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绫昀的话,白芜不免吃惊,立刻拉下他的手。
面纱顺着鼻梁滑下。白芜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愫。
当即愣在原处,到嘴边的话都忘了问。
待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绫昀便已面色如常的站在她后半步的位置,无声催她向前。
只好先往鹤居殿的方向而去,快走到的时候,白芜按捺不住的停下脚步回头,“为何要我来此?”
“臣说过,一定会想办法让殿下重回长公主的荣誉。”沈绫昀温润笑笑,转眸看向前方时,敛了神色。
“沈将军到了。”
不等白芜琢磨他话语中的意思,就听到了一声清朗的男声。
转头,望见了一个身穿道袍,手握拂尘的年轻男子。一双桃花眼,含着笑,颇为动人。
沈绫昀客气行礼,“国师。”
原来他便是国师尹盍呈,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之前都只是远远见过两面,今日此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倒比想象中年轻许多。
略有拘谨,白芜也跟着点了点头。
尹盍呈却满面笑意,迎上来停在了白芜的身前,“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对着白芜,似是有种意外的尊重,沈绫昀下意识低头笑笑,隐有开心。
白芜亦是受宠若惊的亲自伸手相扶,“国师快请起。”
“陛下已等许久了,二位随我进来吧。”尹盍呈微笑着侧身道。
转头与沈绫昀对视一眼,白芜深吸一口气,跟上他的步子。
偌大的香炉中永远是未燃尽的烟。
屏息进入中殿,匆匆一眼,似乎有一个身着道袍的人坐在高位。
连忙低下头来,白芜下跪行礼,“见过父皇。”
“见过陛下。”身后的沈绫昀上前一步,同时跪倒在地。
景昌帝目光掠过他们,招手示意尹盍呈走上前来,道:“起吧。”
站起身,才见尹盍呈站在了景昌帝的身侧,可见其圣宠。
正在心中默默咋舌,白芜便见沈绫昀双手将一纸奏章递上前。
“奉陛下旨意,彻查科举舞弊传闻一事,现已尘埃落定,特将一切真相呈文请阅。”
此前将张纯抓捕入狱的时候,沈绫昀已来口头禀告过一次,景昌帝也多少有些印象。
接过奏折来,景昌帝认真看过,脸上渐起怒容。看到了末尾,憎恨的将奏折扔掷在地,起身怒骂,“好一个张纯,是想将朕玩弄在股掌之中。”
白芜低垂着头,眼尾不由看向沈绫昀,尚不解他带自己前来的目的。
“张纯其心不正,幸得天子聪慧,才能识破他的诡计。”沈绫昀深深欠腰道。
冷哼一声,景昌帝略和缓脸色重新坐下,“也多亏了沈爱卿用心,否则还真要被他给蒙蔽了。”
一团笑容的尹盍呈恰到此时站出来,拢起拂尘,“圣道相佑,君臣相和,才能有如今的大梁盛世,臣恭贺陛下。”
脸上立刻多了许多笑意,景昌帝赞许的看他一眼,转而对沈绫昀道:“有功当赏,沈爱卿有何心愿,都可以说出来,朕定然满足。”
“多谢陛下!”沈绫昀说着,目光往侧瞥了一眼,笑意淡淡,似是秉公道:“能顺利抓到张纯,掌握他的罪证,多亏了长公主殿下,臣不敢居功。”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景昌帝才转动目光,望向了早就默默立于一旁的白芜。
笑容淡了许多,景昌帝理着袖口,半晌才道:“此事我也知晓,你想要什么赏赐?”
此刻才全然明白了沈绫昀的心思,忽的想起那夜在崇玄署的小房间,他同自己说的话,白芜无声的叹气。
仰起头来,看着一身道袍的景昌帝,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也是好笑,一代帝王,这般的想成仙。
“女儿对如今的一切都很满意,不敢贪功。”白芜屈膝回道。
景昌帝冷哧一声,脸色隐有不悦。
缩了缩脖子,白芜心有戚戚,一时也白了脸色。
正当沈绫昀打算出声缓和一二时,却又另一人先打了圆场。
“长公主诚心一片,满怀为父亲解忧之心,亦是天道赐给陛下的好福气。”尹盍呈笑着弯腰,温和的嗓音天然能让人放松下来。
可一向对国师之语奉若神明的景昌帝,神态却并没有多少喜色,片刻才点点头,算是给了他面子。“国师所言不错,你既然有功,便大方些说出所想。”
帝王之恩,连不受都不行。
抿抿唇,白芜正打算随便要些赏赐,便听沈绫昀先她一步开口。
“对长公主殿下而言,最好的赏赐无非重新回宫,回到她父皇和母后的身边。”
喉咙微顿,纵然白芜内心没有多渴望这个愿望,此刻也忍不住的仰起头看向景昌帝。
或许她的亲生父亲,也是愿意给她一个陪伴他们身侧的机会的。
可惜景昌帝的拒绝毫不迟疑,“出宫开府是她自己忤逆要求来的,抓住张纯不过是她运气好,怎配得上如此赏赐。”
目光转瞬便收了回来,白芜勾唇笑了笑,如今心中连失落都淡了许多。
不想,尹盍呈却又笑道:“陛下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何不给长公主一个真正立功的机会?”
