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干为扶(一)

长公主府内,早已陷入了一片安静。

唯有主屋的床帷中,偶尔泄出一声低哼。

并未点灯,屋中只有微弱的光亮。

忽得伸出了一只手,用力的攥紧床幔,又骤然松开,只留下一团皱巴巴的痕迹。

白芜死死咬着唇,也有几声咽不下的嘤咛。轻和的被子铺了满床,她的头发披散开,肩头偶然从被子中露出来,莹白的肌肤上,点点红痕。

腰腹之处,被子鼓起。

紧皱起眉头,方才抓过床幔的手指,又死死捏紧了枕头。白芜的身躯猛然往上一弓,牙关立时松开,却连一道声音都发不出。

被子窸窸窣窣的动,忽然有个人从里面探出,撑在白芜的身上。

霍旻辰衣衫完整,好似寻常模样。

可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耳侧垂着几根发丝,眼尾绯红,映衬着那颗小痣更为魅惑。

唇侧满是水渍,甚至鼻尖挂了一颗水珠,将落未落。

情不自禁的盯着他唇舌看,白芜浑身酸软,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却难耐的动了动。

她还是处子,可他们又像是什么都做了,无非进入她的换作他另一样东西。

察觉到了身下之人的羞涩与尴尬,霍旻辰并不在意,只是玩弄着她的耳垂。

“我的衣衫都被打湿了,殿下,你可要为我洗?”

伴着话语,时不时掐一下她的耳垂。

白芜忍不住瑟缩着闷闷回,“我……给你新买一件。”

“呵。”极轻的笑了笑,霍旻辰翻身,躺在她身边,手指却一直未收回来。

不由偏头去看他,白芜实在被他脸上的痕迹弄得别扭,抬手擦去水渍。

豁然僵下动作,霍旻辰转眸,深沉的盯住她。

强压下退缩之意,白芜静静同他对视,“为什么?”

轻轻三个字,像是问了很多问题。

“阿芜终究尚未嫁人。”霍旻辰随口答。

摇摇头,白芜急切的小声道:“我不是问这个。”

指下的耳垂被自己揉捏的通红,霍旻辰移开目光,眼眸中难得多了几分真诚。“因为我想做个验证,试试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方才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白芜紧张追问,“结论呢?”

“我也不知道。”

霍旻辰低垂着眉眼回,这是句对着她难得的实话。方才的亲密,他并非没有冲动,可焉知这不是人之本性。

至少不能因为这件事,他就赞同那荒谬的论断。

他不可能在乎关心白芜。

微微有些失望,白芜想了想,小心的挪动身子靠近他。

头贴在他胸口,轻捏着他的袖子,就像是睡在了他的怀里,白芜满足的笑了笑。小声道:“我不会嫁给别人。”

瞳孔瞬间缩了缩,霍旻辰茫然的僵卧,品不出心中的奇异感受。

最终也只能照着他最熟悉的因果,得出唯一结论。

他们二人中,他还是掌控者,这就够了。

心绪立马放松,困意袭上,身旁的人却早已累极睡去。

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衫,霍旻辰合眼安睡,意识沉沦之时,伸手将白芜紧紧抱在了怀中,又仔细将被子给她掖好。

交颈而眠。

——

前些日子一直在崇玄署住着,那里的床榻到底没有公主府舒适,昨晚又受了累。

是以白芜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糊的揉眼睛,床帷将光亮遮盖了一半,白芜翻了身就还想睡。

手往旁一摸,触感冰凉。

倏然睁眼,发现身侧早没人了,睡意顿消。

白芜坐起身,才觉原本光裸的自己穿着中衣,身下的褥子似乎也换了。

睡得太沉,都不知他是何时做的这些。

但到底是窝心的,白芜拥着被子,屈膝傻笑了许久,才起身下床。

她并没有让人伺候穿衣洗漱的习惯,只是并不太会梳发髻,简单收拾好自己之后便坐在铜镜前,唤了淮橘进来。

望着绕过屏风而来的淮橘,见她眼眶微红,白芜不由好笑。

昨日归府,她便拉着自己絮叨了许久,非说自己受苦削减了。

从铜镜中看着沉静梳头的她,白芜柔和笑笑,“前几日我不在,多亏你在府中操劳。”

