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监来的实在突然,白芜怔愣回头,就见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
其中两人一起,各抬着一个铜球,分量应是不轻。
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到李太监讪笑着问:“殿下先行责问长公主,不知其可认错?”
白芜蹙眉,想起方才李太监的话,是奉命来训诫她的。
万般沉痛的叹了一口气,白馥摇摇头。“姐姐还不肯认错。”
倏然瞪大了眼睛,白芜咬唇望向她,只看到了她一脸纯澈的笑意。
“哎,有些人总是贱骨头,劳烦殿下伤神了。”李太监也跟着叹气。
随后转身看向白芜,却是阴测测的笑起来,李太监大声喝来那几个小太监,“还不上前为长公主侍奉!”
不等她反应,就有人快步上前,揪住她的衣袖就将她摔倒了地上。
膝盖撞的痛极,白芜脸色苍白,下一瞬就有人按着她跪好,将她的两条胳膊抬起来。
两个重到需要人抬的铜球,被拴着链子绑在了她的胳膊上。
撑不住这沉重的铜球,白芜双臂瞬间跌下去,砸在身体两侧,顿觉胳膊似乎都要从肩上卸下。
方才拥着她的掌心一空,霍旻辰身体未动,目光触及她脱力的手腕时,眼底却瞬间翻滚起狠戾之色,又在下一瞬消弭于无形。
“长公主,这可是陛下的训诫。”李太监狞笑,语气不善。
胳膊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白芜用力的咬着下唇才没有泄出痛呼声。
冷眼旁观她的痛苦,白馥又走上前来,耐着性子问:“这玉簪,你还不给吗?”
近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白芜的胳膊,竟然慢慢开始上抬。
“不给!”
恨恨瞪着她,白馥又问:“我要你的琴师奏乐,你允吗?”
拖着两个铜球,白芜举平的胳膊剧烈的抖动着,可那晃动沿着铁链到铜球却看不出分毫。
沉重的,稳稳压着她的筋骨。
“不允。”
白芜都快要发不出声音,拼尽全力吐出了两个字。
捏起拳头站直身子,白馥娇声笑起来,回头看向李太监,“李公公,姐姐这姿势可标准?”
“自然不准。”会意一笑,李太监冲手下人使个眼色,心中也觉得无比畅快。
白芜抖动的胳膊被人用力的抬的更高,还有一人掰着她的肩膀要她跪直。
这两个动作,几乎要将她的身体硬生生撕裂,白芜甚至能幻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牙齿再也咬不住,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眶滑落,“啊!”
倏的将手收回袖中,霍旻辰冷眸凝神看了白馥站的位置,唇角轻勾。
“福顺公主想听琴音,何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他只是含笑偏头,就引得白馥连同李太监都看向了他。
眼前的男子,实在是有一张惑人面孔,冷脸的时候如同寒冰般不可近,笑起来却让人心神荡漾。
白芜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回应,只是在听到他的嗓音后,眼中流露出绝望。
像是已认准了,他要抛弃她投向另一人。
眼尾扫到了她的神色,白馥心中顿觉得意,“琴师可愿?”
缩于袖中的手指不耐的捻了捻,霍旻辰低垂眉眼,嘴角似乎动了动。
未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白馥不由往前凑近半步,“你说什么?”
而就在她的身侧,白芜的胳膊已经失控的晃动了起来。
倏尔抬眼,霍旻辰挑眉浅笑,如同惊艳的妖精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
一颗极为细小的石子,从他的指尖弹出,极快的撞向白芜的手腕。
早就支撑不住的白芜,只觉手腕一酸,两臂急速垂落,连同她的身躯都狠狠往前砸去。
“啊!”
一道凄厉的叫声响起。
绑在白芜右手上的那颗铜球,径直砸在白馥的脚背。
脚瞬间肿胀起来,血水从鞋中蔓延,白馥毫无形象的跌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脚腕痛声高喊。
变化太过意外,连在地上艰难喘息的白芜,都惊讶的看过去。
望着她痛苦至极的表情,白芜内心深处,比恐惧最先出现的,竟然是解气痛快。
“殿下,你没事吧!”李太监与一众宫女才反应过来,急切的奔到白馥身边去看。
可也只是束手无措的任由白馥痛呼。
眼看着白馥脸上都不见了血色,李太监阴狠起身,并步走到白芜身旁。
“啪!”
一个巴掌巨声响起。
白芜被打得脸歪向一旁,嘴角蔓延出血迹,耳鸣声使得她茫然的呆住。
霍旻辰也是神态骤冷,压下眼尾眯眼看向他,已是在看一个死人。
尤不知的李太监,还指着白芜骂,“胆敢伤了福顺公主,你等着被赐死吧!”
