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正值江淮市雨水丰沛时节,水声淅沥,整座城市朦胧在枝条抽芽的春色中。
落雨的校园,空气中散发淡淡的草木香,透过潮湿的空气一路辗转至各个角落。
舒嘉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没精神。
眼皮耷拉、像是处在神游状态。
“你不会还想着再见夏宇舟吧?”
陈雨溪将上节课留下的作业写完,侧头拿笔敲了敲舒嘉的桌面。
舒嘉喜欢夏宇舟这件事,是她当时透过种种蛛丝马迹、福尔摩斯探案般发现的。
那天两人照常在球台打乒乓球,由于手法不够娴熟,一边打一边玩。
后来打着打着她就发现舒嘉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篮球场瞟。
她当时还不敢确定,以为就是自己眼花,或者只是单纯的看看。
但是没想到舒嘉眼睛都不带眨,眼神都黏在人家身上了。
本想着再打探打探的,结果没料到她自己先交代了。
“真不知道你的脑袋一天天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明明是个颜控,偏偏看不上你那一起长大的竹马。”
明明这两人现实中更配。
“竹马个大头鬼,那叫发小。”
“来,跟我一起念:发小。”
自从小学毕业以后,再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这两个词,她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大概小说看多了,耳濡目染。
陈雨溪拍掉舒嘉凑到自己跟前的手,将整理好的作业收进抽屉,叹气一声。
“不过也是。”
“是什么?”
“小说啊,小说里的剧情不都这样,竹马敌不过天降。”
“……”
舒嘉张了张嘴,“你小说看多了?”
“可别,我们俩臭味相投。再说,你忘记了我看小说还是你带的?”
舒嘉听此,认真的回忆了一番,事情好像是这样。
她和陈雨溪算是初中相识的,后来才考进同一所高中。
当时初中的时候,比较流行校园小说,学校对面的摊子五块钱就可以买一本。
她闲来没事淘了一本,后来随手递给陈雨溪,没想到就此打开她看小说的新世界大门。
好在,她的学习并没有因为看书落下。
这么一想,原因确实出在她的身上。
“是,你说的都对。”舒嘉缓缓坐直身体,手掌支着下巴,“不过我觉得你说的这事也就只能存在在书里。”
“现实和小说,两者还是要区分开的。”
陈雨溪:“真没可能?”
“我和蒋祁你还能不知道?”她转头看向陈雨溪,“我们呢、就是发小而已,绝对没可能的那种朋友。”
开玩笑,差不多算是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产生别的心思。
况且,她还比蒋祁大。
如此,岂不是禽兽不如?
陈雨溪:“哦。”
随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不过看样子,就知道她没信。
“舒嘉,老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数学委员魏灵拎着刚办公室里新鲜出炉的卷子回来,卷子发到舒嘉座位上时,转述道。
“叫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魏灵摇摇头,“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继续发卷子。
“不是我说,你最近也没犯什么错啊?”
陈雨溪也有点纳闷,“是不是你喜欢夏宇舟的事情被发现了?”
听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尤其是当喜欢两字刚出来,舒嘉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低着身体凑在她的耳边,“你说什么呢?”
陈雨溪挣扎两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小点声。”
一松手,她猛地深呼吸,“差点憋死我了。”
“我就是随口一提,要不要谋杀我啊?”
说完,作势就要靠着舒嘉的肩膀哭出来。
“保持正常。”她推了推陈雨溪凑过来的额头,“再说发现又怎么了,我们又没干什么。难道还不允许对成绩好、长得又帅的男生有好感吗?”
陈雨溪:“那蒋祁呢?”
舒嘉:“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八字犯冲。张口闭口不离他。”
“改天我给你牵线搭桥算了,免得你日思夜想,茶饭不思,那我岂不是有天大的罪过?”
