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陈逾瑾做了一晚上噩梦。

他没有想到睡前灿灿的一番话对他影响这么大,让他一整宿都反复梦到一个场景。

梦里的灿灿身穿凤冠霞帔,双目空洞,满身伤痕,脸上沾了鲜血。

他梦见灿灿出嫁那日,所嫁非人,最终死于非命。

一整宿,反反复复一个梦境,将陈逾瑾困于梦魇中。待翌日清晨小厮将他唤醒后,陈逾瑾里衣已经湿透。

他大口喘着气,脑海里还是忘不了灿灿临死前眼神。那眼神里的情绪很多,绝望、痛苦、仇恨又带着甘愿赴死的决绝。

他语气急促,“小姐呢?小姐可安在?”

他问话的同时立即从床上惊起,飞速套上外衬,迈着慌乱的步伐往外走。

“六姑娘这个时辰应该还未醒。”陈逾瑾的贴身小厮哪里见过这样的主子,他从来都是家中最讲究礼数之人,如今却衣衫不整也不顾及男女大防、这个时辰就去找六姑娘。

“四公子四公子”小厮在身后拿着他的发冠,急追他:“您先束发呦。”

大清早的披头散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主子疯了。

陈逾瑾来到陈知韵院子前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兰雪院的下人们问是否需要通报小姐,他一摆手示意不用,让灿灿多睡会,他自己一个人站在竹林里清醒清醒。

陈逾瑾的小厮书直终于赶到了,他捧着公子的发冠追赶了一路。

“拜见公子。”张泊新从竹林里跳下来,对陈逾瑾行军礼。他醒的早便在竹林里练功,且视力极好,大老远的就瞧见了四公子急匆匆赶来。

陈逾瑾不像平常一样立即喊他起来,反而是静静打量眼前的人后,方才不急不慢说道:“小姐呢?”

“小姐未曾起。”张泊新回答,他是护卫,是陈知韵的护卫。对于主子的去向,他一清二楚。

“可是找小姐有事?”

此刻陈逾瑾已经束发完毕,小厮书直也将他身上的衣衫整理好,陈逾瑾又恢复成持重沉稳的样子。

陈逾瑾:“无事,让小姐醒来去夫人那一趟。”

他说完,自己就先去宋氏那。从这里去往阿爹阿娘的住处,等他来到时阿爹阿娘应该已经醒来了。

“你说阿兄刚才来过。”陈知韵醒来,福满便告诉她,方才四公子来过了。

“听说四公子醒来后,未束发便来找姑娘了。”福满替陈知韵选了一套淡紫衣银丝绣白花外衫给她穿上,另外的侍女正往她的头上插珠花和流苏簪子。

陈知韵对着铜镜一拨发上的珍珠流苏,思忖着阿兄估计是梦魇了。

“不必弄了,我这就去寻阿娘。”

陈知韵未曾用早膳便去寻了阿娘,她还未进门,就听见房内阿兄和阿娘的交谈。

“你想带灿灿告假带她去弘福寺上香,只是今日……”阿娘有些为难,未曾将后面的话说完。

陈知韵踏着稳重的步伐走进房内,笑意盈盈地说道;“这有何难,我换上男装跟阿兄走一趟便是了。我们骑马去,必然让阿兄赶上今日的早学。”

“至于来教导我礼仪的姑姑,还得劳烦阿娘派人去和姑姑说一声,将时间改为下午。”

阿娘担忧的是阿兄上学第二日便告假,恐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知韵说完便朝阿兄投去一记全包在我身上的微笑,薄紫衫微动,灵动的宛如一只玉兔。

陈逾瑾那颗悬着的心,在见到她那一刻终于落下了。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梦里灿灿死了千百次,也如同他自身死了千百次。

阿娘在犹豫,灿灿就抱着阿娘的衣袖撒娇,“阿娘你看阿兄都这样子了,就答应吧。”

被点名的陈逾瑾脸上一热,灿灿虽未曾说些什么,他却感觉十分不自在。

“快去吧灿灿。”阿爹直接同意了,挥着手让她们赶紧走。

陈知韵欢快地浅蹲行礼:“谢谢阿爹。”

“阿兄在侧门等你。”

“好,阿兄稍等我会。”

陈知韵小跑着回自己的院子,追出来的阿娘在身后喊她,“你这孩子慢点。”

“知道了阿娘。”

直至那抹飘逸的紫衣便消失在院子里,阿娘上前安慰陈逾瑾,“那只是梦,别太担忧。你看灿灿活泼的像只猴一样,还是你祖母心细先给她请了位教习姑姑。”

“阿娘说的是,是儿子忧思过度了。”陈逾瑾稍弯腰做出受教的样子。

阿娘拍了拍他的背:“去侧门等你妹妹吧。”

……

没一会陈知韵便出现在陈府的侧门,眼前的少年郎用白色的发带束着高马尾,锦衣玉袍,腰间别长剑,唇红齿白的俊容虽稍显稚嫩并未完全长开,却从她潇洒翻身上马,长发飘扬的动作里,嗅出几丝少年公子英武不凡的味道。

“走吧阿兄。”高大的骏马上,陈知韵挺直了身板,语气恣意张扬。长风中,她束发的发带随风舞动,好生飘扬。

“我们是去上香不是去打架,不用带剑。”对于此举陈逾瑾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妹妹能文能武,能静能动,换上男装便是另外一番模样。

