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陈氏,近几年新起氏族。
风停,帘静止,隔绝了他的视线。
裴南湛将手中的经文合上,马车轮在咕噜噜、慢悠悠地行驶。
凤眼微抬,他再一次掀开马车帘,清风抚动容颜,车窗外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马车早已驶过陈府。
“公子。”小厮在唤他,询问公子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裴南湛将帘子放下,眼睫翕动,不知是在想什么。
小厮有些奇怪自家公子的反常,往常他都不会主动掀开车帘子的,但是主子的事情他一个下人是不会过问的。
马车行驶到书院门前,因陈府的马车先行,陈氏两兄弟正从马车上下来。
裴南湛正坐在马车上,车身突然间一颤,马匹嘶鸣,鸣的不是他家的马,颤的却是他家的马车。
他立即下马车查看发生了何事,原来是陈家兄弟的马惊了。马儿前两马蹄仰天,马车退后撞到了裴家的马车。
裴家车夫连忙安抚自家马匹。
“四哥小心!”陈小五比陈逾瑾先下车,此刻只剩陈逾瑾还在车上没有下来。马匹两脚跃起时,整个马车都跟着倾斜。
马想挣脱束缚,四脚奔腾。
它跃起,它左右摇头,它要甩开身后的枷锁。
“发疯了这匹马!”陈小五朝陈逾瑾吼道,语气激昂。
陈逾瑾当机立断跳了下来,落地时他一摆衣诀,如墨般的星眸一扫围观众人。
陈小五被陈逾瑾这一记眼神扫射,直接抖了个哆嗦。他四哥气场好足,怪不得灿灿在家中最听阿兄的话。
发疯的马失控了,马车上没人,但是马在街上奔腾乱窜,搅得街上行人惊慌失措。
一道口哨声响起,安抚着蹦腾的马儿。马不疯了,它止住马蹄,马儿像是得到了安抚,它改为慢悠悠地游走。
吹响这口哨声的,正是陈逾瑾。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人群中不知是谁嗤笑嘲讽一句:“江南来的马奴。”
他的声音不小,足够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陈小五顺声看去,撩起袖子准备揍人,“孟骄,你有种给小爷我再说一遍吧!”
那说话的男子穿着青衫,面容俊秀,唇红齿白,看样子年纪也就和小五一样的年纪,出口却这么欠。
孟骄斜睨陈小五一眼,那轻视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逾瑾拉住陈小五,陈小五挂在他身上张牙舞爪的,恨不得扑过去将他揍一顿。
陈逾瑾看着那名少年,眸色如常,先作揖表示他文人的气节,随后直视孟骄说道:“少不言他人是非而命长者”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说今日吃什么那么平常的话题。
“你!”那名叫孟骄的男子被噎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直接甩袖而去。
他的甩袖而去遭受到了陈小五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娇娇你可真的娇啊,我哥一句话就让你闭嘴。”
陈逾瑾收回拦陈小五的手,低低看了他一眼,“小五,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你。”
陈小五‘哔’地一下闭上嘴,他再怎么没文化也听懂了他四哥所说的意思。
先礼后兵,裴南湛看着前面的陈逾瑾,当日在船舱内他就听过这个声音,如今见到了本人,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当初船舱外的画面。
其实他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昨日在茶肆外他也曾见过陈氏兄弟。
陈逾瑾看见站在身后清秀矜贵的贵公子,很巧便是昨日与他遥望见礼的公子,京城裴氏、四海名门、世家大族。
裴氏可是有着上千年文化底蕴的大氏族,其祖上出过不少写进史书、名流千古的功臣。
陈逾瑾上前,作揖赔礼:“今日惊扰了公子的马车,真是对不住了。”
裴南湛伸手扶住了他,“公子不必多礼……”
他的话音未曾说完,那安静的马匹又彻底疯狂,甩开了拴住它的人,踩伤了行人,向陈裴二人奔赴而来。
两人同时默契侧目看向书院门前那发疯的活物,马匹双目通红流下血泪。
裴家和陈家的小厮见状不妙,两人同时出声道:
“公子,接剑。”
“公子,接剑。”
身穿玉白色绣着祥云的陈家儿郎,与身着白蓝色的矜贵裴家儿郎,一人一剑,将马斩于剑下。
马儿瘫在地上,马车毁于一旦。
裴南湛和陈逾瑾走到马儿前。
“睡着了就不疼了。”陈逾瑾蹲下身子去抚摸马儿头上的绒毛,马儿发出低低的嘶鸣声,像是在回应他,随后合上了双眼。
马之前落下的血泪他们都看见了。
裴南湛一眼就发现了马受惊是因为有人用银针,扎进了马的关节骨头处,周围的皮肤还泛着黑色。可想而知,马该有多么疼痛难忍。
没多久后有衙门的人赶到,陈逾瑾和裴南湛站到一旁。
两位剑沾鲜血的少年儿郎,有了第一次正式的相识,他们均双手作揖,以礼相待:
“在下裴南湛。”
“在下陈逾瑾。”
“有幸与君相识。”
……
陈知韵随着阿娘回府后,便跟着阿娘去看望生病的二伯母。二伯母高热已经退去,今日人已经是清醒的。
她见到陈知韵和宋氏来了后,首先开口便是道歉昨日未能去迎接她们回府。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是有意摆谱,只是真的生病了。