办公室位于四楼,采光好。
雨滴砸落在窗外,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舒嘉在来的路上使劲回想,也没想出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
但还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感,隔着一扇门,她愣是酝酿了许久心情,才敲了几声,而后推门而入。
门年老失修,发出咯吱的声响。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这声响就显得尤为突兀。
舒嘉关门时,余光瞧见有好几个老师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她慢吞吞挪到陈颖办公桌前。
“老师。”
陈颖是近几年才来南舟一中任教的,名校研究生。
虽然毕业没多久,但是专业能力强。
性格也不像一般教师那般死板,平时和大家相处的氛围很和谐。
但此时毕竟是在办公室里,老师之间的压迫感还是让舒嘉莫名头皮发麻。
陈颖放下手里的笔,“知道我今天叫你过来是做什么吗?”
“不知道。”
她摇摇头。
“你倒是不想想,就这么坦诚直接。”
舒嘉扣着手指,“老师,你就别笑话我了。”
“陈老师,这就是你们班的舒嘉吗?”
安静的办公室,一位男老师从自己的办公位探出头。
“听说这个姑娘,其他各科都不错。”
“不过据我所知,就是这数学总是拖后腿,好像拖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啊!”
舒嘉安安静静地站在陈颖办公桌边,办公室里没什么人说话,她快要埋进地里的脑袋稍稍往上抬了一点,这个老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绰号——周扒皮。
他长得很瘦,年纪也不算很大,但是却是有点秃顶了。
圆圆的脑袋顶着几撮头发,还特意用发蜡打磨过。
听说是教数学的。
“数学学不好,智商都会受到限制。”
听听这话说得,
果然,是、教数学的。
舒嘉内心的小人指指点点。
“虽然我的数学不好,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她立刻向陈颖表明真心:
“一步一个脚印,总会让老师看到我的进步的。”
陈颖:“说得挺好。”
“就是不知道你实践起来是不是也是这样?”
舒嘉:“……”
“ 我呢,叫你过来是前天布置下去的家庭作业改完了。”陈颖拿过桌上放着的银色保温杯,拧开盖子放在手边。
舒嘉偷偷瞧了眼,是枸杞茶。
“本来想给你做做数学思想工作的,不过现在我觉得也没那个必要。”她重新拿起杯子,吹了吹上面浮着的热气,“你能自己不放弃、脚踏实地,我很高兴。”
“前天的那张试卷,我见你后面的几道大题空着没做。我觉得以你的水平,不说别的第一问还是能够写出来的。”
陈颖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重新盖上盖子放在一旁:
“既然如此,你就把后面没写完的题给动手做做,就当作是前进的第一步。”
转而从桌上摞着的卷子里翻找什么,最终抽出一张崭新的试卷递过去。
舒嘉接过,低头看了眼——综合模拟卷(4)。
还没做过的。
“这是另外的一张试卷,做完之后,一起带过来给我看看。”
她仿若看见洪水猛兽,惊恐地瞪大眼睛。
随即化身霜打茄子,蔫了吧唧。
雨水止歇。
教学楼外的那棵香樟上盛着的鸟窝重新焕发生机,燕子喳喳叫。
舒嘉拎着卷子回到教室,刚一坐到座位上,就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幸好这节课没老师,陈雨溪又是一个话痨的姑娘。
见她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好奇心终于忍不住:
“你怎么了,跟个蔫了吧唧的茄子一样,快给我说说老陈叫你去办公室干什么了?”
陈雨溪拍了拍她的脊背,以表示自己的安慰,“是不是被老陈抓到你对夏宇舟有意思?”
舒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久未说话。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不就是早恋的芽刚萌发就被掐断了么。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要我说还是你家蒋祁好。要成绩有成绩,要样貌有样貌的,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喜欢他。”
“照我看,你就该近水楼台先得月。”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舒嘉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今天晚上的饭我请了,就当你和夏宇舟有缘无分而死去的感情祭奠。”
“虽然我知道,照你的性格,估计没几天就会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相信我,凭我博览群书,混迹小说的这么些年,非常肯定的一件事就是青梅竹马才是最厉害的!”
“你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舒嘉眼见她越说越没谱,终于没忍住、生无可恋地撑着额头。
手指点了点刚刚带进来的试卷,“是这个。”
“这什么?”
陈雨溪探头,将她摁在桌上的卷子抽出来,“综合模拟卷(4),我们好像没说要做这个啊?”
舒嘉:“老陈单独给我的。”
“原来是这,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夏宇舟,然后被老陈发现。她呢,就把你叫办公室里做思想工作。”
“陈雨溪,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的?”
