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人

场上风向一边倒,殷无俦依旧不甘心,看着少女清丽无辜的面孔,质问道:

“就算你没有杀害周峰主,那你先前的所作所为也是居心叵测,置他人生死于不顾!”

莫萱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有这般厉害的神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绞死六阶魔兽,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非等我的手下死了,你才肯出手。”

人群中传来轻呼声,有的是惊叹于神器的威力,有的则是在轻轻谴责。

“放屁!别以为我没看见,殷二还想借魔兽害死莫萱呢,我们凭什么救他!”

姜芙儿不顾其他人阻拦,上去就想给这颠倒黑白的两个大巴掌,让他尝尝世间险恶。

莫萱还是将人按了下来,主要不是怕她动手打人,比起这个,莫萱更怕姜芙儿打疼了自己的手,毕竟这位殷大公子脸皮厚的很。

“这帕子不是我自己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它是神器,你爱信不信吧。”莫萱已经有点懒得解释了,不管她怎么说,这位厚脸皮好像总能挑她的刺。

这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显然激怒了殷无俦,长剑一拔,剑尖直指少女那双莹润的杏眼,毫不客气道:

“不是你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那你倒是说说,这是到底谁的!”

“是本座的,你当如何。”清沉冷淡的一声乍然落下,似玉珠落盘,冷冽锐利。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来人一身素袍长衫,却难掩绝色风姿,只往那儿松松一站,就是光风霁月、玉润冰清的好模样。

“师尊,你怎么来啦?!”莫萱一时惊讶,声音不免大了些,发觉众人都在看她,她不好意思地压低声线,嗔怪道:

“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养病,何必来蹚这趟浑水?”

莫萱有意让他避开这烂摊子,可顾染音丝毫不避讳,像是特意说给旁人听的,朗声道:

“我再不来,某些人只怕会把萱儿生吞活剥了呢。”

说罢他眼神一转,睨向手中持剑气势汹汹那人。

“殷公子的剑举这么久也该累了,毕竟……”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冷哼一声,道:

“得寸进尺也得有个度不是。”

莫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没看出来表面软绵绵的师尊阴阳怪气也有一手。

系统:……软、软绵绵?

你在逗谁?

“当啷”,银剑陡然坠地。

男人那双阗黑的眸子粹着寒冰,看向自己的眼神压抑中带着警示,像是条残暴阴翳却伺机伏动的毒蛇,竖直针密的瞳孔下是血腥的嗜杀欲。

只消一瞬,殷无俦就像被人踩紧了心脏,以致不能呼吸,喘不过气来。

——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眼神这般晦暗,顾染音嘴角却依然勾着淡笑,把矛头又转向年纪大的那位:

“凭空污蔑,搬弄是非,殷老庄主可真是教了个好儿子啊。”

一点没给人留面子。

顾染音此番行事,算得上盛气凌人,理应是很得罪人的。

可被得罪的那位非但不敢反驳,还得绷着张笑脸给他赔笑谢罪。

“顾峰主说的是,是老夫我教子无方啊,惭愧惭愧。”

殷慎行眼含愧意,俯首低眉赔着罪,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君子剑为了拳拳爱子之心弯了腰,折了风骨,非但不会责怪,反而倍受赞誉。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毕竟伏低做小不可怕,为一时置气误了大事才愚蠢。

顾染音此人修为高深莫测,连他都探不清他的底细。

这人是天衍宗的一大倚仗,只是他之前一直云游在外,所以构不成什么危险,只是如今他竟突然回来了。

殷慎行虽不知以顾染音的实力为何不做掌门,反倒心甘情愿屈居人下,当个小小峰主,但即便是峰主也不是现如今的他能冒犯的。

总而言之,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于是他偏过身,面向自己的儿子,厉声训斥道:“俦儿,还不快跟顾峰主和莫小友道歉!”

殷慎行这次看他的眼神不似作假,带着警告和深意,殷无俦虽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咬牙道歉。

于是他躬身一拜道:“二位,是殷某对不住了。”身形还隐隐颤抖。

顾染音没有看他,只是低下头对着身侧少女温声道:“走罢,我们回家。”

莫萱重重点头:“嗯!”

