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陆遥光飞快在脑中将几种可能的情况都列举出来。
要么,画像上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她男扮女装欺瞒自己这些天,图谋不轨,但具体不轨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要么。
宋清洛压根就不是卦仙,这个身份是她编造出来的,而他先前所忌惮的什么神力,什么深藏不露,通通都是莫须有之事。
陆遥光的眼底蒙上一层阴翳。
他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
如果她并非卦仙,那么他试探不出她的灵力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的这些经历,她究竟是从何得知?口口声声说要扭转他的人生为他避开灾祸,又是为何?
散落在地上还未收整起来的文书上,南宫裘笑得洒脱,随着陆遥光的操控灵力渐渐收回,人像也逐渐消散。
余光匆匆瞥去一眼,又落到宋清洛身上。
他很想弄清楚宋清洛的身份,但他更希望此番重生不会存在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打乱他的计划。
趁宋清洛背过身去整理文书的功夫,幽冥焰已然从他的掌间蹿起。
原本光线黯淡的空间瞬间被一股幽蓝色的光亮照明,察觉到这一点,宋清洛整理文书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
她莫名觉得身后腾升起一股热流,更渗人的是,她居然同时感到后背发凉!
她忍不住回身看去——
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连拉带拖闷进一个狭窄的空间,末了还重重地磕了后脑勺,疼得哼声都快到嗓子眼了,又被一声低喝压了回去:“别出声!”
陆遥光的低语就像有魔力似的,两回她都下意识照做。而且这人好像格外偏爱阴暗狭窄的角落,这回的空档比上回的还要挤。她死死贴在他身上,几乎严丝合缝,还觉得屁股被身后的硬板压扁了一半。
眩晕感好不容易消退,宋清洛依稀辨认出她与陆遥光躲藏之处大约是个空柜。
外头传来门扉开合的沉重声响,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那人的步伐匆匆忙忙,一会儿停在远处,一会儿走到跟前,好几次搭上柜门把手,摩挲片刻又调转了方向去到别处。
“奇怪,放哪去了?老朽分明记得从前这《卦仙传》一直都放在这里啊。”
这老神官突然找这玩意做什么?!
宋清洛拢拢袖中书卷,一颗小心脏砰砰撞击胸口,颇有破土而出之势。
她的个头只到陆遥光的肩头多一点,心口的位置刚好抵在他负有旧伤的肋骨上,一下一下撞得他心烦,终于忍无可忍低下脑袋贴在她耳畔,用极轻的声音说着:“别跳那么狠。”
任何发狠的话语降低音量后都会功效减半,更何况陆遥光一旦轻语,凌厉之意便会褪去,只剩下残留的话风挠着宋清洛的耳根。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高度紧张加上陆遥光勾人心魄的嗓音刺激,心跳反而更厉害了,砰砰砰砰大力撞击着胸腔,疯狂顶着陆遥光的肋骨。
宋清洛抬头诚恳道歉:“呵呵,不好意思。”
陆遥光:“……”
外头的动静忽然一滞,神官默默将目光凝在二人所处的柜上,眯起眼睛自言自语:“刚才是不是这里发出了什么声音?”
陆遥光一惊,迅速按住宋清洛的脑袋,使她整张脸埋进自己前襟,泯去声响。
柜门覆上一只手,缓缓拉开一道缝隙,昏暗的月光透进去一缕,陆遥光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只要这柜门再继续打开一寸,他就动手。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干脆把这两人一块儿解决了,免除后患。
叮呤——
“哈?这么快就到宵禁了?可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又该挨老婆子的骂咯……”
光线被黑暗吞噬,柜门再次合上。
一阵脚步声,一阵风响。
天经阁重归于寂。
宋清洛迫不及待推开柜门,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刚才差点没在陆遥光怀里闷死。
这男人是健身狂吗?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怎么浑身都是腱子肉,这是一点喘气的空档都没给她留啊!
“回去吧。”陆遥光看向宋清洛的眼神复杂。
他完全可以现在动手,可看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却有些犹豫。
想不到仅仅是与自己挤在一起,就已经害羞到这个地步,如此看来,不管她目的是何,到底还是对他有几分真情。
宋清洛:“就回去了?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实不相瞒,原著对这位战力巅峰描述甚少,她也很想知道有关南宫裘的事情。
陆遥光摇摇头。
连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关心他是否得到结果,想不到此女对他用心至此,而他却只想着如何杀她。
他的声音温和不少,握住宋清洛手腕:“不找了,我们走吧。”
算了,不杀了。
前世入魔后杀戮无数,罪孽深重,今日留她一命,就当是抵债了。
宋清洛乖乖被陆遥光牵着,默默思考。
早点回去也好,省得他发现《卦仙传》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为什么她刚才好像从陆遥光脸上看出了点愧疚的意思?
九霄云殿。
“宵禁时分才匆匆归来,又去那苦寒之地了是不是?本君三番五次告诫你莫要再去寻那个灾祸,你为何就是不肯听?看来是本君对你太放纵了,才养出了你这般任性的行为!”天神拍案而起,对着殿前端正跪着的亲闺女怒喝。
白黎目视前方,即便是跪着也将腰杆挺的笔直,正声道:“黎儿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若是父神觉得黎儿错了,大可以按照天规,将黎儿发落到雷霆司领罚。”
话音未落,在场侍从纷纷侧目。
神女一向端庄稳重温和淑贤,何时说过一句重话?今日竟在大殿之上公然顶撞天神,真是闻所未闻。
天神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气上心头,捂着胸口指着她道:“你……你这逆子!你竟为了那种人与本君顶嘴!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君乖巧听话的女儿不过是去了广陵宫几回,性子就变得如此顽劣!”
