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联想是压不住的念头,白芜当即便开始发愣。
是以大夫是何时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唤她醒来的,是身上的被子忽然被掀开,冷意突袭。
怔然掀起眼皮,就见霍旻辰手中捏着一个小瓷瓶,另一只手开始解她衣衫。
“你,你做什么?”白芜结结巴巴发问。
冲她晃晃手中的瓷瓶,霍旻辰手上动作不停,答得言简意赅,“上药。”
外袍就已经松散开,白芜急忙摇头阻止,“让淮橘来就好。”
“别动!”
谁知只换来了冷声吩咐,甚至还被警告般的按了按肩头。
立马痛得白芜双眼闭起忍受,将羞涩都抛到了天边。
就在她闭眼的瞬间,霍旻辰手腕翻动,极速的换了另一瓶药。
这大梁果真是什么都不行,医药都比不上。
躺着的人已是乖乖巧巧任他动作,说不上心中的满意是为何而来,霍旻辰难得好心顾念她的心思,探身取来一只帕子。
不偏不倚遮盖住她的眼睛。
胸前一凉,心知最后一件小衣已被退去,不等白芜害羞,手帕就遮住了她的视线。
不由一呆。
长睫将轻柔的帕子支起些许的空隙,白芜视线被阻挡,却能轻易的感受到游走于她肩头的指尖。立时,脑子里就多了“掩耳盗铃”四个大字。
只觉好笑,就算要遮,也不该遮她眼睛才对。
药膏清凉,却是真真实实的缓解着她身上的痛苦,努力忽视其余情绪,白芜渐渐放松身体。
沾了药膏的手指,却渐渐滑动,沿着她的手臂向下。
可她的胳膊本就拢于身体两侧,上药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及柔软一侧。
皆是一僵。
手指急急撤回,白芜也屏住呼吸,陈尸一般。
接下来上药总算是顺畅了许多,衣衫于她身前重新掩好,白芜颤悠悠的呼气。
眼前的手帕突然被人扯走。
白芜只见他眼眸如墨,幽深的望着自己,嘴角戏谑笑意若影若现,轻巧吐出一句:
“阿芜反应如此生涩,以后床笫之间,如何觅得乐趣啊?”
只觉一道雷劈在了自己耳边,白芜又急又羞,口不择言,“你会不就行了。”
说完反应过来,眼眸猛然瞪大,慌慌张张的嗫嚅嘴唇。
不等她加什么掩饰的话,霍旻辰猛然撑着身子弯腰,亲吻而上。
这一吻并无深入,只是缠绵于她唇侧,不知不觉间舔去她唇角的血渍。
“然也,我会就好。”
贴着她的唇角说完这句话,霍旻辰才气定神闲的起身,自然坐于她身侧。
暗自吐纳了许久,白芜才平复呼吸,转眼就看到他把弄自己的手玩,涩声开口:“我的手很丑。”
“是。”闲闲看了一眼,霍旻辰没打算说好话。
她的手确实很丑,指节有些粗大,更何况遍布的裂痕。
心沉了沉,白芜又起了缩手的心思。
“这手链,是从何而来?”
那人却牢牢牵着她的手,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歪头看着小桃木坠,白芜眼中也多了些许温暖笑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侧首便看到了她这副神情,霍旻辰目光渐冷,瞬间想起了沈绫昀,“我再送你一个别的,将这换了吧。”
“不要!”
白芜却头一次言辞拒绝,顿了顿,又陪笑道:“我从还小的时候就戴着它,不舍得的。”
冷眸凝了她片刻,才懒懒收回来,霍旻辰松开她的手,“随你。”
汕然舔舔唇角,白芜却想起另一件事,“那玉簪,真是很贵重之物?”
“不是,随手捡的。”
他的声音似有些冷硬,白芜心有怀疑,“那为何白馥会说……”
“她胡说的。”霍旻辰打断了她,难掩眼中的不善,“她只是想抢你东西罢了。”
他可真是不留情面,心口钝痛,白芜默默垂下眼。
诡异的舒畅了些,霍旻辰捻动指尖,又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阿芜,你觉得世间最惨的死法是什么?”
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白芜斜躺在床上,手指又被他捉过去揉捏着。
仔细想了想,才由衷的回答,“饿死。”
没有粮食,也就不再能维持人性,饥饿能吞噬掉一个人所有的良知,争夺、撕咬,能将一切肮脏的东西吞下肚中。
敛起心神,白芜不愿意回想太多,仰起头看他。
像是认真的将她的话思索片刻,霍旻辰摇摇头,“太久了。”
“什么?”