二人就这么冠冕堂皇地走了,可在场却无人敢拦。

跟在师尊身后离开,莫萱心中那颗大石头却并未落下。

山下一行,他们几个跟着线索找到揽月峰,可新任峰主周琢却突然离奇死亡,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斩断线索似的。

不光是莫萱怎么想,玄明子心里也早有计较,于是对着愣在原地的众人道:

“诸位仙友,此事既发生在我天衍宗,作为掌门,老夫我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只是查清前因后果需要时间,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人群中又是一阵嘈杂议论,玄明子继续打断道:

“另外,这次各门各派虽没分出胜负,但魔族行踪和目的未定,为了各位仙友的安全着想,此次仙门大会便到此为止,大家还请速速离开罢。”

底下人虽有不甘心的,但听他提及魔族,想起虚空境内那头六阶魔兽,都纷纷打了个寒噤,不敢反驳。

另一边,殷无俦还在咬牙置气,但殷慎行却早已嘴角含笑,乐得自在,像是丝毫不为方才的羞辱指责所动。

毕竟,这该除掉的……都已经消失了不是。

外面日头正盛,衬得院子里的几株梧桐浓翠盎然,一派泼翠流金之象。

二人到了沉雪阁内,莫萱第一时间就想起那条帕子来,从衣襟里把东西取出来,递到师尊跟前,面带赧然道:“徒儿差点忘了这东西,现在还与师尊。”

说罢,手心还往上抬了抬,示意他接过去。

莫萱第一次用这帕子时就觉得它看上去不似凡物,只是没想到它竟是个神器。

素帕覆于少女掌心,哪怕吞噬了那怪物的血肉脊骨,却依旧洁白如雪。

而托着它的少女眉目清秀,眸光澄澈恳切,像莹着一泉忘川的水,一如当年。

顾染音恍惚了一瞬,仿佛一下子穿过千万年的光阴,回到了最初的相遇。

面前的男人眼神深邃,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莫萱有些莫名:“师尊?”

“嗯?哦……”顾染音被一句“师尊”拉回现实,随即笑着接过少女手心的帕子。

莫萱见他接过帕子后,一双竹节般修长的手珍之重之仔细地把东西叠好收好,不免有些好奇:“这个法器好生厉害,师尊是从哪里的来的呀?”

话落,莫萱发现男人摆弄素帕的手明显顿了下,随后把东西放进储物戒,语气淡然道:

“一位故人送的。”

莫萱更好奇了:“哪个故人?”

能互相送绣帕这种东西的势必是很好的关系,可莫萱观自家师尊,好像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人情往来,哪怕对掌门都顶多只能算个尊重有礼。

所以这件礼物对于清冷自持的顾染音而言,着实有些特别。

莫萱滴溜着双乌圆莹亮的眼,仰头期待地看着对方,白嫩的脸颊下意识轻轻鼓起,只顾自己好奇,熟不知她这幅猫儿的模样有多招人。

顾染音深深凝视着跟前青葱般的少女,半晌,朱唇微启,带着丝几不可察的悲伤,一字一顿: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惜……我把她弄丢了。”

他极力忍耐着情绪,自以为说得云淡风轻,但莫萱一眼就看出他眼底的落寞,尤其是说到“弄丢”二字时,语气竟还夹杂着些难以自抑的委屈。

这个宛若神祇的男人竟也会为一个人落寞至此,委屈至此。

思及此处,莫萱胸口莫名窒闷酸胀,不是吃醋,也不是嫉妒,只是在替他感到难过。

她在替这个痛失所爱却不敢发泄情绪的可怜人感到不甘。

莫萱没有再追问他那个人到底是谁,只是看了下窗外,又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唇角挂上抹笑道:

“眼看着到午时了,师尊还没用膳吧。今天您老人家不用动手,就让徒儿我来露一手吧,我做的菜虽然不如师尊,但也是顶顶好吃的呢!”

少女笑颜明媚,身后是大片大片盎然浓翠的春光,一袭鹅黄襦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像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看得出来她在安慰自己,顾染音垂眸间眉眼含笑,继而轻笑出声,清沉朗润的嗓音似白羽般轻飘飘落下,无端惹得人心底发颤。

莫萱刻意忽视耳畔的那一丝麻痒,下一秒,头顶淡笑着落下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