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末都是史夫人最头疼的时候,因为要发月银,她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抱怨:“这个月开支又超了,少不得又得我拿嫁妆去填!”
偏偏每次超出的开支都是香姨娘院子里和史湘云的,真是让人肝疼!
史桁坐在一旁正看书,闻言心不在焉的说道:“你不填不就完了。”
史夫人没好气的戳了戳他的脑袋:“不填怎么办,家里这两年已经裁剪了许多下人,吃穿用度也俭省的很,那些世家暗地里谁不笑话咱们针线都要自己做,再剪下去就真的丢人了,且不说还有没有世家愿意跟咱们来往,单说西宁王府指不定幸灾乐祸成什么样呢。”
史桁放下书,好奇的问道:“娘,您既然出身西宁王府,怎么从不见您跟他们来往?”
史夫人叹了口气:“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我当初本也是金尊玉贵的嫡小姐,可两岁那年母亲就难产没了,紧接着父亲又续娶了现在的王妃,这个王妃小心眼,异姓王生下的女儿可以择一个立做郡主,我若压在前面,她生的女儿指定没戏,因此便横竖看我不顺眼,外出时还总给别家夫人说我的坏话,试图毁了我的名声,我们两个是水火不容。
我及笄之后她就开始急了,一边撺掇我父亲报她的女儿上玉碟,一边着急想把我嫁出去,偏偏她贪心太过,我母亲当年嫁过来时十里红妆她早就眼馋的很,然而这些嫁妆全被母亲留给了我,她便和一个不成器的没落士族勾结,想把我嫁给他家那个寻花问柳的儿子,然后两家合谋夺我嫁妆。
可我提前知道了,便厚着脸皮跑去求早已经不管事的老祖宗,最后由老祖宗做主将我嫁给了你父亲,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们顾不得多打听,可嫁过来之后才知道你父亲有个心爱的通房,就是香姨娘。
一开始老祖宗在世时,你父亲还有所收敛,后来老祖宗没了,我父亲早在他那个不贤妻的挑拨下与我离心,也不管我的死活,你父亲便越发没了节制,就连外任都带着香姨娘,为此这几年我没少被王府那边看笑话,只是碍于跟咱家祖上都是老亲,如今又有甄家在中间维系着,这才没撕破脸皮,可咱家如今也够让人笑话的了,如果再俭省下去,就没人乐意跟咱们来往了,一旦被踢出去,再想爬上来可就难喽。”
史夫人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娘倒是没什么,可你还小,日后还要进朝堂,有大把的前途要去争,娘总得给你留一些后盾吧。”
史桁一愣,心里一时有些酸酸涩涩的、一时又有些暖暖的,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史夫人所做的一切包括咽下所有屈辱,都是为了自己儿子,可她的儿子如今已经不在世了,若她知道了真相该多受打击。
史恒又想到自己的父母,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让原身也穿越到自己身上多好,哪怕平凡一点,但他的家人不会在乎,只要他活着对于他家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突然决定了,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一天,总要替原身尽些孝道,这是他侵占别人身体本该承担起来的责任:“娘,对不起,这段日子让你担心了吧。”他这段时间过的浑浑噩噩,一心只想要回去,却从未关心过这个同样失去儿子的女人,实在太不应该了。
史夫人愣住,逐渐就红了眼圈,慢慢攥住史桁的手笑着摇摇头:“我儿长大了,娘很开心。”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大力推开,史鼐一脸凶神恶煞走进来,目光一下子就定格在史桁伸手,大步走过来,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突然就一鞭子狠狠甩下来。
史桁瞳孔一缩,下意识一把攥住飞过来的鞭子,在现代时,跆拳道、柔道等等他也是全部练过的,之前被黑板擦拍过来是他当时被室友吵的头疼,又因为头一天晚上写论文熬了一夜精神不济,但不代表他是个弱鸡,还能再被人打第二次!
人高马大的史鼐被史桁用力一扯,居然差点栽个跟头,他有些诧异:这个无能的嫡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
可随后就被愤怒冲击了头脑:“畜牲,你还敢动手!”
史桁冷冷看着他:“难道不是你先动手的?”
史夫人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拦住两人,问史鼐:“你有话好好说,又出什么事了,发这么大火?”
“你问他!”史鼐怒目圆瞪,指着史桁怒斥:“你生的好儿子,非得把咱们一家害死他才甘心!”
史夫人大惊:“老爷,这话从何说起啊?桁儿他整天窝在家里连门都不出,怎么可能惹事?”
史鼐讽刺:“不出门他是如何逞能去当英雄的?还偏偏在大街上救了忠顺亲王,我都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史桁这才明白,那天救过忠顺亲王后他就把此事抛之脑后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史夫人转头看向他:“桁儿,这是怎么回事?”