指尖银针闪烁冷光,霍旻辰已抬起了手腕,对准他的脖子。
“都住手!”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低吼声。
神色瞬时平静,霍旻辰收好银针,侧身看去。
伴着轰轰的脚步声,沈绫昀带着一队卫兵,闯入其中。
才从巨大的痛意中回过神,白馥不耐的推开周围无用的宫女,仰头双眼含泪的看向沈绫昀,“沈哥哥。”
“殿下。”沈绫昀却径直冲向白芜,半跪在地,蹙眉不忍的为她卸下铁链,极轻的将她扶起拥在怀中。
动作轻柔,似是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会又弄伤了她。
单纯无辜的表情,立时在白馥脸上片片裂开。
浑身酸痛,白芜压根没有力气从他的怀中挣脱,只无奈的皱眉。
下一刻,却又有一只手稳稳搭在她的肩头,用力的将她拉到了另一人怀中。
周身被清冷的气息包围,白芜费力抬眼,就看到了霍旻辰紧绷的下巴,眼中多出些许虚弱的笑意。
离得近,沈绫昀自然也看得清楚,胸口似是被人揍了一闷拳。
“沈将军是解围,还是添火?”霍旻辰更用力的抱着白芜贴向自己,眼眸却一直盯着他,讥诮开口。
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沈绫昀走向白馥,弯腰一拜,“福顺公主可还无恙。”
“没事。”让宫女们扶自己坐下,白馥也不免冷了神色。
倒是李太监左右看看,调和一般站出来,“不知沈将军前来何事?”
肃容看向他,沈绫昀冷冷一哼,“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卫兵便上前反手将李太监压住。
“沈绫昀,你这是干什么!”被按住,李太监又惊又怒,喝道,“我可是圣上面前的人!”
“本将军奉的就是圣上的旨!”用更高的声音压下他,沈绫昀目露不屑,“李贤卖鬻科考试题,即刻关押候审!”
脸色瞬间蒙上一层灰白,不等李太监辩驳什么,就被堵住了嘴押走。
这倒是让白馥也惊讶,顾不上脚痛,皱眉思索着什么。
拳头握了又松,沈绫昀提脚再次走近白馥,“我带殿下去治伤。”
思量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收起,白馥眼尾看向白芜,娇滴滴冲他撒娇,“沈哥哥,馥儿真的很痛。”
垂眼,便看到怀中人的脸色微僵了僵,霍旻辰低哼一声,弯腰将她抱起。
双脚腾空,白芜惊呼一声,缩在他的怀中。
“再无事,我便带着阿芜回去了。”霍旻辰神情冷淡,说完不等回答就目中无人的转身。
抱着她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顿住,转头看向白馥,“刚刚,忘了回答福顺公主。”
目光情不自禁的被他攫取,白馥头一次,心中对一个回答期待起来。
霍旻辰嘴角玩弄的弯起,眼底蓄满寒冰。
“要我奏乐,你还不配。”
说完落下,就不管她扭曲的面容,大步往外走去,衣角翻飞。
——
一直愣愣的望着他,直到回到了长公主府,白芜都不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淮橘急忙奔过来,吓得连声问。
“还不快去请大夫!”霍旻辰却下令道,绕过她便将白芜抱向主殿。
潜意识按照他说的去办,淮橘吩咐了腿脚快的小厮,才后知后觉的不满他怎能如此自然的发号施令。
越过屏风,霍旻辰将她放在床上,俯身便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双脸微红,白芜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转头避开。
却被微凉的指尖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回头来。
凝神看着她的脸边,红肿一片,唇角还残留些许的血迹。霍旻辰半眯着眼,眼底急速闪过些微怒意,便像是对着破碎的器物般轻啧一声。
平心而论,她是美的,甚至因为这巴掌痕,更有一种被凌虐过后的美感。眼波垂泪,发丝凌乱,唇角嫣红,会引得人想要再做些什么。
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眸,白芜只觉呼吸无端急促起来,明明想要躲开他的触碰,却又僵着脖子不动。
俊容一寸寸逼近。
心尖一颤,白芜指尖用力的掐住身下的被角,可本就双臂酸痛,因为这一动作立马深深的皱起眉头,咬唇嘤咛,“嗯。”
极为暧昧的一声。
伏于她身上的人瞬间止下动作,沉沉的眸子看了她半晌,眼见她脸色越来越红,才面无表情的直腰离开。
错乱的眨着眼睛,白芜抿着唇,不敢确定是否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觊觎。
“殿下,大夫来了!”
顾不上虚礼,淮橘只在门外喊了一声,便急急带着医者入内。
裹着凉意的风从门中闯出来。
明明什么都没做,衣衫也好端端在身上穿着,可白芜就是瞬间心头一紧。
下一刻,身旁的人便头都不抬的快速伸手,将被子拉在她身上盖好。
转动眼珠看着盖至肩膀的被子,白芜脸越发烧起来,只觉唇舌干涩,心胡乱跳作一团。
方绕过屏风,淮橘就觉有一道冷如刀的目光射向自己,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那人,才又急忙道:“殿下,让大夫看看吧。”
“有劳了。”开口时,声音略带嘶哑,惊得白芜再次紧紧抿着唇。
许是体谅她双臂无力,霍旻辰掀开被子一角,亲手将她的手腕拿出来,将袖子拉开些许。
视线却突然一凝。
白芜立刻想起了自己手上的丑陋痕迹,红潮迅速从脸上撤去,她不管不顾的就想要转动手腕缩回来。
却被用力的按住,下一刻,他微凉的指尖就触上白芜手腕上戴的红绳手链。
见他脸上并未有震惊或嫌弃,白芜才松下一口气。
大夫却已上前,细致的把了脉,又仔细问了状况。
霍旻辰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移动目光到他脸上,白芜荒诞的觉得,此刻他像极了照顾妻子就医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