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桁拎着扫帚开始打扫山道,侯荣宝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聊着天,十分的话唠,史桁回头看了眼他悠闲的手脚:“你就不能帮我一起打扫打扫?”
侯荣宝摊了摊手:“只有一个扫帚。”
“那咱俩换着扫?”
“也行。”
侯荣宝十分好说话,于是两人之后的聊天也进行的很愉快。
扫到一半时,从山下走上来两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边嬉笑打闹边跑上来,侯荣宝眼睛一亮,招了招手:“暻元、皓祤!”
其中一个长相英气、剑眉星目的男子也同时眼睛一亮,兴奋的招手:“宝儿!”
两个人跟史桁在现代见过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另外一个气质温润、颜若潘安、相比之下稳重些的男子只含笑看着他们二人闹,目光一转注意到他:“这位是?”
侯荣宝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跑过来拉着史桁介绍:“他是新来的,史家嫡子,从今天起就跟咱们是一伙了!”
又指着刚才跟他闹的男子说道:“这是孙暻元,他家里以前出过三个宰相,出身清贵世家。”
又把孙暻元推开拉着另一个介绍:“司皓祤,护国大将军幼子,武将世家难得出现的文人。他们二人都是家里的异类,我总怀疑是他们两家把孩子给抱错了。”
司皓祤笑着打了他一下,看向史桁:“别听他瞎说,我就是不喜欢习武,借着读书躲懒。”
孙暻元扒拉上来,好奇的指着史桁手里的扫帚:“你这是……头一天来就犯错了?”
侯荣宝幸灾乐祸的大笑:“他吵商老头儿睡觉,被老头儿罚扫山道!”
孙暻元竖起大拇指:“狠人,商老头儿睡觉被吵醒是最可怕的,你居然还能保住性命,运气啊。”
史桁无奈翻了个白眼:“也没人告诉过我。”
司皓祤笑道:“你如今不就知道了吗,亲身体会才能印象深刻,保证你以后绝对忘不了。”
史桁:刚才还觉得只有这个人最风度翩翩,合着就是一腹黑!
孙暻元接过他手里的扫帚扔在一旁:“这山道一年四季掉树叶,根本扫不干净,商老头儿故意整你呢,别扫了,我们今天特意早早过来,咱们去后山捉野鸡吃!”
史桁:“书院不是管饭吗?”
司皓祤拍了拍他的肩:“温伯做的饭,你吃完第一次绝不想吃第二次,再说今天还是拌野菜,又苦又涩,喂兔子都没那么喂的。”
四人一块结伴去了后山,后山上景色十分不错,有一大块稻田,这时候还是青的,周围还有不少果树,已经快到了成熟的季节,穿过果树林就看到各种杂七杂八的野树,想必是因为山头有主,平日没人上来打猎,野物很丰富,随着他们一路走,不时都有野兔或野鸡被惊的四处乱窜。
其他三人并没有动这些野物,直到过了野树林才从早就设置好的陷阱里抓出掉落进去的三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侯荣宝小声给史桁解释:“前面离书院太近了,商老头儿贼着呢,一看见后山冒烟就会来逮我们,躲远点儿他看不见。”
这是斗争出经验了,史桁佩服得竖起大拇指。
几人熟练的清理出一块场地,拿出火折子生火,然后拔毛扒皮一块过,史桁也在一旁打下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一会儿四人便熟悉起来,倒也意外的性情相投。
史桁也了解到书院目前就他们四个学生,商院士实在太挑剔了,许多人千里迢迢把孩子带来拜访,连山都上不了就被赶走了,司皓祤和侯荣宝比他早一年来的,孙暻元早他半年,都是商院士亲自教。
吃完肉,四人又毁尸灭迹把火扑灭,灰烬都给埋进土里,就怕商院士哪天心血来潮在后山逛给发现了,连嘴角的油都抹的干干净净。
回到书院门口时,又碰上昨日那个安阳伯带着他儿子垂头丧气的出来,侯荣宝小声道:“他们这个月都来五回了吧?”
孙暻元点头:“安阳伯府如今没落的很,爵位传到他这一代就算完了,好不容易生了个会读书的儿子,自然不甘心放弃。”
史桁不明白:“既然这里行不通,他们为何不去别的书院试试?”