“我错了。”
不过,刚刚陈雨溪的话倒是点醒了自己。
她数学虽然不太行,但是可以去找蒋祁,他成绩这么好,两人的关系又这么铁,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舒嘉瞬间来精神了。
雨水漫过,夜里雾寒气湿。
陈雨溪和舒嘉早早地就整理好书包,铃声一敲响就将书包拽在手里冲了出去。
由于出来得迅速,校园里还不算拥挤。
陈雨溪边跑边说,“我可算是知道,老陈为什么要叫你去办公室,还特意给你一张卷子让你带回家做。”
“你都已经笑话我一个晚自习了。”
通往校门口的路是一条下坡路,速度一时控制不住,舒嘉微喘,“不就是数学考了49分。”
“我上次还考了40,这样算我还进步了。”
“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好笑啊,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陈雨溪快跑到校门口的时候觉得有点累,手指撑在一旁的香樟树上。
低着头,大口喘气,喘气声里还带着没止住的笑声。
“停停停!别笑了。”
舒嘉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就不信你没有出糗的时候,等我下次捉到你的笑柄,看我不在你面前笑个三天三夜都不算完。”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眼见出教学楼的人越来越多,陈雨溪连忙朝她挥了挥手,将书包肩带跨在肩膀上,“明天见!”
学校自行车的停车棚前两天被风豁出一个大口子,铁皮被撬开。
至今还没来及修缮,舒嘉拐进车棚,抬头就可以看见昏沉的夜色。
她将书包挪到身前,靠坐在水泥墙上,目光落向车棚的入口处,脑袋却渐渐放空。
49分,确实挺差劲。
只不过,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考这样了。
哲学说,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前途是光明的。
所以,这种前进的梯队里,什么时候会多她一个人啊。
是多了她一个,就承受不住了嘛。
舒嘉靠着墙体半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远看去,就像是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少女蜷缩在墙角汲取温暖的感觉。
“舒嘉。”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双白色的板鞋,她立刻知道来人。
“你说你们老师怎么总喜欢拖堂啊?”
她缓缓站直身体,将滑到胳膊肘的书包肩带扯了上去,嘴里没忍住吐槽。
车棚周围的长道上栽植了许多香樟,如今雨落过,散发淡淡的清香。
蒋祁穿着黑白相间的春秋款校服,校服的拉链并没拉上,露出里面白色的卫衣。
书包的半边肩带勒在他的左肩,将衣服领口微微扯开,隐隐可见突出的一截骨头。
“大概争分夺秒。”
他的视线落在舒嘉身上,发现她的眼圈微红。
“眼睛怎么弄的?”
舒嘉:“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
她有点泪失禁体质,随便打个哈欠都能流泪。
蒋祁:“……”
“走了。”
“等等。”
他停住脚步,眼神示意。
舒嘉跟在他的身后,“我有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
“我今天被老陈叫办公室去了。”
他没接话。
舒嘉对上他的眼睛,好半晌,抓了抓脸,才咬牙道,“她给我发了一张卷子,说是明天就要交给她。”
他走进遮雨棚,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走吧。”
舒嘉没和他计较随便薅她头发的事,仰着脸问,“这么说,你答应了?”
还以为很难搞,没想到这么简单。
“还以为你很难搞定的。”
糟糕,心里想的不小心说出口。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果不其然。
“你刚才说什么了?”
他好整以暇,语气平常。
她却从语气里品出威胁的意味,“什么都没说啊,你肯定是听错了。”
蒋祁:“真的?”
“那我刚怎么从你话里琢磨出,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小肚鸡肠,刻薄难搞的人?”
她什么时候这样说了,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舒嘉垂下眼睛,觑着地上换下的落叶。
在小说里,一个合格的竹马,是不会威胁弱小无助又可怜的青梅的。
陈雨溪看小说的道行终究不够深。
“我说,等你是我的荣幸,每天跟你一起回家都是我的荣幸。”舒嘉马屁拍不停,“跟你走在一起,都是我沾光。”
“这下满意了不?”
