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狐弥教(10)

橙红交织的光芒被涂抹在东边的天空,一片片白云浸在朝阳之中,与阳光融为一体,飘荡在渐渐苏醒的群山之上。

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花园里阴森森的,地上的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鬼物,风声仿佛是它们的嘶吼,无端的,赵挽韵感到后背生出一片寒意。

花园里的痕迹并没有被清理,她捻了一点湿润的泥土,放在指腹间搓了下,指尖染上了她再熟悉不过的红色,她低头嗅了嗅,在泥土腥味中她准确的捕捉到了那股十分浅淡的铁锈气味。

果然是血。

不安的感觉蒙上心头,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

她沿着地上的血迹悄无声息的穿梭在花园中。

这里种了不少冯坪城有名的花和草,甚至还有一株价值千金的虞浮草。

虞浮草只在这一代生长,它的花和果实可食用亦可外敷,入药有奇效,是炮制许多常用药不可缺少的药材之一。

因为虞浮草培育艰难,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是以虞浮花和虞浮果价格都很高。虞浮草一年开两次花结两次果,一株能正常开花结果的虞浮草,足以养活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

先前提到过,冯坪城虽远离国都,更接近边境,但却很富庶,就是因为这里是虞浮花和虞浮果的产地。

花园里的这一株正处在成长期,但恹恹的,已经活不成了,可见照料的人并不上心。

血迹在茶树前消失了。

这里的泥土与旁边的颜色不同,还很明显的被踩了两脚。

赵挽韵没多犹豫,拿起被随意丢在树下的铁铲。

他们从进入花园到出去,花的时间不长,一定埋的不深。

果不其然,她挖了几铲就露出了草席,翻开草席后,赵挽韵不由得呼吸一窒,愣在了原地,手里的铲子差点没拿稳。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一具睁大了双眼的小孩子的尸体躺在泥坑里的画面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

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赤身裸|体的躺在草席上,布满了伤痕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神情充满了痛苦,那双眼睛早已失去焦距,灰蒙蒙的望着前方,仿佛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么小就要遭遇那么多?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有人比畜生还畜生?

她分辨不出来他的致命伤在哪里,因为到处都是伤口,草席上满是他染上去的血。

难以想象他生前遭受了什么。

赵挽韵以为自己在狐弥教经历的这四年已经让她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但此时此刻她还是不禁眼眶发热,鼻头一阵泛酸,不忍多看。

回想起两个小厮“熟练”的动作,他绝不是第一个被埋在这里的人。

愤怒和悲哀轮番冲击着她的神经,她一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赵挽韵颤着手把他的眼睛合上,盖好草席,重新将土掩了回去。

下辈子……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别再来这世间受苦。

回去的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等她回到房间时,她已经在脑海里为朱家父子想了十八种死法了。

她无力的躺倒在床上,浸过冷水的双手在被子下交握,渐渐回温,纷杂的情绪在她脑中横冲直撞,愤怒化作火焰在胸腔中燃烧。

朱良康的亲妹妹嫁给了冯坪城的城主,朱府和城主府来往密切,所以报官就不用想了。

朱良康身边的那些护卫,一个她都打不过。他非常惜命,就连喝口茶都要先让别人试一试,下毒也行不通。

杀朱永珖倒是比朱良康容易,可是要怎么杀了他又不伤及无辜,还要全身而退,需要从长计议。

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完成任务的时间是一个月,除去回狐弥教所要花费的,只剩下短短几天了。

在这短短几天内,她既要突破小书房的护卫,进去将红佛拿到手,又要杀了朱永珖……不是不能做到,但稍有差池她就会交代在这里。

她还是太弱了,换做是临云或是迷戈,绝不会像她这样百般纠结、再三斟酌。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被混乱情绪冲昏的头脑渐渐恢复平静。

赵挽韵起身倒了杯水,一杯冷水下肚,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握着杯子,吐出一口浊气,脑中清明不少,于是很快意识到先前自己的思绪陷入了死胡同。

她完全可以先完成任务,之后再想办法杀了朱家父子,去肃硕楼花钱找人也好,找四号或是神秘人商量也好,反正方法多的是,不急于一时。

至于这段时间,她编一首童谣,内容……就暂定是点名朱家父子做了哪些肮脏事,犯到魔教头上,魔教教主不日将会来报复他们,然后再花点钱找些小孩子散布出去,就算一时没人信,朱家父子也会做贼心虚,多少会安分一阵子。

嗯……在冯坪城借用一下教主的名头,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月桂,你的脸色好差,生病了吗?”

