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日落西山,月升高穹。楼道下的路灯依次点亮,老旧的光亮摇曳在青枝绿叶中,密密匝匝的晚风一阵又一阵袭来。

舒嘉听见他主动提及,蹬蹬蹬地跑出卧房,从客厅搬了一把椅子回到房间。

进门时,还特意将门给落上锁。

脸色神秘,将挂在一旁的书包取下,先前一股脑塞进去的信封这会全被她哗啦啦地倒了出来。

“说说呗。”

她拖过刚刚搬进来的椅子坐在他的面前,内心好奇的要命。

拥有一颗八卦之心的人真是太难受了,那种得不到答案,就会产生抓心挠肺的感觉。

“我说什么?”

蒋祁看着她将这些信封倒出来,随后将她刚刚坐过的椅子挪过去,抬腿坐在上面。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收到了这么多情书。什么意思?”

“好啊,你变了。”

“我们两个之间,什么时候还学会打迂回招数了。”她直接了当,“这些都是别人拜托我给你的。”

‘给你“两个字,咬词格外清晰。

“事先说好,我可没有偷看。”

舒嘉将自己坐的椅子往他跟前拖近,“快给我讲讲你的传奇故事。”

“舒嘉。”

他忽然喊了她一声,伸出手指捏着其中一封粉色的信封,态度极其懒散,“你的情书?”

“谁?”舒嘉怕自己突然空耳,“都说了是你的。而且这世界上,应该很少有男生送女孩子粉色的情书吧。”

“女孩子送粉色代表着浪漫,小粉红弥漫四周。男生送女生粉色,前所未闻。”

应该很少有男生喜欢粉色吧,猛男粉、死亡芭比粉。

打住,不能在想。

她强行将自己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剔除。

“虽然我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但是也还没有到人见人爱的这种地步吧。”

“对于这一点,我想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虽然,内心很想T^T

“从哪发现的?”

蒋祁唇角隐着笑,捏着信封,敲了敲桌沿。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不用感到为难。”

果然,难道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她这个一起长大的发小不重要了,都不愿意给自己展开说说了。

“从哪发现的?”

舒嘉立刻来了精气神,“我今天去班里给你拿作业的时候发现的。”

“前提说明,不是我故意要发现的。”

“我给你拿作业的时候,它自己掉下去的。此话天地可证真假,比真金白银还要真一百倍!”

他不答,晦涩的眼神一直盯着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这么在意,是不是抽屉里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他不反驳,“肯定被我戳中了吧,想不到蒋祁你还有一天有把柄落我手上了。”

他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自然,随即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为什么就不能可能呢?”她说的这句话真拗口。

“那你有看见什么吗?”

这话,显然把她给问住了,“……”

搜索引擎搜索失败,“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算了,不说这些了。”舒嘉将刚刚倒出来的信封整理好,摞成一叠递给他。

“看看撒。”

今夜的月光薄而清透,好似他瞳孔里盛着的光。

见他久久不接,气氛陷入凝固状态,“什么意思啊?”

“人家亲手写的。”

她将信封塞进他的怀里,“拿着。”

“你想看?”

她语塞,“不想看。”

这时候说想看,没有台阶下了怎么办。

“我像是那种人吗?”

“看着挺像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舒嘉炸毛,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这么个形象,“蒋祁!”

“好了,开玩笑的。既然没兴趣,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蒋祁颀长的指骨捏着信封扫了一眼,“当事人都没你这么急。”

“为什么不看?”

“没必要。”

“好吧,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呢,就不多管闲事了,免得某人指不定又在心里怎么编排我。”舒嘉开始赶客,“拿着你的作业快走。”

“生气了?”蒋祁笑着支起身子,“今天要是没事的话正好可以教你学习。”

“有事,我今天事情大着呢。”

“暂时就不奉陪了,我们明天再谈学习。”

她心思不在此。

“慢走,不送。”

舒嘉将蒋祁从椅子上拉起来,他掌心的温度很烫,触碰的那刻,她下意识猛地收回自己的手。

转而推着他的背走出房门,继而将之前整理好的那摞作业硬塞在他的手里。

“你的作业全部在这里面了,作业内容我用一张便利贴给你誊上去了。”

“如果没看懂呢,就发消息给我。”

“回去一定要拆开看看。”

她的语气颇为郑重,“毕竟,这些都是人家真心实意的感情付出。”

“看不出来,你责任心倒还挺强。”

舒嘉一时咂摸不出,他这是夸赞自己呢,还是夸赞自己。

“怎么?难不成你的东西还要放我这,占我的空间吗?”

