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家的马车下来的不是裴南湛,而是阿兄和小五。
说来也是很巧,从马车上下来的阿兄和小五两人情绪也不是很好。阿兄好歹还收敛着情绪,陈小五倒是直接将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陈氏二兄弟见一家子人在门口等着兄弟二人,陈小五就撒腿就跑,嘴里念念叨叨的,“灿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知今日不能到书院接我,便在家中府门口等我放学。你果然是信守承诺的女公子!”
“不过幸亏你今日没去,我和你说,今日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陈逾瑾紧跟上来,制止了陈小五还要往下说的事情,“小五!不要吓着灿灿和烂烂。”
陈小五低头一看,呦原来烂烂也在,吓自家小弟,是他陈小五干不出的事情。
他在陈知韵耳边压低声音说,“我饭后和你说,免得你吃不下饭。”
陈知韵从阿兄和小五下车就在留意车里的情况,确认裴南湛不在马车后,她就不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凝神听陈小五说话。
她早就猜到今日阿爹和阿兄不会一帆风顺,阿爹和阿兄必定会被人为难,所以她才笃定今日不用去书院接陈小五。
阿娘开口了:“逾瑾,怎么是裴家的马车送你们回来?”
陈逾瑾此前已经和裴家的车夫道过谢,裴家的马车已经驶回。
“阿娘此事说来话长,稍后再和阿娘说。”
陈知韵目光微闪,阿兄这番话是不方便在这里说。她好好奇白日里阿爹和阿兄都发生了什么,可惜她是女儿家不能跟着阿兄上学堂,更不能科举为官,只能困于性别和姓氏中,做一个大家闺秀。
陈逸均抱起烂烂,吆喝着:“走走走我都饿了。”
烂烂被阿爹抱起在半空中发出咯咯清脆的笑声,陈小五听闻今日陈知韵下厨,也跟着一块在陈家三房这用了晚膳。
这一顿晚膳阿爹和阿兄都用得十分舒畅,饭菜可口又开胃下饭。他们额间出了晶莹的细汗,白日里烦恼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陈小五也吃的很开心,他和阿爹阿兄不一样,他是属于没烦恼的那一种人。
饭后钱氏带着烂烂先行离开了,陈知韵给陈小五使眼色,让他也赶快走,他阿爹和阿兄有事要商量。陈小五在这里,他们不会放开了说。
陈小五却误会了陈知韵的意思,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瞧我这个记性,我差点都忘了和你说了!今日咱家的马死了,车夫也死了!”
陈知韵看着口无遮拦的陈小五,心里不由暗叹:小五真是蠢队友……
不过怎么出了命案?
阿娘和陈知韵都看向陈小五,阿爹在泡着茶,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陈小五拉了拉陈逾瑾的袖子,喃喃道:“你们都看我干嘛呀,四哥才是今天故事的主角。”
陈逾瑾将被陈小五拉着的袖子扯出来,端正了衣冠后才开口讲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用词精简的概括了他和裴南湛两人斩下一匹发疯的马匹,随后仵作发现马的后右脚关节骨被扎了银针,且银针上沾有毒。
官府初步怀疑是蓄意谋杀,便把这件事情的相关者前去问话,调查情况。
下午陈家的马夫便去衙门自首,说他是蓄意谋害陈家两位公子,对两位公子怀恨在心这才起了杀机。马夫说完这番话,便一头撞死在衙门的柱子上。
陈逾瑾说:“第一次马匹受刺激的时候,我已经安抚过马匹,马已经恢复正常。后一次马匹失去控制当街伤人后,我和裴公子这才将它斩于剑下。”
陈知韵抓到了这其中的关键点:“所以第一次马只是受惊,第二次却是有人用毒针扎进马的关节骨,马儿才会再次失控。”
阿兄是第一次来京城,何来对两位公子怀恨在心的说法。马夫这更像是替人顶罪,一个推出来的替罪羊。
陈小五怒道:“我看就是那孟骄搞的鬼,拉这个车夫做了替死鬼。孟骄今日还当众嘲讽阿兄是江南来的马奴。”
陈知韵问:“这个孟骄是谁?为何要当众出口嘲讽阿兄?马奴又是什么?”
陈小五别的不行,倒是对京城的人很熟悉。他是京城纨绔小霸王,认识许多人。其中孟骄这个人,在京城也是个名人。
“这个孟骄,他是定国公侯府世子,其姑姑是圣上备宠的端贵妃娘娘。人如其名,性子也傲得很。”陈小五努力思考为什么他要针对阿兄的原因,愤愤然得出结论:“他本就看小爷我不顺,自然也看不惯我自家兄长。”
陈知韵端起茶杯递给陈小五,陈小五顺手就接下喝了,又将空茶杯还给陈知韵。
她拿着这空茶杯,笑盈盈地提问:“小五你就没有想过,为何孟骄看你不顺眼吗?”
陈小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跺了跺脚:“对哦!小爷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他孟骄为什么就看我不顺眼!”
陈知韵单撑着下颌,身子倚在木椅上看着陈小五百思不得其解团团转的样子。陈小五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大致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终其原因,归根结余党派不同。
她陈氏——是名副其实的保皇派,是靠着官家的扶持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
而孟骄实属七皇子派,七皇子的生母便是端皇贵妃。如今朝中分为多个派系,大致分为保皇派、太子派、七皇子派、以及中立派。例如裴家等千百年清流名门望族,就是中立派的最佳代表。
孟骄最大看不顺的陈家的原因,大概原因还是出自阿爹身上。
陈逾瑾继续说后面发生的事情:“马车已毁,原本我与小五打算步行回去。恰巧在书院门口遇见了裴公子。裴公子和我们顺道,便让车夫先送我们回去。他自个倒是骑着一匹快马,去了其他地方。”
陈知韵很不知时运的提问一句,“那他没有头戴纬帽吗?”