“不关浮华仙君的事,他对黎儿向来只是公事公办,是黎儿看不下去父神对他的偏见!”白黎提高几分音量。
“何来偏见?他伴灾星降世,克死了自己的师尊,令本君痛失一员大将,又走火入魔失手杀了你晏兄父母,这些还不足以坐实他是一切灾祸的源头吗?”天神质问。
“又是这些,”白黎冷静下来,声音放轻许多,“您每次都说这些,可前战神分明是死在与您的封神一战中,晏哥哥的父母您也从未调查过事件的全貌。”
她失望地抬起头,盯着父神的眼睛:“旁人听信那些胡话也就罢了,您不是一向将公正道义挂在嘴边,为何也执偏见?”
“风神雨神身死之处唯有陆遥光一人在场,他满手的鲜血皆是他们所流,不是他还能是谁?!你这逆子,胆敢忤逆本君,看来本君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天神忍无可忍,话语间夹杂的怒气震慑在场所有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对神女动手。
“天神息怒!神女只是一时头脑昏热说错了话,莫要迁怒于她啊!”尉迟晏匆匆从殿外赶来下跪求情。
“本君没让你说话!”
霎时间,一道灼热强盛的灵焰将他击飞数米远,一口淤血喷出,染红一片白砖。尉迟晏愣是一声不吭,倔强起身重新跪好:“尉迟晏知错。天神若怒气未消,便一并发泄了吧。”
“晏哥哥……”白黎于心不忍遥望着他,却又不想再因此事向父神低头,咬咬牙坚持在原地。
“……”片刻后,天神吐出一口气,合上眼,缓缓扶着扶手坐下,对白黎道:“既然你执意袒护他。走吧,本君不想看见你。”
“多谢父神。”白黎俯身行礼,多看了尉迟晏一眼,决绝转身而去。
她想起宋清洛临走前的暗示,心里便有了方向,更加佩服卦仙料事如神的能力。
“你去跟着神女,不必打草惊蛇,护好她便是。方才之事…是本君一时冲动了。”天神待白黎踏出九霄云殿后,从地上扶起尉迟晏,幻出一个瓷罐交给他:“此为情蛊,内含母虫蛊虫各一条。你找时机将母虫种在神女身上,蛊虫放在陆遥光身上。”
“…无碍,天神不必自责。”尉迟晏捂着伤处,端详掌中瓷罐:“只是…天神如此是何用意?”
天神无奈叹息:“黎儿对那祸害一片真心,本君见不得黎儿受苦,种下这情蛊,陆遥光便会不受控制地爱上她,即便哪天他真的成了天界大患,至少还会听从黎儿的话。”
“……”尉迟晏攥紧手中瓷罐,若有所思。
这蛊,绝不能种在白黎身上。
至于陆遥光……再说吧。
广陵宫内,宋清洛一通软磨硬泡,陆遥光招架不住,只好同意让她先去寒池沐浴。
他静坐屋中,本想闭目养神,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才躲在书柜中的亲密距离,她身上的浅香,呼出的软气,皆映在脑中挥之不去。
“仙主,”淮桑敲敲门扉问,“一会儿仙子沐浴结束,是否要替换寒池之水?”
“嗯,还是换成冰泉。”陆遥光心不在焉。
淮桑应下,刚要走,突然又被叫住:“淮桑,我有件事想问你。”
淮桑:“仙主请说。”
陆遥光犹豫:“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淮桑耐心道:“仙主但说无妨。”
陆遥光摸摸下巴:“但这件事确实有点令我费解。”
淮桑安慰:“仙主说出来,属下或许可以为您想想办法。”
陆遥光:“可的确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仙主!”淮桑忍无可忍。
“哎好好好,我说。”陆遥光妥协,舒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无欲无求不近女色,原本一心只为奔赴大计,但是最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总是一面说着要拯救他,一面又编造身份欺骗他。你说此女子接近我…的朋友,究竟是何用意?”
淮桑听罢理了理思路,大惊:“您是说……仙子的身份是她编造来骗你的?”
陆遥光立刻否认:“瞎猜什么?我都说了这是我朋友的事。”
淮桑“哦”了一声,瘪瘪嘴:自打幼时起跟了您千余年,还真没见过您有什么朋友。
淮桑:“此女子说要拯救您……的朋友,那她是否付诸行动了?若她只是嘴上说说,那您……的朋友可能是遇上了爱情骗子,骗财骗色;若她照做了,那此女可能是一片真情,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隐瞒身份,这种一般都被称为是……”
“是什么?”陆遥光好奇。
“善意的谎言。”淮桑礼貌微笑。
陆遥光面露难色:“那如果她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我朋友的大计,我朋友想要把她杀……让她消失呢?”
“莫怪属下失言,”淮桑一脸诚恳,“那您朋友可真够狼心狗肺自私自利铁石心肠猪狗不如……”
陆遥光狠狠瞪他,淮桑受到胁迫,悻悻闭上嘴。
殿外忽然异动声响起,淮桑警铃大作,摆好架势要冲出去一探究竟,被陆遥光拦住。
“仙主拦我作甚?大晚上造访咱们这,不是贼人难不成还是神官?”
“不,”陆遥光想起之前宋清洛所言,笃定道:“神女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遥崽:我有一个朋友……感谢在2023-03-22 23:47:17~2023-03-31 13:4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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