他轻“啧”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走了。”
“来了。”
舒嘉将自行车的车锁解开,“你怎么都不骑车?”
刚一推出车棚,湿润的雨丝打在她的面颊。
“奇怪,什么时候下雨了?”她记得自己出来的时候,明明没有下雨的,“你带伞了吗?”
蒋祁什么话也没说,她却是在他脸上看出“你看我像是带伞的模样吗”。
“我也没有。”舒嘉笑眼弯弯,“不过,雨势不大。”
“我们骑快点应该就没事了。”
她从来没在下雨的时候骑过车,只有在电视里的雨中骑车片段。
绵绵细雨、放慢的镜头、落下来的灯光,这些都是必要的元素。
氛围感十足。
舒嘉脑补得有些激动,“走吧!”
话落,她听见书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给你,拿去用吧。”
蒋祁扬了扬下巴,将雨伞扔了过来。
“不是没带雨具吗?”
蒋祁:“我什么时候说过?”
舒嘉:“你耍我?”
“舒嘉,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脑补了?”
舒嘉:“……”
“你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她看着手里的那把伞,愣神。
“我不需要。”
嘴硬,不需要雨伞,那他装包里干什么。
既然当事人都说自己不需要雨伞,舒嘉也没客气。
虽然想尝试在雨中骑车是什么感受,但是比起它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她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不要也罢。
她将自行车重新上锁扔进车棚,而后撑开手里的这柄伞。
走了没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
回过头,发现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卫衣的帽子被他拢起松松罩在头上,头颅微低。
一时之间,她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样哪里挡得住被风吹来的雨丝,要是被方真如女士知道了,肯定会劈里啪啦地一顿批评。
想想,不禁打了个哆嗦。
明明两个人撑一把伞就能解决的事情,她果然是脑子宕机了才会在这想些有的没的。
“蒋祁。”
“怎么了?”
“你快过来。”她将伞往自己的肩旁处移动,挪出距离,“喏,特意给你腾的位置,过时不候哦。”
话落,手里的长伞便被接过。
“走了。”
“我就知道,我已经猜透你了!”
“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
“谁嘀咕了,你肯定是听错了。”我光明正大的好吧。
学校坐落在青林山山脚下,平日里很少有车辆往来。
只是下雨的缘故,校园门外变得比平日里拥挤,大多是来接学生的家长。
好在,在等待蒋祁的空档里,人群差不多散去大半,俩人走出校园几乎畅通无阻。
“我给你说个事情!”
她站在蒋祁身旁,俩人并肩而行。夜雨中,她没忍住出声道。
“想说什么?”
雨声不大,只是风声有些刺耳,他怕听不清,“等下再说。”
“注意力集中一点。”
下雨视线被一层白雾覆盖,马路车水马龙,混杂着滴滴叭叭的鸣笛声。
“哦。”
很轻的一声,融进风里很快消弭。
不听就算了,回家她才不说。
舒嘉往伞里又靠近几分,额头前的刘海被吹过来的雨水附着,有点潮湿、贴在脑门上有点黏。
回去要洗头了。
不用撑伞,靠着小道内侧走,她走着走着就开始发呆。
陈雨溪说,她和蒋祁是青梅竹马。这话不假,她妈妈和蒋祁妈妈是朋友,因此他们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舒嘉努力在脑子里想自己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她怎么想,怎么都想不出来。
只是越想越奇怪。
她偷偷拿眼睛瞧蒋祁,身高的差异,她不得不仰视。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他……确实挺帅的。
蒋祁:“盯着我做什么?看路。”
舒嘉心下一惊,视线移开。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帅也不能当饭吃,更何况她又不喜欢蒋祁。
打住!
尽想些有的没的,她迫使自己回过神。
“哦。知道了。”
没过一会,“我跟你说,我今天被叫去办公室了。那个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拿鼻孔瞧我,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我数学的意思。”
蒋祁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几天考试,数学考了多少?”
舒嘉没回,转移话题。
“对了,今天我收作业的时候,江眠忘记带作业来了。”
“嗯。”
很浅的音节从鼻腔中溢出。
“所以?”