史桁揉了揉眉头解释:“那天我无聊去街上转了转,一时没认出来那是忠顺亲王。”
史鼐冷笑,根本不信:“你年年参加宫宴,认不出来忠顺亲王?”
史桁面对他实在没耐心,冷冷把当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时就算我不救他,他也能躲过去,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你还敢顶嘴!”史鼐又想打他:“孽子,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麻烦出来!”
史桁也不耐烦了,要知道现代他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部最宠他,两个哥哥包括堂哥表姐等等也对他有求必应,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再次攥住鞭子:“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史鼐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被他气的差点背过气:“畜牲,你以为在跟谁说话!”
史桁似笑非笑:“畜牲叫谁?”
史鼐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竟敢骂自己,一时被气的呼吸急促,脸色赤红,血直冲头皮,失去了理智,狠狠挣脱开鞭子就用力挥下来:“我今天打死你这个逆子了事,全当我没生过你!”
史夫人呼吸一滞,眼看鞭子就要落下来,赶紧扑在史桁身上帮他挡了一下,瞬间被鞭子抽在后背上,衣服都破了,脸上也被扫了重重一道痕迹,很快就高高的肿起来。
史桁彻底怒了,接住他再次落下来的鞭子用力一拽,同时一脚踹出去,将史鼐踹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史桁还不解气,阴着脸走近,挥起鞭子就要甩下去,被回过神的史夫人吓的一把拦住:“不可以,桁儿,你不能打你父亲的!”
史鼐气的浑身发颤,脸色铁青,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反了、反了,你这孽畜居然连老子都打,来人,给我把这孽畜绑了,往死里打!”
“老爷!”史夫人哭着抱住他:“不要啊,他可是我们的儿子!”
史鼐一把挥开她:“我没这种畜牲不如的儿子!”
史桁接住差点跌倒的史夫人,满眼戾气的扫了闯进来的下人一眼:“我看谁敢动我!”
史鼐怒极:“给我绑,打死算我的!”
史夫人跑过来挡在前面,红着眼睛犹如护崽的母兽,尖声厉嗤:“谁敢过来,想动我儿子你们先杀了我!”
女人在孩子面前永远是强大的,哪怕面对自己的丈夫,她失望地看向史鼐:“老爷,这么多年我跟着你,什么苦都吃尽了,屈辱也受够了,可我都忍了下来,甚至连家里亏空也是用我的嫁妆去填的,你疼爱香姨娘母子,处处要给他们吃好的用好的,樾哥儿每年光拜师、外出应酬等等花费你知道多少吗?
还有锦云丫头,香姨娘哭诉她出身低贱没办法给女儿准备嫁妆,你就命我准备,还不能比别家的嫡小姐差;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我还得处处照应你大哥留下的湘云丫头,吃穿用度等等都得比照着贾府,就这稍有不如意她还要到处哭诉我苛待她,这些银子都从哪来,你操心过吗?
这些都是我用我的嫁妆来填的,你疼爱香姨娘一房,是我在替你养着他们,可你还是偏心樾哥儿,处处看不上桁儿,说他笨难成大器,就连请师父你也只想着樾哥儿,这些我都忍了,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桁儿吗,你今天要打死他,那你就把我一块打死算了,也省的我们母子在你面前碍眼,正好去把你那个香姨娘扶正!”
被挡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揭穿他用妻子的嫁妆养家,史鼐脸上有些挂不住,无地自容的红了脸:“谁让你用嫁妆填了,我就不信我堂堂一个保龄侯府,这点银子拿不出来,再说现在是说桁哥儿,你扯这些做什么!”
史夫人苦笑:“你要是不信,你就去查账本,看看我有没有说假话,老爷,就算不看咱们的夫妻情面,可我帮你养了这么久的家,连我儿子一条命都保不住吗?”
史鼐讪讪的扔下手里的鞭子,丢脸又不耐烦的说道:“行了,等我回头查了账,你填了多少嫁妆进来我都还给你,但是桁哥儿今天闯了大祸,你知不知道和顺亲王有多生气,北静王爷今天把我叫过去不动声色的狠狠给了一顿排头,如果我不惩处桁哥儿,他回头连命都保不住,和顺王爷的处事作风你又不是不了解!”
史夫人一下子也白了脸,到底是个妇道人家,立刻六神无主的软了身子:“老爷,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桁儿可是你儿子,你不能不管他!”
史鼐冷哼道:“他是我儿子,你以为我真能下狠手打死他?可忠顺亲王对外放了话,说这次多亏桁哥儿他才逃过一命,话里话外把桁哥儿当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就连皇上今儿都亲自开口要召见他,你说我不主动惩处,等落到和顺王爷手里,他还有命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