“殿下此话折煞奴婢了。”赶忙放下梳子微一行礼,淮橘道,“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转身亲手将她扶起来,白芜示意她继续,“梳个简单些的发髻就好。”

“这可不行。”淮橘却摇摇头,“今日殿下,不该进宫吗?”

双目微怔,白芜抚抚额头,险些都忘了,该将抄好的经文奉给母后。

无意叹道:“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岂不是误事。”

闻言,淮橘一时犹豫起来,直到发髻成型,才挣扎着下定决心坦白。“并非只是婢子记得此事,早晨沈将军来了。”

“沈绫昀?”白芜心生诧异。

铜镜中的淮橘认真点点头,“沈将军说,他今日也要进宫,索性接公主一同前去。只是公主一直睡着,他便不准奴婢搅扰,一直在府门外等着。”

蹙眉,白芜叹道:“他不让,你就真的不叫我了?让沈将军苦等,我如何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奴婢原本也是想来叫的,可是……”辩白的话语突然停下,淮橘咬咬牙,才压低声音,“可过来就看到霍琴师抱着褥子与衣服出去。”

表情立刻僵住,白芜不自然的低声咳了两声,低眼局促坐好。

淮橘忙小声补充,“殿下放心,没有旁人看见,淮橘更不会乱说什么。”

揉揉鬓角,白芜也不想解释,只拿起墨玉发簪递给她。“快些吧。”

飞快簪好发饰,又点了口脂,白芜最后检查自己没有不妥之处,便匆匆带着淮橘出门。

不想刚推门走了几步,就迎面撞上了霍旻辰。

站住脚,白芜目光闪躲,“我得入宫,将经文呈给母后。”

“殿下,奴婢先去取经文。”印证一般,淮橘说道。

不动声色的挑眉,直到淮橘走远了,霍旻辰才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沈绫昀也去?”

“嗯……”同他一对视,白芜就不受控制的想起昨夜旖旎,脸色愈红。

实则早已算到了沈绫昀的意图,可看着她眼下羞怯的模样,霍旻辰就是想逗弄一番。

捏着下巴的拇指,极具暗示意味的摩挲,他轻啧一声,“我才刚为殿下洗去痕迹,殿下便急着去见旁的男子了。”

果不其然,见白芜红着脸,屏住了气。

“应是昨夜侍奉不够,待殿下回来,我们继续。”霍旻辰俯身,勾着唇笑言。

轰然一下,白芜连着脖子都开始红,羞极生怒,拍开他的手,“不许再说!”

难得的娇嗔。

霍旻辰忍了笑,退后半步,“是,殿下。”

仅听他这个称呼,白芜就心里发毛,揉揉胳膊,低着头快步绕开他,连头都不敢回。

像极了夹着尾巴逃开的小狐狸。

直跑到了府门口,白芜才松下一口气,暗自拍拍心口安抚。

脸上的热气退散了,她才敢跨步走出府外。

果真在街边又看到了沈绫昀。

依旧笔直的站在马车边,手中执马鞭,只换上了朝服。

武将衣冠,更显他身型挺拔,只是看到她后脸上的笑意总是温和。

“见过长公主。”

拢袖上前,白芜在他面前站定,“既然要等我一起,为何不进去?”