不欲解释,霍旻辰又将她的手腕妥帖放回寝被中,惑人心魄的眼眸对着她半眯,“阿芜再想想。”
神志立马因为他的话语不清醒起来,白芜闪躲退避,“流落乡野的时候,我曾听说有一个强盗饲养了一只猛虎,会将人丢入虎口。”
略一思量,霍旻辰像是对她的答案较为满意,伸出手轻抚着她的侧脸,“好。”
被人掌掴的脸到底还痛着,白芜不知道他在应什么,兀自想起了另一件事。
沈绫昀今日赶来,是将李太监押走,并说他泄漏了考题。如今景昌帝一心沉迷道术,对擢选才子自然不会上心,需要皇帝过问的考题,大多都会经一遍贴身太监的手。
如此说来,李太监并不是没有机会做成此事。可依旧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心思到底不在这些事上,白芜只略想了想,就觉头疼。
“阿芜好生歇息,我便不扰你了。”
头顶上方恰好传来他的声音,白芜乖顺点头,身体也觉疲惫不堪。
双眼一闭,就觉昏昏欲睡,连轻微的关门声都像是从遥远处传来。
——
刑部牢狱的最深处,关押着一位头发散乱的老者,若是将他脏兮兮的发丝拨开,就能看到那常伴于帝王身侧的面孔。
飞扬跋扈的李公公,此刻也不过惶惶如丧家之犬。
入了牢狱,不管罪名如何,总是要先将那一层人皮给剥掉,用沾了血的棍棒刑具,明晃晃的让他们清楚自己现下的身份。
按说李太监涉嫌的案子,是皇帝亲听,命一品军侯的沈绫昀彻查的,不该有任何一人私下见到他。
可总有例外。
“见过国师。”狱中官吏没想到傍晚时分会来这样一位大人物,召集了所有的差吏,齐齐迎在牢狱门口。
取下兜帽,尹盍呈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拢着手中的拂尘,十分客气的颔首。
如今朝堂中最受皇帝宠信的,莫过于这位方及冠龄的国师,看似没有实权,却是与皇帝朝夕相处,只经他口判定一次吉凶,就能让皇帝改变决断。他所到之处,受到的尊崇都是无与伦比。
领头的狱官生怕自己得罪了人,小心的弯腰问,“不知国师前来,所为何事,可需小人禀来尚书?”
“区区小事,何至于惊动了尚书大人。”尹盍呈倒永远是笑呵呵的,摆摆手,声音中无形带着安抚,“我此番来不过是替陛下问李太监几句话,问过便走。”
“是。”连连点着头,狱官亲自点燃火把举着。
含笑的眼尾越过他,看向里面,黑漆漆宛若巨兽腹中。尹盍呈拿过他手中的火把,笑道:“不必作陪。”
下意识的就认定,是将要谈自己不配听的秘事,狱官老老实实松手退开。这一退,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他随我一起。”尹盍呈依旧笑眯眯的,主动说道。
蹭的一下收回目光,狱官装作一副上道的面容,压低声音,“小人会命众人管住嘴,国师请便。”
烛火几经跳动,狱中的官差早被全部叫到了外面,唯恐误了国师之事。
狭长阴湿的牢中走道内,尹盍呈十分恭敬的举火照路,落后男子半步,细致的提醒每一处台阶。
竟比对着皇帝还要小心。
停在了最深处的牢门前。
听到身后的锁链声,李太监像是被人惊到,急慌慌的缩着脖子转身。
就看到昔日威风万千的国师推开门,半弯腰,呈恭敬之态请人进来。
立马猜出来者的身份,李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天喊地,“陛下,求陛下还老奴清白!”
来者脚步轻盈,无声的走在了他面前。
此刻的沉默,不啻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李太监连连磕头,“老奴知罪,是收了些许银财与人方便,可老奴真真切切不曾卖过考题。陛下,老奴深知自己只能仰仗天恩,绝不敢欺瞒啊!”
不可谓不是涕泗横流。
“呵。”
只传来一道冷冷嗤笑。
刹那间听出这并非景昌帝,李太监急忙仰头去看,只望见了瘦削锋利的下巴。
“李公公声音洪亮,看来在这牢中,还算是舒适。”
伴随着讥讽,男子伸手慢慢拉下兜帽,露出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像极了从人皮中爬出的恶鬼。
“是你!”尖叫出声,李太监汗毛耸立,不管身上的伤就忙沿着墙根躲去。
是被白芜那个贱人救下的卑贱琴师。
李太监仓惶的四下看着,望见不远处安安静静站着的尹盍呈,心头被更多的恐惧环绕。“你是谁?”
被他的话逗笑,霍旻辰不急不缓的迈步,蹲在他身前,“公公好记性,才刚见过面,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声音轻缓,笑意淡淡,多像是一个素雅公子。
浑浊的目光在霍旻辰与尹盍呈之间来回转动,李太监电光火石间,直觉不对。
“我要见陛下,来人……啊!”
啪的一记响亮而过落下。
李太监身子被扇得一倒,痛苦皱眉,咳出一口血来,血沫中还有一颗泛黄的牙齿,半晌呻.吟着动不了身。
本来默默充当照明物的尹盍呈,忍不住眨巴了两下眼睛,心有惊愕。诚然殿下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可这甩巴掌的法子,怎么都觉更像是女子间的厮打,不像是他做的。
正在奇怪之际,就见霍旻辰噙着笑,顺手捏起一把地上的尘土。
眼都不眨的,慢慢洒向李太监被打出的伤处。
“原来甩人巴掌是这种感觉,怨不得公公喜欢。”
啧,尹盍呈了然点头,原是来替人出.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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