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韵一个人回了府,阿兄和小五两人回了书院。
她走侧门回去的,一路上避开了家丁,直奔书房、在案几上平铺一张纸,沾水研磨、提笔画画。
她低着头一笔一墨描绘着在弘福寺遇见裴南湛的场景,窗外蝉声鸣鸣,清风阵阵,画中之人的衣诀飘飘,似乎要从画中走出来。
笔停,陈知韵双手捧着脸颊欣赏画作,衷心赞叹女娲娘娘造人的美貌。
“可真好看。”
“好看好看。”窗边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小灵鸟,伸长脖颈用圆溜溜的眼珠子瞧了几眼后,竟然也开口赞扬。
陈知韵回眸,她的鹦鹉小八正站在窗棂上。果然鸟随主人,就连审美都是一致。不,应该说裴南湛统一了大家的审美。
她伸手将小胖鸟抓在手中,轻摸它的羽毛,嘴里小声念叨:“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鹦鹉小八咬着她的发带,“喜欢喜欢。”
“有眼光的小胖鸟。”陈知韵夸奖它,喂了它一些豆子。
今天有一人一鸟夸赞这发带了,陈知韵将头上的发带拆下来,放在手心上细细观详。上等的绣工,这是出自她院中哪位姑娘之手?
陈知韵唤来福满,让她去问问这发带是哪位绣娘所绣的。
在等回话的时间,她放开了小八,将墨发上的白玉兰摘下。她将先前画好的画像放在另外一张雕花书桌上,重新拿了一张宣纸在画花样子。等花样子画好了,下次她可便按照花样子绣发带、绣衣裳。
福满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她撩起帘子进来,禀报:“小姐,奴婢去问了一圈,均无人承认绣过这发带。”
“无人承认。”陈知韵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目光重新落在这发带上,“那这发带究竟是从何而来?”
“要不问问夫人?”她口中的夫人是指陈知韵的阿娘,以前在苏州知府的时候,便是这么喊的。
鹦鹉小八在一旁这啄啄,那啄啄,边啄边听陈知韵和福满的对话。
它扑哧着翅膀:“我的我的。”
陈知韵和福满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异口同声道:“你的?”
经过一番确认后,陈知韵发现原来家里养了只会偷东西的小鸟。
陈小八被关在笼子里,为了让它长记性,陈知韵还特地下令不许给它喂食,饿它两顿。
至于这来历不明的发带,陈知韵让福满给她收起来了。裴南湛所赠的玉兰花,她无法让玉兰不枯萎,只能换回女装,将白玉兰别在发间,让它物尽其用。
下午她去寻了教习姑姑,开始了长达十五日的学习。教习姑姑不仅要考验她琴棋书画,还要考验她宫规礼仪,等她忙完下学,阿兄和小五都已经归来了。
陈逾瑾大老远就瞧见了陈知韵鬓发间的白玉兰,以及她笑盈盈的容颜。
他的直觉让他转头就想跑。
陈知韵率先制止了他:“阿兄莫走,快替我画一幅画像。”
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陈小五也感兴趣,“画像,我也要,快将我一起入画。”
“不行,我要独美,你凑什么热闹?”
“你负心寡义、冷酷无情,早上你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宋氏瞧见小五和灿灿又要吵起来了,没理这两个孩子,她的重点都在大儿子要绘画上。要知道她大儿子的画技才是真的高超,能将人画的栩栩如生,犹如画仙再世。
“阿瑾要绘人像画吗?那阿娘也来凑一个热闹,将阿娘也一起画上去吧。”
在钱氏怀里的烂烂也举手,奶呼呼说:“我也要我也要。”
陈逾瑾看这样子知道逃不过了,大家都要入画,不如一起画。
“既然这样,不如把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二伯母也一块喊上吧。”
阿娘一口应下了,“这法子好,快快去给少爷备墨、备颜料,我们去正院候着。”阿娘又派了几个下人去通知祖母、大房二房一家。
陈家三房人都齐聚正院,陈府又热热闹闹起来了。陈老夫人站在正中间乐呵呵的,陈家三房人员同样都喜气洋洋的。
老夫人觉得三房回来的真好,家里人丁兴旺不说,又增添了许多气氛。她住在这京城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识这全家福,只是可惜老二不在。
大伯父站在陈老夫人左边,摸着胡子问陈逾瑾:“贤侄,你给大家画像,那你呢?总不能少了你吧,还有二弟,能不能给他添上?”