大家都能理解,因此并没有人怪二伯母。
阿娘反倒还安稳了一番二伯母,多年后再相见的两位妯娌交谈,让二伯母的眉间的忧愁倒是少了不少。
两人交谈完,阿娘才想起将灿灿给忽略了。
阿娘重新介绍了一番灿灿,灿灿给二伯母行礼,甜甜唤着二伯母。
二伯母拉着她的手,仔细盯着她看感慨道:“我也一直想给小五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如今瞧见灿灿才知道,小五对妹妹的执念如何而来的。”
“这么水灵又好看的姑娘,弟妹好福气,儿女双全。”二伯母说着便给陈知韵塞了个羊脂玉的镯子,眼眶却红了起来。
陈知韵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收二伯母的见面礼,阿娘忙拿着帕子给二伯母擦眼泪,“圆娘这可哭不得,病中伤身。灿灿去唤二伯母的贴身丫鬟打盆热水来。”
府中自有丫鬟能使唤,阿娘这是让她出去,她和二伯母有话要说。
陈知韵收下二伯母见面礼后便退出去了,在她退出房中的过程中,还隐约听到二伯母的抽泣声;“我想生也无能无力,他个整日不着家的……我连他是生是死都难料……”
她唤了个丫鬟去找二伯母的贴身丫鬟打盆热水,她回望二伯母的屋子,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都汇聚成一句:
一个想生不能生,一个想生没人生,一个能生不想生。
这是陈家三房现状,大伯母生三哥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阿娘儿女双全也不愿再生,二叔母膝下虽然有两个哥儿却还想要个孩子,不论是个哥儿还是姐儿。
瞧见阿娘一时半会抽不开身,陈知韵便先回去了,她从苏州带来了不少物件需要重新清点纳册入库整理。再过几日还要和阿娘、钱姨娘去查看京城的铺子、庄子的经营情况。
她一回到院子,福满便迎了上来。
“小姐,老夫人那边来人了,说是给小姐从宫中请的姑姑。”
陈知韵听后眼皮子一跳,她祖母有这个能耐从宫中请到教习姑姑吗?这其中大伯母估计出力不少,毕竟大伯母是户部尚书之女。
“先去见见宫中来的姑姑。”
陈知韵先去西厢房见过这位从宫里来的姑姑,因刚搬来京城,陈知韵还没收拾妥当。故两人只是交谈了一阵子,确定好每日教习时间后,她便先离开了。
等一日杂七杂八的事情忙下来,已经是下午了。陈知韵开着窗,在案桌上提着笔将从苏州带来的物件纳册、核实。
福满看着天色不早了,提醒道:“小姐该去接五公子了。”
陈知韵核对无误后,她放下笔:“不急,且等着吧。而且我也没说要去哪里接小五。”
福满疑惑了,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陈知韵刚说完就有小厮禀报:“六姑娘,五公子派人传话让您今日不必去书院门口接他了。”
“我知道了,退下吧。”
福满睁大了眼睛表示她的惊讶:“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陈知韵莞尔一笑没有多说,她带着人往厨房去了,她要亲自下厨为阿爹和阿兄做今晚的晚膳。
她熟练地报上菜名,厨房里下人们开始分工忙活。陈知韵只做三道阿爹和阿兄最喜欢吃的菜肴,余下吩咐厨房各做一道阿娘、钱姨娘、烂烂喜欢吃的菜肴。
晚膳差不多忙活完,陈知韵便回房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打扮后去陈府的大门处等阿爹阿兄归来。
她来得巧,恰巧碰上了阿娘和钱氏牵着烂烂迎面走来。
烂烂一瞧见陈知韵便奶声奶气唤了一声:“阿姊。”
陈知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阿娘,钱姨娘还有烂烂,都是来等阿爹和阿兄回家的吗?”
烂烂扬起圆润的小脸,“姨娘说了,今日是阿爹和兄长来京城上朝和上学的第一日,烂烂要去门口迎接阿爹和兄长。”
宋氏夸赞烂烂,“曦驾话说得越来越顺溜,可以给他请个夫子了。”
烂烂大名陈曦驾。
陈府三房正等在大门里等候闲谈,陈府门口已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大家停止了交谈。陈知韵瞧见阿爹脸色铁青的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瞧见大伯父。
这倒也是说得通,因为大伯父是武职,阿爹是文职,下值未必能遇得见。
陈逸均在瞧见门口等候的妻儿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为官多年,每日下值后,他不愿带着一张臭脸回家。
陈知韵:“阿爹今日辛苦了,女儿特地为您做了您最喜爱的‘冰镇辣毛豆’,保证清爽可口。”
陈逸均听了连赞三声‘好好好’,他从来不把公家事的情绪带给妻儿。
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陈家门口,不过这是一辆带有裴字旗的马车。
据她所知,这条巷子住的裴氏家族只有那么一家,陈知韵下意识摸着发髻上的饰品是否戴的端正。
河东裴氏,马车里坐的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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