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小厮正是首辅府的下人,也是今早沈笙卿离开首辅府后,管家派来通知楚时渊的下人。
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波折,这会儿小厮才将此事禀告到了楚时渊的面前。
闻言,莫牧错愕地看着那个小厮,又将视线移向楚时渊。他终于知道先前为什么觉得今日的沈笙卿不一样了,按照这个小厮的话语里的意思,夫人在用过早膳就带着她当初的陪嫁离开了首辅府。
那岂不是说夫人在来粼山前,就已经……
心中这样想着,莫牧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楚时渊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因为楚母这会儿在休息,别院内格外地安静,连下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楚时渊的手撑在窗台上,脸上的阴郁未消减。先前她离开粼山时,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怜,还说什么‘不来见母亲,也不去杨大夫了,会立刻离开粼山’,哪怕她拒绝了他想带她来母亲这儿吃些东西的提议,他还是让莫牧去护送她。
她却背着他搬离首辅府,她当她是三岁小孩吗?还玩离家出走?
屋内的下人皆感受到了楚时渊身上的低气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我让你送她回首辅府,你看见她走进首辅府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楚时渊的声音才再次在屋内响起。
刚才他已经冲楚时渊说过,进入京城后,沈笙卿便让他回来了。莫牧不知道楚时渊为何还要再问一遍这样的话语,心中这样想着,他还是恭敬说道:“没有,进入京城后,夫人便不许属下再跟着了。”
说到这里,别说楚时渊了,屋内的其他人也意识到沈笙卿今日大概是不会回首辅府。
莫牧冲楚时渊单膝跪地,说道:“属下没能按照大人的吩咐,护送夫人回到首辅府,请大人责罚。”
楚时渊站在窗边,身上的衣袍被风吹起,他没开口责罚莫牧,也没说其他的话语。
屋内的下人还是第一次看见楚时渊的脸色如此难看。
又过了一会儿,楚时渊才开口道:“去接她回首辅府。”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沈笙卿。
他的这句话语是冲莫牧说的,也是冲来禀告此事的小厮说的。
夫妻间偶尔吃醋,耍耍脾气本来无伤大雅,但是也不该不依不饶,由着性子胡闹,甚至搬离首辅府,让别人看笑话。
她因为一点儿小事就离开首辅府,他不能够顺着她。
闻言,莫牧和屋内的小厮恭敬地应了一声。
……
去粼山前,沈笙卿让一部分人将她的东西先送回沈府,沈府的人自然知道了沈笙卿今日回沈府的事情。
沈笙卿的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她扶着玉蔓的手下马车,便看见表嫂徐氏和小侄子沈世鹤站在门口。
沈笙卿快走几步,视线落在徐氏的腹部上,说道:“嫂嫂还怀着身孕,怎么站在外面?”
“你让人将你的东西都送回了沈府,又见不到你的人,我这心里能不焦急吗?”徐氏没好气地看了沈笙卿一眼,说道。
沈笙卿扶住徐氏的胳膊,说道:“本来是准备直接回沈府见嫂嫂的,只是临时有事去了粼山,耽搁了一些事情。嫂嫂还是莫在外面吹风了,我扶嫂嫂进去。”
一旁才五岁的沈世鹤也有样学样地围在徐氏的身边,说道:“我也要扶娘亲进去。”
徐氏听见沈笙卿的话语,心中有许多话语想要和沈笙卿说,但是也知道府外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吩咐下人先将沈世鹤带回他自己的屋子。
沈世鹤见表姑母好不容易回来,他却要被娘亲让人带回屋,脸上委屈巴巴的。
等进了屋,徐氏握着沈笙卿的手,关心说道:“怎么回事?为何会想要回沈府?是不是在首辅府受了委屈?”
默了默,沈笙卿说道:“如果我说,我以后就住在沈府,不回首辅府了。嫂嫂和兄长会不会嫌弃我?”
徐氏在沈笙卿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语?如果不是你和你母亲,沈家哪里会有今日?沈府也是你的家,你想在沈府住多久,就住多久。”
当初她的公爹,也就是沈母的兄长突然丧命,沈家乱成一团,她夫君又年纪还尚小,沈母临危受命,接手了沈家的产业。不想沈母是经商奇才,不仅短时间内将沈家的各种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在短短几年内,将沈家的资产增加了好几倍,让沈家成为了大燕第一富商。
后来国库空虚,沈母又给国库捐了不少银钱,这才换来了皇家对沈家的另眼相待,让沈家在大燕的地位不同于一般的商贾。
徐氏和她夫君的心中皆清楚沈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沈母得来的,如果当初没有沈母,沈家早就败落了。
所以后来随着她夫君渐渐长大,她夫君也没想要沈家的什么,沈家的一切也还是掌握在沈母的手里,后来沈母去世,沈家的产业就一直是沈笙卿在管理。
徐氏看着沈笙卿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她说道:“你实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刚才提起粼山,难道是你的婆母给了你气受?”
她和沈笙卿不仅是姑嫂,还是好友,她这会儿也是真心实意关心沈笙卿。
她这次回到沈府,没指望她和楚时渊之间的事情能够隐瞒住徐氏,因此等屋内的下人后,沈笙卿看着徐氏,说道:“和我的婆母无关,我想要回沈府,也是因为楚时渊。”
听见沈笙卿的话语,徐氏的疑惑更大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深爱楚时渊的沈笙卿对他如此失望?