蒋祁目光扫了一圈她的书桌,学习的书籍没见多少,倒是零零散散摆放着不少少女漫画。

他这回没说话,任凭她将信封塞进自己的手里。

“对了,”她伸手打了个哈欠,“出门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谢谢。”

冷冰冰,无情的感谢机器人。

等到房间传来关门声,舒嘉就像是没骨头一样,一下瘫倒在床上。

下午睡得有点久,刚刚又才吃完饭,现在基本没什么倦意。

舒嘉侧着脸将放在床头的小猪玩偶扯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闭着眼睛假寐一会。

酝酿了半天,还是没得睡意。

手指撑着床铺,从床上爬起来。

她想起了一茬事,今天下午去办公室,语文老师说的书法比赛的事情倒是提醒了她。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她很少再认认真真地练过毛笔书法了。

以前买的那些笔墨纸砚现在全部搁在书房里吃灰,是时候该捡起来了。

舒嘉比较擅长瘦金体。

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赵孟这样评价宋徽宗的瘦金体:“所谓瘦金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

她的字体不说完全和宋徽宗有所相似,但很大程度上是借鉴模仿过的。

因此,在宋徽宗的基础上又有了一种属于自己字体的美感。

此刻突发奇想,舒嘉跑到里屋的书房里将搁置在书柜上的纸砚取了出来。

“要练字?”

舒建国看了她手里握着的东西,点点头,“你也是时候该静静心,年轻人总是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舒嘉看了一眼舒建国板正的脸,只得点点头,附和,“爸,你说得很对。”

“我说老舒,你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就喜欢约束自己的姑娘做什么。”

方真如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过来,“你自己要是闲着没事做,就多读读书看看报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我们那时候的那一套啊。”

“呐,刚蒋祁那孩子送过来的。”方真如看了一眼舒嘉,“受伤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提起。”

闻言,舒建国脸上的神色稍有松动,随后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怎么弄的?”

什么受伤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啊?

喂喂喂,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就是一点小伤,现在早就好了。”

“我去练字了。”

方真如:“等等。”

舒嘉:“?”

“把这个拿过去,放抽屉里。”方真如放轻声音,补充,“受伤了别藏着掖着,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舒嘉接过方真如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我知道了。”

“下次一定。”

“你还希望有下次?”

“没有,口误而已。”

撂下这句话,舒嘉迅速遁走。

回到房间里,舒嘉将桌上的书籍稍稍整理了一番,铺上一条毡子。

将毛笔暂时放在砚台上,将宣纸展开铺在刚整理好的桌子上。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来自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

她写得很慢,可以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的痕迹。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墙壁的展板上放置的那盆吊兰,此刻抽条长出的嫩枝从一旁横斜出,绿色枝条点在纯色的宣纸上。

舒嘉愣着、发了会呆,才缓缓将宣纸收起,将砚台里的墨汁清理干净,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一点墨汁。

她有轻微洁癖,拿纸擦拭过后,又重新去洗了下手。

“姐姐,妈要你把校服拿过去洗。”

舒瞻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来。

“就在那椅子上放着,你帮我拿过去。”舒嘉姿态懒散地躺在床上,朝他笑了笑,“不想动。”

“你真懒。”

舒嘉:“这不是有一个好弟弟嘛。”

舒瞻还小,自然听不出深层次的意义。

只知道这大概是表扬的意思,被舒嘉表扬之后,他的干劲显然比之前更足。

拎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便准备帮忙带过去,突然一个东西从口袋里滚出来了,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什么?”

她抬眼想起,好像是之前塞口袋里的棒棒糖。

“棒棒糖?”舒瞻捡起,眨着小鹿般的眼睛。

“行了行了,拿去吧。”

舒瞻:“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全宇宙最好的姐姐。”

“……”

舒瞻喜欢吃糖,但是吃糖容易长蛀牙,而且他也正在换牙期间。

方真如平常不会惯着他,所以并不会买这一类的食品给他吃。

只有舒嘉在家的时候,他才能吃到一点,并且不会被批评。

“那我出去啦。”

而后自觉地将校服拿了出去,顺带帮忙关上门。

不过一会功夫又一脸丧气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那根糖。

“我刷牙了,妈妈不让我吃。”

他走到舒嘉的床头,那张奶呼呼的脸颊凑到她的跟前,将糖递过来。

“姐姐你吃吧。”

舒瞻的脸蛋肉嘟嘟的,她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把。

“唔。我走啦,要去睡觉了,姐姐也早点睡觉。妈妈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说完蹬着毛绒拖鞋准备离开。

舒嘉看着手心的糖,重新靠回床头。将棒棒糖捏在手心撕开包装纸,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

她将糖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小鬼,你快看,你姐我很酷吧?”

嘴里叼着棒棒糖,说话之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想装人拽帮大佬。

结果沙雕气质尽显。

还没得到回应,她自己先笑倒在床上。

“姐,你好幼稚啊。”

好像有点被嫌弃了,舒嘉摸了摸鼻头,脸上的表情很快收敛。

一本正经,“你一点都不懂。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手指拿起放在床头的小说,继续翻阅。

这味道?

她眉头微皱,怎么和陈雨溪给她的不一样。

她将棒棒糖取出,仔细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算了,就这样吧。

舒嘉翻了个身,打算换个姿势看小说。

床脚的被子被她抖了抖,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弓起身体,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这才发现她一开始拎进来,放在床尾的塑料袋。

舒嘉伸手拎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打开瞧了一眼,里面有创口贴、酒精喷雾,还有棉签。

她将棒棒糖咬在嘴里,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创口贴。

想了想,最终撕开防粘薄膜,贴在自己的手背上,还用手拍了拍。

这本小说里面虐的剧情太多了,打算换本甜一点的看。

起身走到书桌旁,准备换本言情杂志拿出来看看的,结果刚掏出来就抖出三封情书。

两封粉的,一封蓝的。

“蒋祁!”

