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光阴似箭。
冬雪始伊,北风猎猎,红梅绽放。
春冬寒暑交替,又迎来一个腊月,算算日子,来到夷苑已有一年又一个月。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夜苦练剑法,日子倒也过的飞快。
而朝廷中也发生了很大的分歧,原本范上卿与莫攸然是站在一条线上,却因这立后之事分裂。
四个月前,王上提议选后,询问众卿意见,莫攸然推举莲贵人,范上卿却拥护自己的女儿如贵嫔,一时间争执不休,不仅在御前吵的面红耳赤,背地里都暗自搞小动作。终于在争执一个月后彻底分裂二人关系,朝廷如今形成两方势力,一方是拥立莲贵人,另一方拥立如贵嫔。故而王后人选迟迟悬而未决,我却像一个看戏人,每日都听紫衣对我说起朝中之事,也不说话。
莫攸然位居丞相之位,朝廷巴结之人自是不少,但他在朝为相两年不到,其势力还未在朝中扎根,能真正能为他效命的除了楚寰还能有几个?都是一群攀龙附凤的官员。
可范上卿却不同,自先帝夜宣登基三年后,便靠着自己的才学一步一步爬上正一品上卿之位,在朝二十年有余不说,其朝中挚友更是比比皆是。
莫攸然这样公然与范上卿较劲并非明智之举,夜鸢是何等人,在此刻竟是隔岸观火,看鹬蚌相争。莫攸然,一向冷静的你去哪里了?还是你有把握你会赢?
静坐在炭火旁,将手置于其上烘烤,可是我的手却像冰一般,怎的都烤不热。后窗半掩着,北风夹杂着阵阵幽冷的花香扑鼻而来。
一声声急促的步伐由远至近匆匆跑了过来,紫衣莽撞的推开门,带来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哆嗦奇怪的看着紫衣:“何事如此慌张?”
“糟了糟了,宫里传来消息,有人向王上呈递密折揭发莫丞相谋反。”
“那王上什么态度?”
“紫衣也不知道,只听闻军队隐隐有调动,似乎……”紫衣目光闪烁着,吞吞吐吐。
我起身,拂了拂自己散乱的衣襟,举步走向窗旁,推开半掩的窗,迎风而立。
“不知是谁出卖了莫攸然……”我似在自问,又像是在问身后的紫衣。
整间屋子顷刻间只剩下风声,仿佛只剩我一人存在。
一阵风过,颈间传来疼痛,我还没来得及呼痛便已经栽倒在地。
·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安静到令我觉得不真实,想动,却感觉到双手被麻绳捆绑住。我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开,隐隐听见呼吸声。
“谁。”我出声试探性的一问,因为眼睛被黑布蒙着,故而看不轻眼前的一切,使我有种恐慌的感觉。
没有人回答我,便又出声:“说话,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绑我至此?”
感觉一只手将蒙在我眼上的黑布用力扯下,一阵强烈的光直扑我的眼睛,我别过头,避开强光,缓和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看着眼前人,竟是莫攸然。而我则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不得动弹。
“莫攸然,你抓我来做什么!”含着怒气,略微激动地冲他怒道。
“我以为,未央很清楚为何抓你来。”莫攸然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
“确实不清楚。”扬眉冷对,用眼神质问。
他冷哼,邪魅的目光直逼我的眼底,我却是坦荡的迎视。
忽然间的沉默使得空气渐渐凝滞,一直坐在右侧的楚寰手中依旧执着那把剑起身,待走至我面前才沉声说:“相信你已听闻有人密折状告我谋反之事。”
“你们认为是我做的?我那样恨夜鸢,怎会帮他对付你们。”我好笑的看着楚寰。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楚寰,你。”莫攸然口口声声的质问,仿佛已有证据在手,证明我就是告密人一般。
“你似乎漏说了一个人吧。”我的话使得莫攸然目光一凛,我继续说:“华莲,她是你的人对吗?”
莫攸然的眼睛微眯成缝,格外危险:“你似乎很清楚。”
“你举荐华莲为圣女,封后那****来捣乱,楚寰正好撞见要出宫的我。被废入夷苑之后,你要与我重新合作。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理所应当的巧合,可加起来却是一个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就算我用了手段,也只不过是揭发真相而已。”
“就因为你揭发的是真相,所以未央没有怪你,仍旧决定与你合作,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夜鸢与壁天裔。可是今日你竟然怀疑密折是我呈给夜鸢的,我有何理由帮他,况且我一直呆在冷宫,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呈密折?”我一句一句的给他解释,他似乎也有动容,我乘势继续说:“而华莲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你的一枚棋子,她与夜鸢也无深仇大恨,难保不会因为真爱上他而出卖了你。你却在事发后将我绑了过来,未央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得不到信任?”