心中斟酌着措词,沈笙卿还是将她现在中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氏瞪大了双眼,怒其不争道:“你怎么能够这么傻,拿自己的性命救一个男子?楚时渊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沈笙卿低声说道:“知道,可是他不相信我,觉得我和他师兄在联合起来骗他。”
徐氏怒道:“这个混蛋,你对他的真心真是喂了狗了。”
徐氏也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骂起来人更是没有什么讲究。
骂了楚时渊几句,徐氏站起身,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要写信告诉你兄长。”
徐氏的夫君本来就没想要沈家的什么,对经商也什么兴趣,后来更是毅然而然参军,不想还真的有了一点儿成就。现在他没有在京城。
沈笙卿抬手拦住徐氏,说道:“嫂嫂还是先莫将此事告诉兄长,让兄长分心。”
徐氏不赞同说道:“这怎么能行?你母亲不在了,你父亲又不是个东西,我夫君和你的亲兄长没什么两样。”
沈笙卿说道:“我不是要故意隐瞒兄长,只是如今嫂嫂写信将我的事情告诉兄长,除了让兄长担心,没有什么益处,何不等我的身体内的毒解了,再将我的事情告诉兄长,这样兄长也不用因此分心。”
徐氏皱眉说道:“你身体内的毒,你可找到了解毒的方法?”
其实沈笙卿也不知道她身体内的毒有没有解毒的方法,听见徐氏的话语,还是故作轻松道:“我今日去粼山,就是为了见粼山的杨大夫,只是消息有误,没能见到杨大夫。等再有了杨大夫的消息,我让杨大夫帮我看看。”
徐氏说道:“粼山的杨大夫,我也听说过,你的情况拖不得,我们也不能够指望杨大夫一个人。今日太晚了,明日我让京城医馆的大夫也给你看看。”
听见徐氏的话语,沈笙卿没有拒绝。徐氏不提这个话语,她也准备还找其他的大夫帮她看看的。
徐氏看着沈笙卿巴掌大的小脸,顿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和你娘亲一样,怎么都遇人不淑呢?”
沈母当初被人设计和沈父躺在一张床榻上,无奈嫁给了沈父。本来沈母对沈父也没有什么感情,不想沈父和沈母成婚后,却惦记上了沈母和沈家的财产,甚至暗中给沈母下毒,连沈笙卿这个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幸好沈母看清沈父的真面目后,求皇帝做主让她和沈父和离,并让沈笙卿改了她的姓。
本来她以为这些年楚时渊的身边也没有别的女子,楚时渊也不是像沈父那样人品恶劣的人,沈笙卿的日子能够比沈母要好过一些,不想楚时渊和沈父一样,也不是个东西。
提到沈父,沈笙卿不禁想到第一次见楚时渊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被沈父派去的刺客围住,身边的护卫所剩无几,谁也没有想到楚时渊会在那个时候出现,还替她挨了一剑,男人挺拔的身影护在她的身前,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她还记得当初得知是她的亲生父亲想要取她的性命,她心如死灰,绝望又悲痛,楚时渊一个陌生人却能够拼了命救她,她还曾天真地想过,以后她若是嫁给了他,他是不是会对她更好。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想到,她和楚时渊的婚后日子会让她如此失望。
不愿去想她和楚时渊从前的事情,沈笙卿搂住徐氏的胳膊,说道:“不去想他了,母亲当年非优柔寡断,软弱之人,我也不会。”
沈母当年能够勇敢地和沈父和离,走出失败的婚姻,她身为她的女儿,没道理给沈母丢脸。
徐氏看见沈笙卿脸上的执拗和属于自己的坚持,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唇瓣微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吃过饭,徐氏陪沈笙卿回了她从前在沈府的院子。
沈笙卿嫁人这些年,这个院子还保持着和原来一模一样,甚至院内的牡丹花都还抱持着原来的鲜活和艳丽,仿佛沈笙卿从未离开这个院子,沈笙卿知道这都是徐氏的功劳。
沈笙卿今日第一日回沈府,晚上徐氏特意来沈笙卿的院子陪她睡。
沈笙卿看着徐氏,故意说道:“世鹤若是知道他的娘亲今晚陪我,该掉金豆子了。”
徐氏想到今日沈笙卿今日回来的时候,她让下人带沈世鹤回他自己的屋子,沈世鹤委屈巴巴的模样,她的脸上不禁也露出笑容。
徐氏说道:“今日世鹤没能和你相处,还觉得委屈呢,明日你要和他多说几句。”
说话时,徐氏打量沈笙卿脸上的神情。本来她今日陡然得知沈笙卿身上发生的事情,还很担心沈笙卿的情况,但是她发现沈笙卿比她想象中平静许多,这让她莫名的不安。
徐氏怀着身孕,正是觉多的时候,虽然心中记挂着沈笙卿的事情,但是毕竟不如从前未有身孕时警觉,因此她连沈笙卿什么时候起来了都不知道。
徐氏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空了的地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最后徐氏是在外间找到沈笙卿的,沈笙卿背对着她站着,手上好像拿着一张信纸。
徐氏说道:“笙卿,怎么起来了?睡不着吗?”
听见徐氏的声音,沈笙卿转过身来,手上的那张信纸不小心掉落到地上。
信纸上的‘和离’二字映入了徐氏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