目光越过她,看向了长公主府牌匾,沈绫昀一时无从回答。

他也说不出心中的不悦是从何而来,但总归是不愿踏足此处,像是抗拒承认她能够拥有自己的家,并且过得很好。

淮橘恰好捧着纸张出来,缓解了沈绫昀的难堪,万幸白芜也似是随口一问,并未等待他的回答

与淮橘一同上了马车坐好,此次沈绫昀依旧在外驾车,拉开车帘朝外看了看,白芜松手坐好。

方一侧首就看到了淮橘忧心的面容。

白芜没有心力去解释什么,只微冲她笑笑,便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赶的虽平稳,速度却不慢,不过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由淮橘扶着,他们一前一后的朝着宫内走去。

皇后所居在后宫,走到了分岔,白芜驻足欲同他道别。

“我现在此处等公主。”沈绫昀却先她一步开口。

心中略感奇怪,白芜望了望他,从善如流的点头。

迅速走到了朝凤宫前,还未进入主殿,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隐约有白馥的声音。

白芜略皱了皱眉,可是传话通禀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不容她再避开。

“长公主请进。”

客气颔首,白芜推门入内,伴着轻微的脚步声,屏风内的欢笑也渐停了。

强忍着心中涌现的酸涩,白芜稳步上前行礼,“见过母后。”

“起吧。”

上方传来轻轻的咳声。

白芜站直身子,看清了前方的场景。许茹婧端坐在凤椅上,白馥就贴着她坐,还亲近的挽着她的手。

垂下眼尾,白芜示意淮橘将纸张呈上来,“母后,这是奉命罚抄的经文。”

拧了拧眉心,许茹婧让郑嬷嬷拿过来,随意看了两眼,叹道:“字倒是有些长进。”

不经意的赞扬,白芜心口瞬间涌起淡淡暖流,却不知该说什么应。

目光划过了她的侧脸,许茹婧忆起自己那一巴掌,沉吟道:“受了罚,可知错?”

一怔,白芜忽觉自己好笑,垂起眼睫遮掩情绪,“女儿知错。”

“既如此,趁着馥儿也在,你便同她道个歉,事情就算是过了。我命人备了膳,咱们母女三人一同用膳。”许茹婧轻笑着,想到还有御赐的膏药,可以赏给她一并带回去。

全然忘记了,白芜的伤早都好了。

仰起头来,白芜脸上笑意柔和,眼睛弯弯,“女儿知错,知的是违逆母后。至于旁的,女儿还没学会。”

搭好的台阶又一次被忽视,许茹婧望着她的笑脸,陡生怒气,不及说什么,就捂着心口开始剧烈咳嗽。

“母亲息怒。”一旁的白馥赶忙顺着她的后背轻拍,见到她咳出来的泪意后,更是怒不可遏的瞪向白芜,“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姐姐又何必总是惹她生气?”

明明自己还咳得不行,许茹婧还是怜惜的拉下白馥的手。

母慈女孝。

默默低头屈膝,白芜弯了弯嘴角,“我自是比不得妹妹讨母后欢心。”

“好了。”不悦的站起身,许茹婧一时不想再看她,“多说无益,自行出宫反省去吧。”

“多谢母后。”乖顺的行了礼,白芜强迫自己不再看她一眼,当真转身离开。

亲生女儿那毫无留恋的样子,无疑刺痛了许茹婧,更为用力的捏住白馥的手,“馥儿,随母后用膳,今夜你与我一同睡。”

话语说着,目光却仅仅的追随着白芜的背影,眼底隐见失望。

暗自咬紧牙关,白馥脸上的柔婉笑意挑不出错,侧身一步挡下她的目光,“母亲,我扶您先去休息。”

一直走出了朝凤宫,白芜才猛地松懈了强挺着的脊背,双手撑着墙站,面上满是悲痛。

肩膀忽的被人轻拍了一下。

白芜转过头,眼前便瞬间被蒙上一层帕子,冰冰凉凉的蚕丝触感,缓和着眼睛的酸涩。

“还好吗?”

响起沈绫昀的声音,白芜放松下来,摇摇头。

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沈绫昀指腹贴及她的肌肤,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放纵着眼中的柔情。

“略缓一缓,我们去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