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四下清静,陆遥光困意全无,打算随意走走。
寒风扫过,面颊一片凉意,可他却莫名回想起刚才仅停留短短一瞬的……
吻。
“啧。”
魔神为自己紊乱的心绪而烦躁,恰巧路过尉迟晏与白黎所处的殿宇,里面的人声不轻不重,站在门口刚刚好能听见一点。
“小黎……好像只有你醉了,我才能守在你身边静静瞧你一会儿。什么时候你的目光才能离开陆遥光,在我身上多停留片刻?哪怕只有一瞬也是好的……”
尉迟晏倚坐在床边,不知从哪顺了壶酒来,自顾自饮着,沾了一身淡淡的酒香。
“你说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对你总是冷着脸,为何你就那么喜欢他?”
榻上的人并未睡熟,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她唤醒,身上的酒劲还没消退,缓了好一阵才辨认出这是谁在说话。
听着尉迟晏借酒消愁,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刻,才敢对着本该听不见这些话的她倾肠倒腹,白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可她依旧选择了退缩,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就这么默默听着。
就当她从未醒来过,也从未听见过这些吧。
晏哥哥,对不起。
尉迟晏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还是说……你就是喜欢这种冷冰冰的男人?如果是这样,那你大可以同我直说,我能比他还冷上百倍千倍!”
白黎:“……?”
一阵寒风吹过,顺着衣领空隙钻进里面去,白黎忍不住紧了紧被褥。
倚着床沿的人倏地站起来,在昏暗的殿宇内竖起一道高大而落寞的背影。
尉迟晏本想离去,却还是忍不住转身再看看,轻轻替人将拽到一半的被角掖好,指尖情不自禁地抚上那一缕挡在她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
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半分逾矩,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他是兄长一般的人物,可一旦多瞧两眼,就会发现每一个举措都包含万分隐忍克制,绝非简单的兄妹之谊。
可在她心里,他似乎永远都是以兄长的身份存在着。
将一切都整理好后,尉迟晏缓缓站起身,自嘲地笑了笑,决然背身而去。
榻上之人霎时睁开眼,拽住他的手腕。
“别走,”她几乎是在哀求,“别去向父神报信。”
男人身形一顿,心口莫名一阵酸楚,轻轻掰开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五指,温声道:“我留在这儿,有损你的名誉。此处没有多余的殿宇,我回我的木屋去住。”
末了,漆黑的瞳孔染上一层薄雾,他像是在安慰白黎,话语间却又流露出几分寥落:“小黎,答应你的事,我又何曾违约?”
为了他,你竟连我也不信了。
“晏哥哥,我……”白黎支吾间,尉迟晏已下定决心不再久留,快步离了此处。
刚阖上门,想起方才白黎的话语,还有点伤感,一米八几的大汉对着结界中的假月亮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吸吸鼻子。
“不得了,堂堂战神,不会要因为姑娘家哭鼻子了吧?”
尉迟晏大惊,猛地回身望着从柱后缓缓踱步而出的陆遥光,一时间杀了他的心思都有。
他横眉竖目指着对面的鼻尖,压低嗓音怒道:“你!你偷听了多少!”
“欸~”陆遥光握着扇柄,轻巧按下尉迟晏的手臂,“这怎么能叫偷听?我不过恰好散步路过此处,是你们小两口的真情流露自己灌进我耳朵里的。”
尉迟晏还要说话,陆遥光直接打断:“怎么,我的宫殿,想散个步还要经过战神的允许吗?”
人在屋檐下,尉迟晏占不着理,自认理亏,遂不打算跟他多费口舌,转身欲走。
陆遥光拦住他去路:“行了行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经逗?近日剑花寒境有寒气侵袭,你若现在回你的木屋,以你祛寒术的功底来看,用不了明早就该变成冰雕了。我命淮桑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勉为其难让你借住一晚吧。”
尉迟晏单眉上挑脑袋一抻,眼珠子骨碌碌转,上上下下打量着陆遥光,满脸写着“你会有这么好心?”
