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如往日的被厚重的云层覆盖,蒙蒙细雨落下,树叶仿佛被雨水浸透了,在暗沉天色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绿色。
狐弥教,桑饶楼。
正厅内虽坐满了人,但气氛压抑、一片死寂,唯有坐在最上方的男人翻手里的册子发出的沙沙声。
啪的一声,册子被他随手丢到桌上。
下面的人随着这一声,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了?这几日都看过账本了吧?想必诸位对如今教内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了。”男人凤眸微眯,“那么谁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到进账少出账多的?”
还是死一样的寂静,平日里在弟子面前作威作福的各个楼主、副楼主们此刻都垂眼望着地板,偶尔用余光悄悄进行眼神交流,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新教主年纪不大,姿态一贯散漫,常常不按套路出牌,但不仅武艺高强,手段也十分高明,上任后仅仅一年就将众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见没人说话,男人只好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越朝楼每年从外面花大价钱买了那么多药人,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年年亏账,入不敷出。”
越朝楼的楼主抹了把冷汗,吞吞吐吐,“启禀教主,这、这是因为……毒|药卖得不好。”
毕竟毒|药不是必需品。
教主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那为什么不卖别的药?解毒丸、补气丹或者是常见的外伤药。”
越朝楼楼主睁大了眼睛,不确定道,“可、可我们是魔教?”
教主呵了一声,“快要吃不起饭的魔教?”
“我们可以去抢……”明明他们以前没钱了也经常去抢富贵人家的金银,可不知怎的,在教主的目光下,越朝楼楼主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教主笑了,“你以为还是十几年前?”
不说远的,就说周边两个国家,特别是泉曙国日渐昌盛,对于一些能赚快钱、大钱的邪路子抓的越来越严。
加之,为了对付不守律法的江湖人,官府还同正道几个门派达成了共识,想做点什么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狐弥教越来越穷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群人只会打打杀杀,根本不会经营。
“难道我们还怕官府不成?”
教主掀起眼皮看他们,嘴里毫不留情,“喜欢随时有苍蝇跟着,你们难道是粪吗?”
所有人脸色都变的很难看,但又说不出反驳之言。
“还是说越朝楼只会炮制毒|药?”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在越朝楼楼主的头上,他的腰一点点的弯了下去,颓然道,“这……那……当然不是。”
“可以就按我说的做。把药拿去商行卖的时候,不要蠢到自报家门。”他又翻了翻账本,“这些年各国对略卖抓的很严,人贩给的价格也越来越高,每年给他们的钱是最多的,我看这部分的钱完全可以省去。”
越朝楼的重心不再放在炮制毒|药上,的确是可以不需要大量的药人,可临云坐不住了,“教主请三思,如此一来,新弟子从何而来?”
教主疑惑的嗯了一声,“我记得你以前捡了不少弃婴回来,怎么以前可以,现在就不行了?”
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若是你一人忙不过来,迷戈和旁的弟子也可以帮忙,是不是?”
临云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
帮忙什么?帮忙一起出去捡孩子吗?真当孩子是地里大白菜?
偏偏这时,自从新教主上任后一直被针对的迷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反射性的站了起来。
这一下非常突然,所有人都看向他,教主也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迷戈硬着头皮答了声是。
教主仿佛没有看见临云那张发绿的脸,赞赏的点头,“你们要记住,能省则省。这方面肃硕楼就做的最好,这些年一直靠他们维持教内的运转,你们用的每一分都是肃硕楼挣的。”
被夸了的肃硕楼楼主和副楼主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骄傲和自豪。
但他们的优越感也没有维持多久,只听教主话音一转,“不过肃硕楼也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杀人的生意虽然挣得多,但弟子折损未免太多了。培养一个弟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临云应该深有体会?”