舒嘉打开窗户,朝对面的房间喊了一声。

没反应。

“蒋祁!”

与此同时伴随的是其他邻居的质疑,“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在叫什么啊?”

听这声源,应该是楼上辅导小胖做作业的王阿姨。

舒嘉缩了缩脖子,这才想起由于过于沉迷小说,不知不觉已经是十点多了。

窗外大多数人已经熄灯睡觉了,她这大喊大叫的属于扰民了。

不过蒋祁这大半夜的不在家,能去哪里。

不会,真出去了吧。

舒嘉低着头,看这自己刚刚看的那本小说中间夹着的情书,微微叹了口气。

刚刚忘记了,应该再检查检查的。

这样,或许就不会有漏网之鱼。

只不过没想到,这漏网之鱼稍稍有点多。

“有事?”

听听那语气,多欠揍!

蒋祁刚才去洗了个澡,随便套了件白色的长袖回房间,就听见舒嘉在叫自己。

他走过去,摁开书桌上的台灯,淡淡的白光笼罩昏暗的卧室,起身把阖上的窗户打开。

“有事?”

落雨之后的夜晚,月亮显得格外清亮,光线从东边落下,撒在舒嘉的窗台。

他抬眼看过去,朦胧的月色中,她微微探出身体。

手里捏着一根棒棒糖、还有不太智能的手机举在手里,另一只手的食指特意点了点手机。

舒嘉张了张嘴,用气声道,“看消息。”

他瞬间顿悟。

最新扣扣消息,来自舒嘉。

【薄荷月亮:你刚去干什么了,我叫你都没听见。】

【薄荷月亮:刚刚为了叫你,还被楼下不知道哪个阿姨给说了一顿。】

她的头像是一个卡通兔子,坐在草地上仰望着漆黑夜空的一轮弯月。

蒋祁盯着瞧了会,才一字一顿地打字发消息过去。

【清水飞鱼:刚洗澡去了。】

【薄荷月亮:创口贴、酒精消毒水,还有棉签都是你送过来的吗?】

虽然方真如已经说了是蒋祁送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想要亲自问问。

【清水飞鱼:嗯。】

【清水飞鱼:上药了吗?】

那边很快给了回复。

【薄荷月亮:我这点小伤哪需要上什么要,不过你怎么知道?】

蒋祁抬眼看过去,她微微探出窗外,手肘压在石台上。

特意把手伸出窗外,手背对着他,上边赫然贴着一枚创口贴。

【清水飞鱼:夜里凉,小心着凉。】

晚上最容易起风,一阵一阵的。

她就穿了件单薄的睡衣,此刻窗户开着,潮湿的风鼓进宽松的衣袖。

舒嘉下意识打寒颤,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过于激动,讪讪收回手。

【清水飞鱼:觉得你可能需要。】

【薄荷月亮:这理由真清奇。】

【薄荷月亮:你刚刚有东西落下了。】

【清水飞鱼:?】

【薄荷月亮:你让开,我现在给你扔过去。】

两栋楼之间隔着的距离不算大,楼下是一条小道,不过里面此刻长满杂草,没有人会从那经过。

蒋祁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但还是顺从的退开几步。

舒嘉凑近身体看了一眼之后,确定扔过去不会砸到蒋祁,“我要扔过去啦!”

她没发出声音,但是她相信两人之间的默契,相信他是能读懂的。

清风拂过,桂树沙沙响。

舒嘉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饱满的额头,眉眼弯弯,像是藏着细碎的星子。

她的五官本就白皙,窗台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灵动之间增了分温婉的气息。

蒋祁收回目光,视线从零零散散的月芒中,清楚地看着这封厚厚的信封从她的手里乘着风撞了进来。

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彼时、攥在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两声。

【薄荷月亮:好了,属于你的东西我已经全部交给你了。】

【薄荷月亮:记得,一定要打开看看。】

他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回对面窗台上,那扇木制格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关上了。

手机扣在桌面,起身走到窗脚下。

落在地上的是和方才差不多材质的信封,不过这不是一张,而是三封信被舒嘉用一根绿色的橡皮筋绑在一起扔过来的。

是她常用的那款发圈。

他弯腰捡起,重新回到桌前。

他没打开,只是放在刚刚舒嘉递给自己的作业本和信封的上面。

半天没等到回信,舒嘉忍不住询问。

【薄荷月亮:收到了吗?拆开看看!】

蒋祁垂下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发过来的消息。

【清水飞鱼:如果我不拆,会怎样?】

他刚在聊天框输入完这些话,随后又全部删除。

收到消息的舒嘉正靠床头在看自己买的小说,太虐了、害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就不该深夜看《花火》,真是找罪受。

就应该做个言行合一的人,说看甜文就看甜文。

连续抽了六张纸,又擦眼泪又擦鼻涕的,才算是稍稍缓过神。

伸手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

yes、她的任务完美收工!

【清水飞鱼: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此处源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