陆遥光翻个白眼,转身摆手:“不住算了,我还嫌挤。”
看起来好像没憋其它坏招,尉迟晏摸摸下巴,想到自己蹩脚的祛寒术和剑花寒境非人的气候,还是决定不要一时逞强为好:“罢了,信你小子一回。”
望着尉迟晏逐渐越过自己,走在前方的背影,魔神微微勾起唇角。
哄着尉迟晏留宿广陵宫,那么天神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和最疼爱的女儿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可不能白白浪费这绝佳的机遇。
胡闹了这么久,也该干点正事了。
后半夜。
淮桑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哪儿的光线晃眼,坐起身来才发现收拾出来的那间屋子这个点了还是亮堂堂的。
屋内床板上笔挺躺着两个男人,床不算大,两个男人的身形又不算瘦小,于是肩膀挨着肩膀,毫无睡意,都直直瞪着天花板。
陆遥光/尉迟晏:“……”
晦气,这谁睡得着。
陆遥光忽然就有点后悔收留他来自己房间过夜了,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没多久,尉迟晏就先受不了了,一骨碌翻过身去背对着陆遥光。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这一翻身,平铺在陆遥光身上的被褥“嗖”地消失,全部卷到了尉迟晏身上,屋子的主人彻底不干了,拽住被褥边缘,以更大的力气反方向翻过身去。
咻!
惯性使尉迟晏被生拉硬扯着往后一仰,两个人背抵着背,脑袋狠狠撞在一起。
这回谁也坐不住了,纷纷“唰”地直起身来,尉迟晏先发制人,恶狠狠道:“你就不会往里去点?非把我往外拱!”
陆遥光死死抱着被子:“你平时少练练你的臀行吗?就刚才那一下,我百年修为都能给你一腚撅没了!”
尉迟晏:“我劝你小子说话别太难听!”
陆遥光:“在我地盘狂什么?”
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两人气势汹汹互相盯了一阵,异口同声:“是不是想打架?”
电光火石立刻在下一秒爆起,两人的身影在屋内左右交替变幻,深浅两道灵焰砰然相撞,彼此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谁输了谁睡地板。”
“你小子今天输定了!”
睡眼惺忪起来查看情况的淮桑站在门口,听见里头排山倒海般的动静和疯狂闪烁的光焰,目瞪口呆:“……”
仙主和战神相处的真……和谐啊。
砰!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陆遥光一脚把尉迟晏蹬下床,掸掸被子,美滋滋睡下。
跌下床的那个愤愤然抱紧自己,倔强地背过身去,咬牙切齿。
今天喝多了,下次一定赢!!!
于此同时,天神从睡梦中惊醒,收到了游奕灵官递来的情报:
剑花寒境内存在战神灵息,推断神女也在附近,是否派兵捉拿?
天神揉揉睁不开的眼睛,草草回了一个“派”,倒头就睡,嘴里骂骂咧咧:“这天杀的游奕,大半夜不睡觉的吗?”
次日清晨,宋清洛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肩膀隐隐作痛,像是夜里被人砸了似的。
费了好大劲儿爬起来,窗外冷风一吹,脑子终于清爽了点,猛然惊觉殿内只有自己一人。
白黎呢?白黎不是应该跟她住的吗?
环视一圈,才发现此处不是陆遥光分给她的那间寝殿。
再看两眼。
等等……这怎么是陆遥光的寝殿!?
懒散的身形瞬间正襟危坐,宋清洛扶着脑袋回忆昨晚都发生过什么。
昨晚……她拉着陆遥光他们几个打了牌,喝了酒,然后……
然后……
然后她喝醉了!!
宋清洛一拍脑门,这下完了。
她虽然酒量很差,但是向来很有分寸,几乎从不在外面喝酒,只有偶尔的熟人局才会放纵一回。
至于为什么只在熟人局才敢喝酒,原因显而易见——
就是因为她喝醉之后会口无遮拦的发酒疯啊!!!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什么勾栏之处,什么跟她回家,什么勾|引她。
甚至她还……
她还亲了陆遥光??!
宋清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狠狠唾弃自己这种见到帅哥就原形毕露的陋习。
这下全乱套了,她该怎么面对陆遥光?
要不然干脆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仔细思索一番,她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否决了。
她是无所谓,可陆遥光万一误会她喜欢他,再把之前她所有的努力都当成是接近他的借口,那就更难把那俩人撮合到一块去了。
还是跟他解释一下吧。
吱呀——
殿门恰巧在这时打开,淮桑端着早膳走进来,恭恭敬敬搁置在床头柜上,然后意味深长地朝宋清洛作了个揖:“仙子昨晚睡得好吗?”
宋清洛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随手端起粥碗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吹:“咳,睡得还不错。”
淮桑回头张望两眼,没人,立刻换了幅八卦的神情凑近问:“哎,仙子,你给淮桑透个底呗,你跟我们仙主发展到哪一步了?”
“哈?”这一问给宋清洛问懵了,“什么发展到哪一步?”
这小子在胡说什么?这话要是让白黎听见岂不是误会更大了?
“这话你可别瞎说,平白无故污了我名声,要是让神女听见还要伤心,”宋清洛作势虚晃一下拳头吓唬他,“你这嘴怎么比我还没个把门?再说了,你从哪看出来我跟陆遥光有关系了,我跟他清清白白好吗?”