司皓祤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他们这是得罪人了,之前安阳伯的儿子是在皇家书院读书的,听说费了好大劲还把祖辈的交情全都搬出来了,好不容易才送进去,他儿子也争气,读书的确很好,就连皇家书院的院士也赞口不绝。
大家都以为安阳伯府这次恐怕要翻身了,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儿子居然得罪了东平王府的嫡孙穆世兴,那是个混世魔王,仗着家世嚣张跋扈,最喜欢欺负折磨人。
尽管安阳伯府多次登门道歉,甚至听说都给穆世兴跪下了,可儿子还是被赶出了皇家书院不说,差点半条命都没了,而且穆世兴还对外放了话,谁要是敢收安阳伯的儿子,他就让那个书院从此消失,这种状况下谁还敢收他?只能来求唯一不畏惧东平王府势力的老师了。”
史桁皱眉:“这东平王府这么霸道!”
“那些世家哪个不霸道,尤其四王八公,草菅人命的事儿他们早就做惯了。”司皓祤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就站着俩儿四王八公出身的,连忙补救:“不包括你们。”
史桁却道:“包括我们两府,但不包括我们二人。”
侯荣宝纠正:“只有你一府,不要带我家,我家不欺压百姓的。”
史桁嗤了一声,压根不信,侯荣宝不服气了:“你翻什么白眼!”
史桁问他:“好看吗?我最近才学的!”
侯荣宝嫌弃道:“一点都不好看!”
史桁嘀咕道:“我看她那天翻的挺好看的,我还对着镜子练了半天。”
商院士站在一旁看了他们半天,见他们越聊越起劲,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便用力咳嗽了两声:“聊上了?要不要给你们搬几个椅子,再磕点瓜子啊?”
四人回过神,连忙行礼:“老师!”
商院士哼了一声转过身:“跟上!”
四人乖乖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商院士并没有带他们去室内,而是随便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席地而坐:“今日咱们不授课,你们早上不是刚吃了鸡吗,咱们今日就来对鸡。”
四人连忙转头面面相觑:老师怎么知道了?
商院士得意道:“你们真以为能瞒过我,一身的烤鸡味,当我闻不出来呢!”
孙暻元哀嚎:“老师,您怎么跟狗鼻子一样!”
商院士怒目一瞪:“你才是狗鼻子!”
孙暻元立刻蔫下来:“我是狗、我是狗。”
“那咱们就开始吧,正好检测一下你们最近学习的成果,再了解一下史桁学到什么程度了,就从史桁先开始吧。”
史桁下意识准备起身回答,商院士挥了挥手:“坐下,放松点儿。”
他便又坐好,流利的接道:“山鸡舞镜。典出《异苑》:山鸡爱其毛羽,映水则舞。魏武时,南方献之,帝欲其鸣舞无由。公子苍舒令置大镜其前,鸡鉴形而舞,不知止,遂乏死。”
商院士满意的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挨着他的司皓祤。
司皓祤也很流利:“闻鸡起舞。典出《晋书》: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
接下来是孙暻元,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上来:“鸡、鸡、鸡……”
商院士皱起眉,训斥:“鸡鸡鸡,蛋都下出来了,你一只鸡还没孵出来!”
其他人全扑哧笑出来,孙暻元委屈道:“下蛋本来就比孵小鸡容易啊。”
商院士气的捡起一块土疙瘩向他扔去:“你今日要是对不出十个典故,信不信我让你亲自去孵鸡蛋!”
孙暻元偷偷嘀咕:“孵就孵,长大了正好吃烤鸡。”
温伯从远处走过来:“先生,安阳伯之子在书院门口跪下了。”
商院士毫不在意:“想跪就让他跪!”一年不知道多少人为了求他都要下跪,他若人人都收,书院早就装不下了。
见几个学生都伸着脑袋往门口的方向看,商院士敲了敲身下的石头:“继续!”
大家都不敢再乱瞟了,继续挨个对鸡,半天对下来,史桁都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大堆鸡在跑。
商院士对他的学问很满意,特意将他叫到面前说道:“你以前学的很扎实,于功课这儿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授你的了,就给你讲讲科考吧,你还有什么想学的,可以一并告诉我。”
史桁垂首说道:“学生想学如何在朝堂立足。”
商院士眯眸看了他许久,才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我教不了你,因为我自己都未能在朝堂立足下去。”
史桁讶异的抬起头,目光中竟微微有些替他感到遗憾和心酸,商院士心里突然一暖,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温和下来:“孩子,你既叫我一声师父,今日为师便告诉你一句话:君子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活一世,不能将心中所有的信念全都抛弃,只为名利二字随波逐流,否则这朝堂不进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