陈知韵作为和阿兄师从同门的师妹,这个问题她会。
“大伯父不用担心,阿兄他自会将自个补上。我这旁边给阿兄留了位置,也给二伯父留了位置,就在您身后这个位置。到时候让二伯父回来了,让阿兄把二伯父给添上。”
“哈哈哈。”大伯父发出爽朗的笑声,手拍在陈逸均的肩膀上,“三弟呀,我们陈家的孩子都是顶顶优秀的。”
陈逸均谦虚应下了,家中的欢声笑语冲淡了白日里在衙门所积累下的阴霾。
下人们将长书桌搬到了院中,陈逾瑾在前面画着画,他落笔时大家都安静下来了,静待陈逾瑾完成这幅画作。他落笔稳且快,比寻常画师画的快不说,还细致。
等陈氏全家福画像完成时,大家的赞叹全都变成了无声。
陈家三房是早就知道陈逾瑾有如此高超画技,倒是表现的没有那么激动。陈知韵这个小辈只得匆匆看了几眼画像,画像就被拿去给祖母先过目了。
她看着画中的自己,很满意阿兄将自己画的如此传神。她无法保存的玉兰花,将以另外一种形式保留下来了。
趁大家都在讨论画像的时候,陈知韵溜到阿兄身边,和他说悄悄话。
“阿兄能将大姐姐画上不?虽然大姐姐嫁出去了,她也还是我们陈家的一份子。大伯母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希望画像上有大姐姐的。”
早上她和阿兄都出去了,大姐姐听闻她们从苏州回京城了,特地回门探望。谁知大姐姐来的那么不凑巧,她们都不在家中。大姐姐等不到归来的她们,且大姐姐家中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放心,作画时我便想着了。实在不行,我再重新画一幅便是。”
陈知韵知道,画像自在心中。阿兄有如此神技能,能将脑子里画面在纸上重现。
她立即眉开眼笑:“阿兄真好,那我便先替大姐姐谢过阿兄了。”
“那也是我阿姐。”陈逾瑾看着身旁的至亲们脸上的喜悦,不由得也笑了。
书中所说的岁月静好,讲得便是如此吧。
——
翌日清晨,陈知韵来京城的第四日,陈知韵将自己亲手制作的松鹤紫毫毛笔装到了阿兄和小五的书箱里。
这是阿兄上学的第三日,书院的夫子在讲述书中奥秘,阿兄手持新的松鹤紫毫毛笔在书一侧做批注。陈小五百无聊赖,还有些不得其解。灿灿又不来接他放学,她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还未到时候。
陈小五不解,何时才是时候。思考问题的他正拿着新的毛笔在转笔。
坐他一旁的裴南湛低头瞧见了陈逾瑾的批注,提出问题的角度甚有意思。他的字也写得甚好,有型有风骨。
所握之笔,笔杆是用天然紫竹制成,大气又古朴素雅,笔肚饱满,笔尖聚锋效果好。
陈逾瑾见裴南湛盯着他的松鹤紫毫笔,他便将笔递给他试试。
裴南湛接过松鹤紫毫笔,左手轻挽起衣袖,右手执笔。他自幼一举一动均受名师大儒指点,一些细小的动作都显得如画般优美。
松鹤紫毫笔落笔,所书写的字行云流水,锋棱易出,较易传神。且这天然紫竹还有一股香气。
裴南湛从小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这个松鹤紫毫笔还是第一次见。
陈逾瑾拿起另外一只毛笔重新做批注,随意说道:“我妹妹做的。”
裴南湛睫毛微微一动。
陈小五听到是灿灿做的,立即也拿起新的毛笔,在纸上乱涂乱写一番。
“嗯,真是好笔,一只好笔。”他郑重说道,还上下点头,在宣纸上画着大作。事实上谁也看不懂他纸上画着什么。
夫子走到陈小五旁边:“不许喧哗!”又看了眼他纸上所写,气得脸都成猪肝色。
“成何体统,字不是字,画不是画。”
陈小五捧起纸张,语气自豪:“这可是上等好笔写出来的字,夫子你不懂。”
陈逾瑾扶额,不敢正视夫子了。他有罪,教管弟弟不严之罪。
他看了看陈小五,又用余光观察着裴南湛的反应。真是应了他书桌上他之前所写的四个字——“任重道远”
同时,今日的陈知韵跟姑姑上完课后,被阿娘唤去了大伯母处的书房。书房的桌子上正放着许许多多的画卷,阿娘和大伯母二伯母和钱姨娘正看得十分开心。
陈知韵打开卷轴的第一时间,就吓得将画卷合上。因为卷轴上画的是少年郎,外加家世姓名。
她说:“这是在择婿?”
大伯母将一摞画卷放在她手中,温柔说道:“看看有没有心仪的。”
陈知韵:“……”还是算了吧。
阿兄小五上学第四日,陈知韵来京城的第五日,天气炎热。
裴南湛透过窗隙去看明艳艳的天色,新阳绚灿。
课上因为炎热大家躁动不安,即使已经放了冰块,依旧暑热难消。
夫子因为不堪受热,唤来了书童扶他到凉亭去休息会。同时,学院的学子们也可在这时段休息。
陈小五已经是一条被晒干的咸鱼,他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他的小厮正给他扇风。
陈逾瑾倒是没有陈小五如此夸张,虽然炎热,但他还能忍受。
论自制力和忍耐力他最佩服的还是裴南湛,他是整个屋子里最没受影响的人。
“四公子、五公子,六姑娘给二位公子送来了冰鉴。”
听到冰鉴,陈小五立即坐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八:关禁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