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艳艳的窗花白泠泠的霜，闹哄哄的鞭炮清幽幽梅香。
过年的色声味氤氲浮动，把早晨清冷的空气都煨暖了。
舒太后正在厨房里忙活。
开水咕噜噜叫唤得欢，桌椅偶尔嘁嚓嚓地插几句嘴。声音透过门板传进耳里，只剩零零碎碎的一点，仿佛孩子的悄悄话，显得日子特别地生动。
舒醒已经醒了一会儿，却像只猫儿一样，眯着眼窝在软弹软弹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鹅蛋脸，舒服得一动也不想动。
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有媳妇的男人也是宝，可女人只有做姑娘时才是宝，她可不得好好享受享受。
最后还是舒太后受不了了，敲开门把她闹起来：“赶紧起床！早饭都做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舒醒伸个懒腰，忍不住又打个哈欠，咕哝：“好不容易放个假，就不能让人家多睡一会儿嘛。”
“少来，等你睡够，那不得吃午饭才能赶到你奶奶家了。大过年的，你脸多大，让一大家子等你一个？”
舒醒倒也不是不起床，她只是很眷恋跟老妈腻歪的感觉，所以故意歪缠了几句。
舒太后也知道自家女儿的尿性，由着她搂着自己的腰作了一会儿，才轻轻捏捏她的鼻子埋汰道：“都三十的人了还撒娇。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儿心，给我带个女婿回家。”
什么三十？她明明才二十八，一枝花。
舒醒蹙蹙鼻，却假作未闻，一边穿衣一边问：“今天早饭吃什么啊？”
舒太后甩来一个白眼：“吃，就知道吃，猪都没你能撑。我看你最近明显长胖了啊，给我收敛着点儿——好歹先把女婿找到，可别最后砸在我手上了。”
这都能绕回来，惹不起惹不起。
舒醒呵呵装傻。
舒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两眼，但到底放过了她。
早饭都是舒醒喜欢的：水果茶、舒式肉松，一小碟自制酸辣泡萝卜，还有舒太后亲手包的香菇胡萝卜猪肉馅的饺子，荤素均衡，好看又好吃。
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啊。
舒醒大快朵颐的时候，舒太后就一边收拾挎包，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她确认红包、礼物等事项。
出门之前，舒太后啰啰嗦嗦地又确认了一回。
舒醒知道人老了就是这样，所以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十点，母女两个归置齐整地出了门。
隔壁林老爷子的子子孙孙正陆陆续续地回来团圆贺年，把原本空荡荡的三居室挤了个满满当当，连门都关不上。
舒醒也凑上去说了几句祝福话，送了一盒巧克力，又借给他们几把椅子。
林老太太问：“醒醒回外婆家啊？”
“是啊是啊，团年嘛。”
虽然舒醒自己叫奶奶，但其实该叫外婆的。她13岁出头时，父亲第三次出轨，还带着小三登堂入室，舒太后忍无可忍，终于离了婚。
舒醒跟了妈，父亲再婚之后就没管过母女俩。舒太后是个硬气的，索性把她的姓改了，从此把外婆叫做奶奶，年年春节回娘家团年。
林家是多年的老邻居，对舒家的旧事自然门儿清。
舒太后咬紧牙关独自拉扯女儿长大，舒醒懂事上进样样都好，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因此两位老人家格外照顾舒醒母女，有什么好事都不忘叫上她们。
此时，林老太太就笑成了眯眯眼，发了个红包，又拉住舒醒的手一顿猛夸：“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醒醒有男朋友了没？我那小孙子今天也要回来，要不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
舒醒忙答“有了有了”，道声“新年快乐”，然后赶紧溜号。
林老太太在舒太后面前念叨小孙子不是一次两次了，据说是个银行经理，模样端正，事业有成，条件不错，但舒醒早就摇头撇嘴地跟老妈表过态了。
她最怕这种熟人熟事。
没相上，以后见面都尴尬；
相上了，轻易都不敢闹矛盾，否则耳根别想清净，还容易影响邻里感情。
何必呢。
她带着舒太后钻进心爱的电动小e，哼着歌儿开往舒家老宅。
二十分钟的车程里，舒醒哈欠不断。
舒太后忍不住皱眉头：“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啊，我昨天一路开车回来，困得要死，九点过就睡了。”
“那怎么还哈欠连天的？”
“谁知道呢，”舒醒答得漫不经心，“可能因为我属猪？”
舒太后“切”道：“要不是知道你没男朋友，我都要怀疑你怀孕了。”
吱——
车子一个急刹车，舒太后差点儿撞到玻璃窗上，老心肝吓得噗通直跳，往外张望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这是？”
“哦，刚才差点儿闯红灯。”
舒太后咬牙：“你给我好好开车，一车两命呢。”
舒醒飞快瞥她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说一尸两命。”
“那也得你有。”
“也可以你有。”某人龇牙笑。
舒太后撇嘴：“少跟我贫。等奶奶舅舅姨妈催你婚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应付。”
舒醒狡黠地一笑：“怕什么，还有舒心呢。”
舒心是她的表妹，如今也是适婚年龄了。