他弯腰,与景昌帝耳语几句。
状若思索了片刻,景昌帝终是赞同点头,再次望向白芜。
沉声道:“北地荒灾,流民四起,白芜,朕要你作为长公主,与沈将军一同前往北地,赈灾抚民。”
话音未落,白芜与沈绫昀皆是愕然抬头。
赈灾一事,说起来简单,实则流民与匪患纠葛,稍有不慎就会有危险。更何况,朝中无数人盯着,白芜只要出错,就会受到口诛笔伐。
可这样的苦差事,却是殿下重新受到帝后恩宠的唯一机会,万幸自己同往,能为殿下挡下大多问题。沈绫昀心中拿定主意,沉默的低下头,甚至暗自瞥她一眼。
白芜却是面色惨白,身体抖若筛糠,跪地道:“父皇,女儿不愿。”
“白芜!”景昌帝的耐心被磨尽,厉声喝道,“你还真是屡次顶撞,如是敢不应,朕就再狠狠罚你一遭。”
几乎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一丝压抑杀意。
死死咬着唇,白芜吓得不敢再出声拒绝,却也没有应承,一只手用力的握着袖口之下佩戴的红绳手链。
沈绫昀下意识回护,“陛下,殿下从未接手过如此重要之事,重任在肩,一时心生惶恐罢了。”
“这倒也是,是臣思虑不周了。”眼波一转,尹盍呈也配合道。
桃花眼飞快往下看了一眼,尹盍呈又拢拢拂尘,小声道:“陛下,再过片刻就要去炼丹了。运功之前,切忌动怒。”
这句话到真真切切灭了景昌帝的火,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便面色平静道:“你再想想,四日后再回朕,”
“白芜,切勿再惹恼朕了。”
浑浑沉沉的叩首行礼,白芜木然起身,跟着沈绫昀一道退下。
微笑着看他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尹盍呈忽得又笑笑,无意一般开口,“陛下,那些学子还被关在牢中呢。”
“朕都忘了。”揉着眉心,景昌帝难掩疲惫,“多亏了国师替朕记得。”
尹盍呈做足了谦卑的姿态,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还用手抹去尘土,“臣只知助陛下理清尘事,早登仙途。”
沈绫昀呈上的奏章后面,附的是张纯最后的供词,景昌帝翻看着,望到其中几句后哼笑出声。
“凌天……撼地……”眼中的狠戾翻滚着,景昌帝重重拍响桌案,“朕的天地,几个儒生就值得忌惮了?你去,将沈绫昀重新给朕叫回来。”
——
走出鹤居殿没有多久,沈绫昀便停下了步子。
转头看向白芜脸色后,眼中的责怪之意情不自禁的少了许多,沈绫昀叹气,“长公主实在不该拒绝此事。”
缩在袖中的手颤抖着,红绳好似能烫到白芜的骨肉,她最终也只是苦笑,“我知道。”
坦诚而言,若是景昌帝再用帝王之威逼问她一次,恐怕她也不得不屈服。
可心中的怨气与抗拒,又拉扯着她的理智。
还想要再劝,沈绫昀眼尾扫到一个身影正在靠近,立刻挺腰退开,与她隔开距离。
尹盍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探究之意,甚至盯着两人看了几瞬,才笑眯眯冲沈绫昀弯腰,“沈将军,陛下有请。”
当着他的面,沈绫昀自不好再说些什么,匆匆转身而去。
“沈将军既已走,便由我送殿下一程吧。”尹盍呈不容拒绝,说完便侧过身作引导态。
白芜只好默默跟上。
拂尘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尹盍呈目视前方,随口而问,“殿下为何不愿意赴往北地赈灾?”
他的身影与姿态,真的能无形中让人卸下心防。
握着手腕上的红绳手链,白芜失神喃喃,“我就是个没有大志向和能力的人,我只想好好活着。”
“更何况,我身边又有了一个陪我的人,我只想和他一起好好活着。任何的危险与痛苦,我都不想再沾染了。”
“了然。”倏地停下脚,尹盍呈冲她颔首,“前方的路,我便不再相送了,殿下保重。”
就好像这短短几步路,他就是为了问这一个问题。
木然呆了呆,白芜抿唇回礼,自行离开。
尹盍呈却并没急着返回殿中,只是目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这浩大宫廷。
仰头看着方寸之地的天空,他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想。
若是让三殿下知道了,白芜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走,他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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