阿兄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陈知韵,“自然没有,我未曾在书院听闻裴公子头戴纬帽。”
“咳咳。”陈父用咳嗽提醒大家不要忘记他的存在,他这个当爹的还在这里,他们自个谈话完全将他忽略了。
陈小五见三叔父像是有话要对阿兄和灿灿说,第一次他这么有眼见力的先行告辞了。
陈小五走后,一些话就可以敞开了说了。他们四个人都坐在一张圆形紫檀漆花围桌上,阿爹阿娘坐在兄妹二人的对面。陈知韵一改刚才懒散的做派,坐直了身子。
“真的是孟骄故意给阿兄来个下马威吗?”这个问题她刚才就想问了。
陈逾瑾沉吟一会,摇摇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但也不全是。”
“为何?”
阿爹接上话,“是七皇子党派的人做的手脚,因为阿爹抢了别人的位置。”
陈父今日第一天上朝面见天子,也是第一天去大理寺任职。他的副手以及大理寺的其他同僚,全都表面上对他客气,实际上都在阳奉阴违。特别是那大理寺丞,他是最有希望升任大理寺少卿之人,却被陈父一个苏州知府抢了。
这让他如何服气?
一个管地方的父母官,调成一个专门管刑事案件的京官。陈父手底下的人不服气,也不认同他能有这个本事可以胜任。只认为阿爹是靠大伯父走通了关系,这才调回来的。
大伯父早在阿爹来京第一日便告诉阿爹,大理寺丞是七皇子党派的人。
阿爹上任第一天,大理寺丞就将一堆破解不了的陈年旧案摆在阿爹案牍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小人等才疏学浅,学而不精破不了此等悬案。听闻大人在苏州做知府时就屡次勘破奇案,还是请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来查。”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能从一州知府升至大理寺少卿,能力可大着呢!”
这大理寺丞不仅阴阳怪气,脾气还大着呢。因此阿爹回家时,才脸色不好。
阿娘说:“在阳城拐卖灿灿和水上烧船的手笔,都是七皇子党派的人做的吗?”
“夫人说的是。”陈父和自家兄长探讨过此事,事后也追查过。的确都是出自他们手笔,七皇子派很想要这个位置。
陈知韵微讶,原先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都明了了。阿爹和阿兄两人又说了一些事情,陈知韵坐在旁听着。
一炷香后,四人的谈话到此结束。陈知韵从阿爹阿娘的书房中回去,她手中拿着的团扇有一下没有一下遮着她姣好的容颜。
陈逾瑾看得出来她在走神,柔声唤她:“灿灿你有心事。”
被唤回神的陈知韵,睫毛上下扑朔,手中的团扇停止煽动:“我在想九公主的生日宴该送些什么。”
借口。
陈逾瑾一眼就看破了她拙劣的演技,却不戳穿她:“你为我做的这个香囊,我看便挺好的。”
陈知韵看向阿兄身上的香囊,青色的香囊已经有些旧了,针脚也不紧密,这是她初学时的第三个香囊。第一二个都给阿爹阿娘珍藏起来了。唯独阿兄一直佩戴在身上,这么多年还能保留的这么好,阿兄也是在尽心呵护这妹妹所赠之物。
她皎皎一笑,“阿兄这是想让我给你重新秀个香囊便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过几日便给阿兄绣好一个新的香囊。”
“那就先谢过灿灿了。”陈逾瑾深深一揖,直接应下了。
兄妹二人前往兰雪院,陈知韵打着团扇又开始有些走神。
阿兄停下脚步,“灿灿你有心事,或许兄长能为你解答。”
陈知韵手上的团扇抵在胸前,她淡淡道:“只是苦恼女子为何不能像男子一样可以入学,可以入朝为官,可以有不同的人生。只能困在宅门中,偏居于这红墙绿瓦的后院之中,所学的一切都为日后嫁于一个好郎君做准备。”
“如若嫁得像大伯父这样的男子,还能与夫君相伴守一生,举案齐眉。如若不巧遇人不淑,那不就困于后院中过上争风吃醋的日子,或许还会郁郁而终,凄惨终老。”
陈逾瑾看着自家六妹妹,脑海里浮现的是骑在高大的红马上活泼开朗的灿灿。那个在苏州城与她一块长大,跟在他身后的人忽然间像是长大了。
她的眼里是一种罕见、忧愁又带有平和的情绪。
“下个月我便及笄了,阿兄。”
陈逾瑾一撼,他从未曾想过这些问题。可见他这个做兄长的,平日里还是对自己的嫡亲妹妹关心不够……
但女子无法为官,只能拘泥于这一房小院之中,是从古至今的现状,他无法改变。
灿灿生于陈家,陈家尚可供她读圣贤书、明事理,但女子为官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纵使他知自家妹妹比起书院的很多学子都有学问,如若科举必也能金榜题名,有她一席之地。
陈逾瑾心中愧歉:“灿灿,你放心,阿兄绝对不会让你所嫁非人。”
他必要为自己唯一的妹妹,选个好郎君。
月光下陈知韵嘴角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陈浴巾: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妹妹身为女子活着真不容易,我定要替她寻个好郎君。
灿灿:阿兄自我pua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