淮桑一脸狐疑,先前仙主那样偷鸡摸狗地问他感情问题,他还以为仙主终于开窍了,难道所指的不是仙子?不应该啊。
嘶……他好像突然发现了事情的盲点。
仙子这么急着撇清关系,那该不会意味着仙主是……
单相思吧!
淮桑恍然大悟,真相竟是如此!
怪不得仙主总是念叨朋友朋友的,原来因为是单相思才不好意思承认啊。
那他可不能再多说了,一会儿万一不小心说漏嘴,出卖了仙主可就不好了。虽然他也很欣赏仙子的为人,但还是应该向着自家主子,帮他瞒一瞒。
男人嘛,都好那么点面子,他能理解。
于是他立刻改口:“是属下胡说八道了,还望仙子恕罪,那咱不说这个了。仙子觉得这粥味道如何?”
光顾着装样子,这粥搅和半天还没真吃到嘴里,经淮桑这么一提醒,宋清洛才抿了一小口。
白米清汤,香润甜滑。
她原以为只是普通白粥,没想到吃进嘴里倒十分耐人寻味,发自内心夸赞道:“不错!”
“那仙子猜猜这粥出自谁手?”淮桑循循善诱。
宋清洛很配合地想了想:“你煮的?”
“错了,”淮桑摇摇手指,“是仙主的一片心意,特地吩咐属下给仙子送来的。”
“陆遥光?”宋清洛只当他在说笑话,“他要是会做饭,猪都能上树,你可别拿这话逗我开心。”
像陆遥光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君怎么可能会下厨?他在原著里唯一一次进后厨还是为了给别人下药。
“你这话是何意?”门口响起宋清洛此刻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本仙亲自给你做早膳,没一句道谢也就算了,还要贬低我几句?”
淮桑乐了:“仙主您来了,那属下就先告退。”
不留在这儿打扰您追求姑娘咯。
陆遥光面若冷霜,负手而来,吓得宋清洛以为他要因为昨晚的事来找自己算账,立刻裹起被子退到墙根,以被褥掩面只剩一对圆溜溜的眸子露在外面。
那人走到床前便不再继续动作,原本心情不佳,瞧见她这幅模样反而被气笑:“我能吃了你?你这样子,好像昨晚是我非礼你似的。”
一听这话,宋清洛不躲了,掀开被子往床边磨蹭磨蹭,满脸堆笑:“仙君见笑。我这酒量不好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您大人有大量,昨晚的事就别往心里去了。”
“哦?”陆遥光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不知道你是指咬我这件事别往心里去,还是骑在我身上把我的寝殿当成勾栏之处这件事别往心里去,还是……”他顿了顿,眼神飘向一旁,声音不由得轻了许多:“你亲我这件事。”
“咳咳!”宋清洛本来是为了缓解尴尬才端起白粥喝,这下一口白米混着汤全呛进嗓子眼。
天杀的,他怎么什么都记得啊。
宋清洛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认错态度十分诚恳:“错了仙君,我不该将您认成别的男子,更不该随意轻薄您,千不该万不该,我昨天就不该喝那一口酒!总之都是我的错,您放心,我对您绝对没有半分非分之想,如果我的行为给您造成了困扰,罚我,骂我,都行!”
认成别的男子,随意轻薄,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撇得真是干干净净,他一直以来的揣度猜测仿佛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难道他这般人中龙凤还比不上勾栏里那些牛郎,入不了她的眼?
陆遥光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挤出一个微笑:“还有别的要说吗?”
宋清洛挠头:“别的……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陆遥光:“……”
他气得要发疯:“别告诉我你做的这些也是为了促成我和白黎!”
宋清洛惊了:“这你都知道?”昨晚的酒局就是为了他俩安排的,只不过出了点小意外,她喝醉了;然后好像又出了点大意外,白黎被尉迟晏截胡了。
不过陆遥光能想到这一层,应该也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不会再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了。
宋清洛感到一身轻松,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那人的神情逐渐阴翳。
“仙主!”淮桑再次适时打断两人,避免一场横祸的发生,他神色焦急指着殿外,“游奕灵官果然带兵围了广陵宫,现在该怎么办?”
宋清洛捕捉到一个奇怪的用词——“果然”是什么意思?
天墟境的人又为什么会现在追来,莫非尉迟晏违约了?
“现在才来。”
宋清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陆遥光面上非但没有一丝慌神,反倒十分从容,就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期发生了而已。
他扬起唇角。
“比我想的还慢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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