舒家人口不算多，胜在团结和气。
舒醒爷爷三年前就过世了，奶奶今年86，身体倒还康健。
舒太后兄妹总共三人，舒太后是老二，上头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
舒醒这一辈也是三人，舒醒也是老二，上头一个表哥，下面一个表妹。只不过表哥是姨妈的儿子，表妹是舅舅的女儿。长幼顺序正好跟上一辈倒了个个儿。
舒太后兄妹三人感情深厚，舅舅当年便照着“舒醒”给女儿取了个“舒心”的名字，说这样听着更像亲姐妹——如今看来，两姐妹感情确实亲近，至少有“难”要扛时绝不相忘。
舒醒母女最先到，一进门赶紧拜年。
奶奶接过红包，听了吉祥话，立刻就念叨上了：“醒醒什么时候结婚啊，你看，奶奶这儿不缺大孙子的地儿。”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舅妈帮着起哄：“醒醒别藏着掖着啦，赶紧把男朋友带回来，你妈盼了好多年呢。”
舅舅从厨房伸出脑袋来凑趣：“是啊，你这年纪结了，再赶在三十之前生下孩子，正好你妈也退休，可以帮你带孩子，合合适适。”
舒心也磕着瓜子落井下石：“是啊是啊，姐你别太挑啦，能打8分以上就赶紧带回来吧。”
没良心的，大家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相煎何太急。
舒醒似笑非笑地瞄过去：“心心啊，你是不是也该交男朋友了？舅妈已经退休，可就等着抱大孙子了。”
舒心对她吐着舌头做了个怪相。
舅妈满脸宠溺地顺了顺女儿的鬓发：“心心已经交男朋友了。”
难怪这妮子今年有心情看她的笑话了。
舒醒戳心了！
舒太后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舒心比舒醒还要小三岁呢。
舅妈笑得见牙不见眼：“是个医生，以后一家人要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可算有个自己人帮忙了。”
舒醒眉眼微动：怎么又是个医生？
舒太后：“那怎么不带回来大家见见？”
舅妈：“才认识两个月，八字还没有一撇。等以后定下来，还要请你们帮忙掌掌眼的。”
“一定一定。”
话题顺势转到舒心身上，大家问她怎么认识那医生的。
她红着脸羞答答的说：“他到我的柜台来，想给他妈买一套护肤品。我帮他推荐了几款性价比不错的产品，就、就这么认识啦。”
舒心五官秀气，琼鼻朱唇，眉目弯弯，笑容甜美，从小到大都是直男斩。那医生估计就是被她的笑容迷住，一见钟情的。
舒醒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舒太后在一旁暗戳戳地捅了捅女儿的腰，丢了个眼神，示意她学着点儿。
舒醒敷衍地点点头：“妈你放心，过段时间，我给你一步到位。”
哄谁呢。
舒太后忍不住翻白眼：“年年岁岁话相似，岁岁年年没不同。”
舒醒：“有文化！”还比了个大拇指。
舒太后：“……”
舒家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下午又是麻将又是吃鸡，老人家和年轻人各有各的乐趣。直到吃过年夜饭，众人才尽兴而归。
回到家中只剩母女两人，莫名就有点儿曲终人散的寂寞。
正好春晚粉墨登场，闹渣渣的又怪和气，可以用来填补这段空白。
舒醒挨着老妈在沙发上坐下，准备好好陪陪老人家。
主持人一个个穿得一身喜庆，满脸笑容地贺着春，观众们配合地一齐鼓掌。
舒醒吃了根香蕉，又吃了两个碰柑，然后开始哔哔剥剥地磕松籽。
舒太后忍不住又嫌弃上了：“你怎么这么能吃啊？晚饭就比谁都吃得多，回来也没见停过嘴。你别是得了糖尿病了吧？”
“放心放心，我才做了年检，没问题的。”
“什么没问题。西医没查出问题来不代表没问题，现在亚健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你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舒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敷衍地说了句“知道知道”。
舒太后翻个白眼，然后直勾勾地把她盯着：“醒醒，妈没几年好活了，你给我吃颗定心丸吧。”
舒醒无语了：“妈，大过年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呸掉呸掉，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早一天看到你结婚生子，能多活十年，你信不信？”
“……”她敢不信吗？
舒佩雨女士独身多年，深知单身女人的不易，因此比其他父母都更操心女儿的归宿问题。她要是孤单到老，太后老人家可能真的会心肌梗塞。
也罢，年关再难，总是要过的。
舒醒清清嗓子笑道：“妈，你说人干嘛非得结婚？”
“这……你总得找个伴相互扶持，一起生儿育女吧。”
“也就是说，结婚是为了找个男人一起生育孩子，对吧？”
好像有哪里不对？
舒太后皱着眉想了想，觉得有点儿费脑子：哎呀不管了，大差不差就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舒醒一拍巴掌：“那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已经有了。”
“啊？！”
“所以，不用相亲结婚也可以了，对吧？”她眉峰高挑，两眼发光，简直比春晚主持人还要神采飞扬。
这这……一步到位原来是这么个到法？
作者有话要说：神兽归笼我开文，请大家多多捧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