临云一脸麻木,“确实如此。”
教主一锤定音,“所以今后肃硕楼可以尝试发展一些别的生意。”
肃硕楼楼主苦着脸想反驳,又瞥见了越朝楼楼主那张脸,想到刚刚他顶嘴的下场,只好咽下原本想说的话。
议事结束,一人欢喜众人忧。
赵挽韵知道消息后,乐的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新教主沉寂了一年,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大招。
如果说狐弥教是变态集中地,那越朝楼那老头儿就是变态中的顶级变态,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炮制的毒|药卖不卖得出去,只是喜欢看人服下他的毒|药后露出的凄惨模样。
与她一个房间的另外两个女孩,就是去了越朝楼再也没回来。
如今那变态老头儿不得不放下他心爱的毒|药,转而炮制最寻常的伤药,只要想到他有多憋屈,赵挽韵就有多想笑。
再者,越朝楼的药人、将辞楼的新弟子都是从人贩子那儿买来的,有小孩有成年人。无论他们本来的人生是怎样的,被人贩子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经只能走向悲剧。
被卖到别的地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而被人贩子卖到狐弥教,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虽说是为了钱,但这结果是好的。
赵挽韵不免对素未谋面的新教主产生了一点好印象。
不过这些对她的生活暂时没什么影响,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赵挽韵有了新的烦恼。
她今年八岁,她上辈子在这个年纪,小学都没有毕业,但今天临云告诉他们,还有一年他们就要从将辞楼“毕业”了,让他们早做打算。
——无论年纪大小,新弟子在将辞楼只能待四年。
他们将面临着两种选择。
赵挽韵坐在她的秘密基地里,写下两种选择的利与弊。
两种选择的不同主要在于接不接受最终考核,也就是临云当初说的成为正式弟子的考验。
考核的内容他们也已经知道,是从肃硕楼随机抽取一个任务,完成了就是通过考验。
——在雇主确认自己的诉求得到了满足、将剩下的报酬付清后,通过考核的弟子也能拿到不少。
至于如果没完成……肃硕楼做的都是杀人的生意,那些任务除了暗杀某个人就是灭人全家,任务失败一般就是死了,也就没有通不通过一说。
第二种就是不参加考核也能成为正式弟子,只要有楼主愿意要ta,那么可以直接成为对应楼的弟子。
虽然前一种情况风险很高,但只要通过考验,就能成为肃硕楼的弟子,他们是教内自由度最高的一群人,可以挑选想接的任务,能够自由出入狐弥教,拿的报酬也更多。
做出第二种选择的弟子,完成任务后还要把得到的报酬分一部分给楼里,并且要完全听从楼主或是副楼主的命令。
总而言之,规避危险考核的代价就是自由。
肃硕楼的弟子除了强制要求每月至少接两单生意,没别的限制,只要不做危害狐弥教的事情,就没人管他们做什么。
写完后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赵挽韵用笔在第一种选择后面画了个勾。
在被子母蛊捆住之后,她可不想再多加一层束缚,更何况她有信心,至少不会死。
但问题是,杀人……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她不免想到几年前被迷戈逼着朝那个小女孩举起刀的情景。
赵挽韵吐出一口浊气,不再想这个问题,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始运气。
在她学完人体经脉后,神秘人便丢给她一本内功心法。
两人当了这么久的“笔友”,赵挽韵却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犹豫了好几天也没开始,怕心法有什么问题——据说若是心法有问题后果会很严重,轻者疯癫,重者暴毙。
但因为在梦觅师姐那里提前知道了最终考核的事情,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存活的几率,赵挽韵还是翻开了那本心法。
不过练内功的事情瞒不过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四号,她只好拉着他一起练。
神秘人知道后非常不满。
——他很不喜欢四号,曾不止一次告诫她,四号这类人没有常人所拥有的感情,目前对她好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他日若是她妨碍了他或是不再有利用价值,他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她。
四号是不是真的会这样暂且不说,但赵挽韵自认为他们两人是相互利用,在他了解她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如果有一日四号真的对她出手,赵挽韵难道就不会出手反击?
不过若是可以选,她希望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不出一月赵挽韵就感受到气海穴内有了积蓄的内力,四号与她的进度差不多,她想大概这就是普通水平。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它像是血液一样从丹田通过四经八脉流经全身,滋润每一处的筋骨,流经之处无一不是暖洋洋的,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身体里多了一股力量。
但毕竟才开始,若是要形容的话,她现在的内力大概只是一个小小的水洼,不过已经足以让她一天都精力充沛、不易疲惫了。
每运转一周天,内力都会凝实几分,她爱上了这种力量渐渐增长的感觉,仿若身处沼泽之中的人有了一点点与下陷的吸力相抵抗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注意!本章出现的教主和文名的“教主”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