“师傅并非不信任你,其实他也将华莲绑来了。”楚寰走至帘幕之后,将一名同样被绑了双手,堵了嘴的华莲扯了出来,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她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楚寰蹲下身子,将其口中那一团布扯了下来。
“主子,不是我,她血口喷人!”嘴巴刚得到自由,华莲便激动的说。此时的她早已没了昔日的风采,发髻散乱,衣襟微敞,几缕发丝凌乱的散在耳边,格外狼狈。
“血口喷人?北国人尽皆知夜鸢的风流往事,就连三位圣女都能不顾死活的爱他,你与他朝夕相处,难保不会春心大动。”我的声音很平淡,换来的却是华莲一阵大笑。
“我从未否认夜鸢的王者魅力,那你呢?他那样深情款款的待你,你又能如此铁石心肠?”
“够了。”莫攸然愤怒的将相互冷嘲热讽的我们打断:“既然你们都不承认,那我便两个都杀了。”
“主子,你要相信华莲,不要被她的几句话蒙骗了!”华莲恐惧的仰头乞求莫攸然要相信她,眼角有泪水缓缓划落:“华莲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不能怀疑我。”
莫攸然冷眼俯视躺在地上的她,瞳子里毫无温度,猜不透他眼中到底想的是什么。“楚寰,你怎么看。”
“徒儿认为,华莲的嫌疑似乎更大。”楚寰的话还未落音,华莲便愤愤的仰头瞪着楚寰:“华莲当然比不过未央与你的十年情谊,你的话自然偏向于她。主子,你为何不怀疑他!”
“你也说了,十年情谊。我与莫攸然还有楚寰,你比不上。”我眸光一闪,深深看着莫攸然:“你是了解我与楚寰的,有什么事能瞒的过你?”
莫攸然突然笑了:“好,我信你们。到时候我会让夜鸢来告诉我,到底哪一个才是背叛我的人。”
一名家仆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下禀报着:“丞相,禁卫军已将丞相府团团包围,听说,王上亲自领兵前来……”
“如今丞相府内因紧急调动已经有千余名精兵守卫,我们的大军由于事发突然,未来得及调动,如今正在赶来,现在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楚寰的声音依旧平稳,丝毫未受到外面危急时刻的影响,平静如常。
莫攸然瞅了我与华莲一眼,挥手将外头两名侍卫召了过来:“看好她们两,一会儿还有大用途。”随后双拳紧握,青筋浮动,头一回,我看见他这样愤怒,目光含着嗜血的杀戮之气。也深深感受到这一刻的危机。
·
当我与华莲被松绑后就一路尾随着莫攸然与楚寰走到相府大院,四名侍卫分别手持大刀置于我与华莲的颈项,仿佛只要一个用力,我将会血溅当场。
大院内两批人马拔刀对立,隐隐杀气尽显于空气之中,一眼望去,正前方一名那个明黄身影我已一年未见。他众侍卫的拥簇中傲立,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气势。
他的眼神淡淡的扫过被挟制的我与华莲,表情不变,唯独目光凌厉了几分。
站在他身边的是范上卿,目光愤愤的指着莫攸然怒道:“莫攸然,你这个奸佞小贼,竟敢私下勾结北国莽匪,暗中铸造兵器,你是何居心!亏的老夫早早与你划清界限,相信王上乃圣明之君,定会明察秋毫。”
莫攸然面不改色,看也不看范上卿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夜鸢脸上:“王上此次能如此迅速的召集到兵马,可见早已准备好对付臣了。”
夜鸢的笑未到达眼底,有的只是冷凛。
楚寰附在莫攸然耳边说:“师傅,大军快要到了,你尽量拖延时间。”
“事到如今,臣只有鱼死网破了。”话落音,一把将我由侍卫手中拉过,单手紧紧掐着我的咽喉,冷汗因疼痛而溢出额头。却没有看夜鸢,低垂着眼睑。
“不知这个女人能否换得你的江山?”莫攸然挑衅的看着夜鸢,下手一点也不留情。
夜鸢嗤鼻:“想用她换这北国江山?天真的可笑。”
“那臣倒要与王上赌一把了。”随着声音的起落,手劲逐渐加重,夜鸢倒是丝毫不为所动的看着我,眼中已经没了我。
莫攸然红了眼,下手又狠了几分,我只觉整个人的呼吸都被抽空,却又无能为力。眼眶渐渐模糊,可是目光仍紧紧盯着那个无动于衷的夜鸢,眼中似乎还有冷笑。
我想,我是在劫难逃了。
眼睑缓缓阖上,那个明黄色身影逐渐模糊,远去,直至消失……
脚一软,颈上的钳制消失,我被重重的推了出去。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莫攸然侧身去扯一旁的华莲,我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终究是逃过一劫,就是现在!