“你头上的发带倒是挺新颖的。”他夸赞道,陈知韵白色的发带上用着白色的针线绣着竹,低调矜贵。一般人还留意不到这个小细节。

陈知韵下颌微扬,手去摸飘扬的发带,笑道:“阿兄这是又在拐弯抹角,想让我给你做一个吗?可惜了,这发带不是我做的,回去我便去问问我院里的姑娘们。待有了同款,再给阿兄送一个。”

“这个我很喜欢。”她勒紧马绳,一扬鞭,骏马奔腾,自由恣意的少女头也不回的笑道:“就不让给阿兄了。”

风声送来她的声音,陈逾瑾一笑,也一扬鞭紧随其上。

他本无意与她相争。

弘福寺在城外,他们出了城后一路策马奔腾到山脚下。一到山脚下,兄妹二人均傻了眼。

陈知韵望着眼前高耸的山,咽了咽口水,试探道:“要不我一个人上去。”

失误呀,大大的失误呀!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弘福寺伫立在这么高的山上!她还和阿娘夸下海口,说必能让阿兄赶回早课。

陈逾瑾抬头看山,山是那么的高,还有云雾缭绕。

他直接仰头望天:“来都来了,一块上。”

于是兄妹二人开始爬山,半个时辰后,两人到达了弘福寺。这是周朝香火最旺的寺庙,深受宫里的达官贵人喜爱,就连官家和长公主也都来过此地上香。

陈知韵一路上没有询问过阿兄是做了什么可怖的噩梦,让他第二日一早便带她来寺庙上香。

“待会到了佛祖菩萨面前,你要禀明姓名,年龄,家住何处,父母名谁,让佛祖菩萨娘娘不要保佑错了人。”

“除了家人健康、财源广进外,事事顺心、无病无灾等等外,一定要让佛祖菩萨保佑你,姻缘顺遂,所嫁之人为良人。”

听到这里阿兄的念叨,陈知韵便知道阿兄昨个夜里梦见了什么。

她连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告诉阿兄:“阿兄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逾瑾眼中露出懊恼之色,一时疏忽大意了。

他叮嘱陈知韵:“那你换个词意相近的词。”

她乖乖点头,兄妹二人双双跪在庙里蒲团上,各手持三炷香,对着那香火燃烧所散发出的烟雾中,微闭着双目的观世音菩萨在心中默默说道。

陈知韵:“菩萨娘娘,小女子名陈知韵,年芳十四,家在京城东大街的陈府,其父为陈逸均,母亲为宋澜。今日到菩萨娘娘跟前所求,是所求阖家安康、平安顺遂、健康长寿。以及如果非要嫁人,那便让我嫁个好看的、对我又很好的良人,让阿兄不必担心。”

“愿望有点多,求菩萨娘娘保佑小女子及其家人。最后一愿,愿菩萨娘娘日日开心、身体健康。”

陈逾瑾:“菩萨娘娘,在下陈逾瑾,家在京城东大街的陈府,其父为陈逸均,母亲为宋澜,家中有一小妹,名为陈知韵。今日到菩萨娘娘跟前所求,只有一愿。只愿我梦中场景不会发生,我妹妹陈知韵能嫁得个如意郎君,两人情意相投、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日后实现,必为菩萨娘娘塑金身。”

两人均在心中默念完所想所求,双双手持高香对着菩萨娘娘行三拜大礼。礼成,两人将高香插入香炉中。

他们去的不巧,住持纯真大师今日不在。只有一个小和尚引两位贵公子入后殿点长明灯,他们从正殿出来,绕过白墙斜檐的小院时,见到有一棵开满枝头的白玉兰。

兄妹二人停住了脚步,为了这满枝头的白玉兰,也为了玉兰树下的芝兰玉树之人。

陈知韵呆滞在了原地,她刚和菩萨娘娘祈祷完所求姻缘,出了殿门第一位所遇之人,便是她的心上人。这不是她一直在寻找的,长得好看的小郎君吗?

陈逾瑾双手背负在身后,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稍纵即逝。这难道是……命运的指引吗?

这弘福寺果然灵验,他前脚在殿内为妹妹所求姻缘,后脚菩萨娘娘便将人选告诉了他。

裴太傅嫡孙,少年名声在外,才情均佳,品行高洁,待人接物均有礼法,家世显赫外,还长了一张好皮囊。

兄妹二人双双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可思议。

陈逾瑾在脑海里思索着自家妹妹能嫁给裴南湛的可能性。

论相貌,额自然是比不上裴英俊。

论家世,额灿灿要是陈家大房的姑娘,和裴家联姻,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毕竟高嫁女,低娶妻。

论才情,额他见识过裴才子的学问,那是极好的。灿灿虽然读了不少书,能否和裴才子吟诗作对还得有待商讨。

……

陈逾瑾在脑海里一番计算下来,发现自己能让裴南湛喊他一声姐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若日后他能高中状元郎,提高自家门第,灿灿往后说亲倒是容易许多,让裴南湛做他妹夫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站在白玉兰树下的裴南湛注意到兄妹二人,陈知韵见裴南湛看过来,她咻地一下躲在了阿兄的身后。

她如玉般的小指轻扯着陈逾瑾身后的衣衫,“阿兄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陈浴巾:这家没我迟早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