母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姐妹同个种,性格却截然不同。

明曦假装没听懂,从兜里掏出在供销社买的糖,“阿姨,这是我刚刚来时在供销社买的糖,给你甜甜嘴。”

嘴能不能不要这么臭。

儿媳妇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骤然来了一个牙尖嘴利的,林母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便宜不占白不占,林母剥了一颗糖放到嘴里,甜甜的,气顿时消了泰半。

这年头,家里凡是有糖果,都紧着给孩子吃,林母掀开被子想下床,“好吃,还有吗?”

明心见婆婆要下床,准备去扶她,明曦抢先一步搀住她的手,把被子压住,笑道:“有有有,就是买给您打磨时间的。”

明曦睁眼说瞎话,把兜里的糖果都掏出来给林母,“但您就别下床了,炕上暖和,这天气冻人,很多老人家都是大冬天里熬不过去,就这么突然没的。”

林母被噎得脸发白,扬声道:“你这个小妮子,无冤无仇的,你咒我死啊。”

明曦心想,你们在我三姐身上搜刮的,掰开来算算,怨大了去了。

笑道:“真没!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毛*席告诉我们要相信科学。冬天容易感冒、容易摔跤、老人家可不能摔倒,一摔那真是不得了的。”说得有模有样。

“是啊妈,你就听四妹的吧,她的单位就在卫生所对面,这样的事情见多了。”

听儿媳妇这么说,林母已经信了十成十,她这腿就是摔坏的。

她可不想死,她还有没抱孙子呢,可不能死。

明心将林母扶好,拉着明曦又去了隔壁。

明心的性格,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迁怒责怪明曦,人还是乐呵呵的,为着妹妹来看她,高兴。

料理好琐事,拉着明曦左看右看:“最近忙,你醒来都没回去看你,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我就心安了。已经全好了吧?”

明曦摊开手,跳了一下,“能蹦能跳,没事儿啦。”

一边说着,一边把买的布料和雪花膏递给三姐,她刚刚观察过,明心的梳妆台,可是一件美容的东西都没有。

以前多爱美的一个人啊……

明心闻闻雪花膏,又摊开布料,眼睛里似有发亮的水波在涌动。

三姐就是这样,眼里盛着一湾水,一双鹿眼总是湿漉漉的,谁看了都喜欢。

所以更心疼。

明心闻着雪花膏,轻抚布料,果然有所感触,“你买这些给我作甚么,这么好看的料子,现在又用不上。”但明显心里很是受用。

明曦戳了戳三姐的脸,“这都快冻裂了,不抹点怎么成,别以后走在路上,别人以为你是我妈。”

又弹了弹那块红格子布料,“谁说我是买给你的,你做个布包,或者给你的娃娃做身新衣服呀,还记得你的娃娃吗?”

当然记得!

明心眼里闪着许久未见的光,闻言,立刻翻箱倒柜找了起来。

明心从小就喜欢缝缝补补做小玩意儿,以前大家都顾着玩,只有她,就爱去镇上的老裁缝店。

那位奶奶以前专门替洋人做西服,明心学了不少真功夫,毕业后才去的纺织厂。

“瞧瞧,还在呢,都给我压箱底了。”

明心从木箱底找出一只布娃娃,是这个年代小孩的“芭比娃娃”。

不大,也就二三十公分,做工有些粗糙,蓝色的粗布裙,是明心一针一线缝制的,小时候的针线活,就已经很工整了。

这个年代的孩子没有什么玩具,这只布娃娃陪着明心长大,是她的宝贝,才会结了婚也要带过来。

只不过压了这么久的箱底,如果没有明曦折腾这一出,早就忘了。

明心有些生疏又熟悉地顺着布娃娃的衣服,被压得又皱又扁。

明曦眼尖,瞧见箱底有几件布拉吉:“啊!这么好看的布拉吉,不穿真是可惜了。”

林保实回到家时,还没进门,便看见自家老婆和四姨一人拿着一件布拉吉,站在镜子前左右比划。

明曦摸了摸明心身前的墨绿底花纹布拉吉,惋惜道:“三姐,要不你改一改当裙子穿,中间剪了,把腰身收一收,我看就差不多了。裙子就不资产阶级。”

明心也喜欢这几条布拉吉,以前几个姐妹,不敢穿出去,就喜欢在家里臭美。

结婚快两年,她第一次有种自己曾经也是个少女的感觉……

恍若隔世。

正想说话,门外就传来下工回来吃午饭的林保实的声音。

只听他冷哼一声,语气轻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什么破落贵族的落魄小姐呢。”

“小姐身子小姐心,却是丫鬟命,说的就是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