我整个身子向后栽去的时候,先前押着我的两名侍卫执着刀欲上前重新钳制我,我却是单腿一踢他们的手腕。没有料到我的突然袭击,手腕一痛,刀落。我旋身飞舞,轻巧夺过。一刀便将其毙命,血溅当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措手不及,包括莫攸然的脸色也变了分毫,眼光变狠变绝,掌心凝着内力,以闪电般的速度直逼我的胸口而来。
我连连后退,深知这一掌是为取我性命而来,而我与楚寰学的功夫与他比起来简直是花拳绣腿,若是硬接这一掌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挡在我身前,用力接下这一掌,顿时内力四散,周遭侍卫皆被这两股强大的内力震伤。
莫攸然收掌,看了眼楚寰再看了看背后的我,仿佛明白了什么,仰头大笑:“好,一个是好徒儿,一个是好妹妹,竟联合起来背叛我!”他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二人会联手一齐背叛。
他那疯狂的笑意响彻云霄,众人皆惊,一时只能怔忡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震天的脚步声传来,无数的军队涌入,手持刀戟将莫攸然等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莫攸然恶狠狠的看着楚寰,咬牙切齿:“原来你早有叛逆之心!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难道你的仇恨竟抵不过一个女人吗!”
楚寰冷冷的与之对视,我用力呼吸着空气,手轻抚着颈项那一圈疼痛。
“十年了,你似乎忘记诛杀皇甫家你也有一份大功劳?”楚寰的声音冷至极点,语调中藏着无情与淡漠,那一瞬间,已经否决了他们十年的师徒之情。
“将莫攸然拿下。”夜鸢沉声下令,众将领命,提刀欲上前拿他。
莫攸然却斥道:“不劳动手,如今我已是瓮中之鳖,还怕我插翅飞了不成?”他决绝的看了我与楚寰一眼,将腰间的若然笛取出:“在我死前,还是想为我的好徒儿与好妹妹吹奏一曲。《雪未央》,这曲创作许久,却从未奏过,今日就让你们听听这天籁之音。”
不等我们说话,他便将笛置于唇边缓缓吹奏起来,柔美宛然,曲调飞扬,如慕如诉,眼前仿若流霞飞掠,心中丘壑斑斓广阔。
当众人皆沉浸在这无限的美妙之音中时,曲调一转,尖锐的闪过耳畔,我的小腹一阵绞痛,闷哼一声,捂着小腹。而一直挡在我身前的楚寰双肩微颤,背脊有些弯曲。
曲调逐渐尖锐,如鬼魅炼狱般的嘶吼传到我的脑海中,击溃着我的全身,小腹的疼痛如万千只毒虫在里面啃噬。再也承受不住那疼痛,我跌倒在地,而楚寰也单膝跪倒在地。
“不要吹了。”我强忍着疼痛对着莫攸然大叫着,到底怎么回事,我与楚寰为何会因这首曲子而疼痛?
莫攸然的嘴角一勾,收音,狠狠的看着我们两:“做任何事都该留一手的,你们太小瞧我了。早在你们第一日来到若然居我便将嗜血蛊虫的种子种在你们体内,十年了,应该长大了。你们若是不背叛我,它将会永远沉睡你们体内,可你们背叛了我,这首雪未央已将你们体内的嗜血蛊虫唤醒。每当它饿了,就会在你们体内嗜血,待血慢慢吸干后就开始食肉……”
我的手死死握拳,躺在地上听着莫攸然一字一句的讲述着嗜血蛊虫的厉害。
众多侍卫冲上来将莫攸然制住,他却没有丝毫的挣扎,就那样冲着我们笑着,笑得那样寒冷刺骨。
“这就是你们背叛我的下场!”
一双手有些颤抖的将我拥起,他用暗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慕雪,对不起。”
靠在那个熟悉的胸膛之上,深深感受他身上的杜若之香,红了眼眶,忍着疼痛笑道:“慕雪说过,定不会让你负天下,所以,不用说对不起。”
“可是,朕负了你。”他的手臂将我紧紧圈在怀中,一滴泪水沿着他的眼角而滴落在我的手背,灼伤了我。
看着相拥的我们,莫攸然彻底明白了一切,喃喃着用我们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心怀不轨,便将计就计,让华莲将你引去掘墓,乃至废后。利用你的失宠,提携众位高官的千金,表面看来是夜鸢因爱而狂,其实是为了分裂原本与我站在一条线上的高官。”
“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王后的位置又悬空,各怀鬼胎是必然,谋久必裂,这样便成功瓜分了我的势力。原本与我连成一线的范上卿在女儿入宫之后他便已与我渐渐疏远,他心底打什么主意我都明白,若他拥立自己的女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