赵挽韵看着朱永璟凑近的小脸,有些恍惚,半晌才道,“嗯……有点不舒服。”

温热的小手探了探她额头,朱永璟面露担心,稚声稚气道,“要不你今日就不去了,我跟夫子说一声,你去看大夫。”

“不用看大夫,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赵挽韵回到房间,重新躺到床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小少爷对她的叮嘱,忍不住叹了声。

朱永璟和他父兄,真的一点也不像。

朱夫人和朱良康翻脸,不愿见大儿子,坚持独自教养朱永璟,恐怕就是知道了那两父子都有令人作呕的癖好。

赵挽韵猜测她手上很可能还有朱良康的把柄,才让朱良康对她多有忍让。毁了朱良康和朱永珖,也就是毁了朱永璟,所以她不会轻易与朱良康撕破脸。

她被冷风吹了一夜,整夜没合眼,情绪起伏大,又想了太多东西,感觉整个人昏沉沉的,身体疲惫不堪,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或许是心中堆着事儿,赵挽韵睡的不沉,似乎梦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但醒来后一个也记不清了。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神清气爽,脚步也没那么飘了。

赵挽韵坐在床边,在脑内细化先前想到的那个粗糙计划,顺便构思童谣内容,尽量做到简洁明了、朗朗上口。

倏然,外面一阵喧哗。

赵挽韵打开门,看见家丁都抄起了锄头、木棍,脚步匆忙的往外去,看那方向应该是正门。

几个厨娘凑在门口说着话,赵挽韵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月桂啊,今儿个怎么没跟少爷去书房?”

“哎哟,是佃户上门闹事,气势汹汹的咧,拿着火把和油说是没个说法就要烧了朱府。”

赵挽韵眨了眨眼,“老爷和大少爷呢?”

“出这么大的事,应该带着人到前面去了。”

“我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大少爷往正门去,听说来闹事的人很多,大少爷让府里的男人们都过去帮忙。”

赵挽韵跟着忧心忡忡道,“希望能快点解决。”

“是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闹得这么大。”

在她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时,赵挽韵悄悄离开。

百无聊赖守在小书房门口的男人看见一个身形矮小的小男孩走进院子,不耐烦的赶他,“去去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前门走那边。”

“小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张让人过眼即忘、再普通不过的脸,但一双眼明亮异常,目光凛然,显然不是走错地方。

男人来了兴趣,“哟,小东西,谁让你来这儿送死的?”

“小男孩”正是赵挽韵,她不语,从衣摆下抽|出两把匕首,几步便到了男人眼前,抬手劈向他腰间。

她的动作在不会武的普通人看来也许很快,但在男人眼中却是十分缓慢,他无趣的扯了扯嘴角,双手捏住她的手腕,“自不量力。”

赵挽韵并不慌乱,脚步变换,运转内力,同时转动手腕,挣开了他的桎梏。

男人被她震的手掌发麻,往后退了小半步,他睁大了眼,满心惊讶,“你是哪个——嘶——该死!”

赵挽韵根本没听他说话,就在他怔愣的一瞬间,握着匕首的手迅速划开一个弧度,在他两只手上分别留下了一道口子,匕首上的血凝成一颗颗圆珠,滚落到地上。

伤口不深,但血止不住的往外冒,男人没想到会被她伤到,怒极,这回不再抱着戏耍的心思,抬腿便朝她胸口狠踹一脚。

这一切发生的都极快,赵挽韵早有料想,提前用所剩无几的内力护住心脉,尽量避开了致命部位。

但即便如此终归还是被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她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擦着地面滑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胸口自外而内泛起一阵火烧火燎的疼,浓郁的铁锈味涌上喉头。

她撑起来,眼前有一瞬的发黑,她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视线清晰了些后,恰好看见嘴里骂骂咧咧的向她走过来的男人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挽韵扯了下嘴角。

她应该感谢他的自大和掉以轻心,放倒他的过程比她想象中更快也更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7-27 22:45:09~2022-07-28 22: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小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