“你猜怎么着?”话说一半,她停住胡乱扒拉了两下刘海,“这风有点大,雨丝都吹我头上了。”
“舒嘉。”
蒋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他垂下眼睛,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块阴影,舒嘉见他半天没后话,盯着自己瞧,难免纳闷。
蒋祁不知道想起什么,插在兜里的手指探在自己的额头上。
唇角上扬,脸颊上显出浅显的括弧。
下一秒,“是不是笨?”
话落,他伸手拎着舒嘉脖颈后的白色卫衣帽子,不客气地给盖在她的头顶。
舒嘉愣了两秒,才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有帽子的衣服。
“……”
“怎么不早提醒我?”
蒋祁撑着雨伞,目视前方:“我也是刚发现。”
“哦。”
她的嘴巴稍稍拱起,表示自己明白。
而后继续没讲完的话题,“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握着伞柄,稍稍往前倾斜,不咸不淡扔了句,“你说,我有在听。”
“你猜怎么着,她哥今天恰好休息,二话不说给她把作业送到学校里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话,她兀自笑了起来,见蒋祁无动于衷,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喂,你怎么都不笑啊?”
随着舒嘉的动作,整个人都快要跑出伞面。
“好吧,我承认一点都不好笑。”
蒋祁将她肩上背着的书包捞过来,“是挺好笑的。”
舒嘉:“……”
“什么啊,我看你的意思是觉得我才是好笑的那个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话匣还是没停止。
……
春雨飘飘,一路上投下的光忽明忽暗。
蒋祁好一会没听见舒嘉的说话声,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
发现她微扬着下巴,目光落在前方:
“想事情?”
南舟外,破旧的马路丫上支着一排夜灯,灯光透过脏旧的塑胶灯罩射出。
三月份,飞虫繁衍旺盛,不知疲惫地趋光打转。
这几天,灯泡像是也进入了休眠状态,光线忽闪,落在地面的阴影若隐若现。
翌日晚,又会有新的路灯陷入循环。
如此往复,周而复始。
舒嘉微微仰着头,昏色的光线贴在她的脸颊,她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很快收回神,“蒋祁,你知道今天坏了几盏灯吗?”
蒋祁停了下来。
他知道,舒嘉每天放学闲得无聊时,就会数数今天又坏了几盏,它们分别又是哪几盏。
这大概算是她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话在嘴边转了半圈,故意说反话:
“没注意。”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不理解。”
她小声嘟囔一句。
“你在说什么?”
他一停,舒嘉也跟着停下来。
“你好……”多问题。
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
“我怎么?”
“没怎么。”
想起自己还有求于人,还是不说当事人不好的话了,幸而及时刹车。
“我的意思是……”
风灌进他的衣服,少年额前塌着的发梢还在淅沥滴水。
雨水顺着伞檐流淌。
缓慢滑落进被风吹得鼓起的衣领里,最后消失不见。
“是什么?”
雨雾在空气中弥散,将她有限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舒嘉片刻怔愣,他几乎将大半的伞面朝自己这一块倾斜。
西北方向吹来的风,几乎让他替自己全数挡住。
她忽然很想倾诉,“那个数学老师,他还说数学学不好的,智商容易受到限制。”
“我被鄙视了。”
仔细想想。
其实说的是事实,也无可厚非。
但,她就是不想承认。
蒋祁停下脚步,伞檐微微压低,给她将滑下来的书包扯上去,“那就证明给他看,其实你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怎么把伞都往我这边来了。”
她瞥见他校服右侧,从袖口至肩头的那块衣料颜色加深,垂下眼睫。
“我在给你说话,舒嘉。”
这回轮到他转移话题了。
“雨好像快要下大了,我的意思是要是再不回去,你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色令智昏、很快回神。
“是你自己愿意给我撑伞的,到时候你淋感冒了,可不要怪我啊。”
她快速划清界限,生怕再慢一点就让他看见了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古怪而又陌生的。
她想:
陈雨溪说得一点都不对,她既不了解蒋祁,也不了解自己。
舒嘉才不会喜欢蒋祁。
如果非要加一个限定词,那肯定是、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壬寅虎年 辛亥月 己卯日,小雪、宜开文。
这是一个男主暗恋,女主后知后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