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威蓦地出手,都护府的众人瞬间感觉如入坟墓。楚威周边,看起来已没有任何生机所在。
落叶干枯、暖风凝结。
楚威一掌所罩的范围内,尽是死意。
谁都不想天下还有这种全无生机的武功,单飞、孙策二人亦没想过。这二人算是此间除楚威、夜星沉外少见的高手,可亦是不想楚威全力施为,竟然这般恐怖犀利。
但单飞和孙策亦知,楚威此番必败无疑。
楚威势道凶猛,却已缺乏一种必胜的气魄。以往他每次出手,都是认为自己绝对正确、再加强悍的实力,这才能无往而不利,如今楚威出手却已冲不破他自身的心结。
他素来自诩公正,夜星沉言语虽是尖刻,但他却不能辩驳。他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又怎能降服冥数之主?
“砰”的巨响。
狂风涌荡,吹得众人东倒西歪的站立不稳,场的楚威更是一连退却七八丈外,重重撞在都护府的院墙之。
那院墙垂垂百来年的坚固,在楚威撞击之下,竟如面粉般消散。
楚威呕血!
夜星沉站立在原地,看起来竟似全然没有出手。
众人骇然。
孙策自负身手,但见到夜星沉这般武功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如果连楚威都不能控制夜星沉,那这天底下有谁能制衡此人?
在这时,院墙之外有人笑道:“痛快,果真痛快。武功痛快,骂得亦是痛快,这千百年来,我倒少听到这般痛快的言语。”
众人先怔后惊,有的人已是恨不得掩住自己的耳朵。
传来的那声音可说是极为刺耳,铁凿挫铁还要尖锐百倍。声音虽是从院外传来,却如响在众人的耳边般。
更怪异的是,众人听了那声音,又都有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单飞微凛,知道说话那人是将深厚的内息贯注在声音,才会产生这种效果。他透不过远方的烟尘看到说话那人,但听出那人声调很是怪异、应该不是原人物。
尘烟缓落,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为首那人身材极为高大魁梧,走过来时竟给人一种山岳移动的感觉。
那人身后之人却是个极为平凡的人物,让人一眼看去,根本记不住他的长相。
单飞第一眼看的是那有如山岳的人物。他见那人长的虽是雄伟,却是原人的面貌,自然不由又看了那平凡人一眼。
适才说话的人是外域人物,那平凡人的一双眼微有绿意,难道适才说话的竟是这个平凡人?
不想那如山岳之人径直向夜星沉走来,下打量夜星沉一眼,忽然又道:“久闻冥数之主的大名,今日一见,实则三生有幸!”
他话出口后极为尖锐,众人才发现他是适才那说话之人,不由微有怪异,暗想这人莫非是流落到外域的原人的后代?
夜星沉见那人全无敌意的走来,反问道:“阁下是?”
那巨人道:“在下姓魔、自号一个尊字。”
他笑呵呵的说出,似是极为和善,曹棺、孙策等人并无什么反应,夜星沉却是瞳孔微缩,缓声道:“身毒的魔王?”
众人耸然。久在西域之人,自然都听过身毒的魔、佛教派。身毒眼下虽被贵霜所侵、声势日颓,但瘦死的骆驼马大,这两个教派在身毒的流传可说极为广泛,拥有的门徒极为众多,众人倒不想其一教之主竟是这般模样。
单飞亦是凛然。他前往贵霜时,曾见过身毒魔王的手下天魔,他并不知道天魔已死,可他知道天魔的武功让人着实不能小窥,此人如果是天魔之主,恐怕亦是不好对付。
不过单飞知道这人是魔王后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他见天魔那般排场的到了贵霜,倒不想魔王居然只带一人来到楼兰。
此人到了楼兰,难道也是为了白狼秘地?
那巨人双目微眯,半晌又笑道:“冥数之主果然名不虚传。”他适才称赞夜星沉多少有些敷衍之意,如今的言语终于有了慎重之意。
夜星沉凝望魔王片刻,“我倒也是久仰魔王的大名,可见阁下这般前来,又是直承身份,倒有点怀疑阁下不过是招摇撞骗之徒?”
魔王哈哈笑了起来,“夜宗主以一代宗主身份说出这般话语,倒让我有点失望。要知道你我均是鄙夷世俗之人,亦知道真正的尊者,素不屑用华贵的纹饰来显耀。那种动辄车马千乘、群星环拱的人物,看似高高在,实则是极为心虚之辈——他们必须要那个排场,因为他们知道除去那些排场后,他们甚至连常人都不如。说这些西域诸国的人物,如今看起来那些被他们轻贱的奴仆又高贵在哪里?既然如此,你我又何必流于世俗?”
西域诸国的首领闻言,均是脸赧然、心恼怒。不过他们虽是愤怒,可知魔王绝非泛泛之辈,倒不敢出口反驳。
夜星沉缓缓点头道:“听阁下此语,倒算是有些见识之人。”
魔王闻言又笑,“得宗主赞许,我倒是荣幸之至。”
夜星沉心微增戒备,暗想此人若真是一教之主,听已言语略有轻蔑之意,居然还能安之若素,倒是不容小窥的人物。他听过魔王此人,不过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眼见这人豪爽在外、机心暗藏,因此几番言语试探。
“我此番这般前来,看似随意,实则是知我等要行之事,绝不是靠人多才能成行。”魔王若有所指道:“人多除了能多吃点粮食外,用处不大。真正有用的人,几个好。”
“我等要行之事?”夜星沉反问道:“我和你要行什么事情?”
魔王听夜星沉颇有轻视之意,微有扬眉道:“夜宗主何必明知故问?”
夜星沉下打量了魔王一眼,摇头道:“阁下身为身毒魔王,一教之首,倒也算个人物,不过要谈和我联手,只怕还是不够资格!”
一语落,都护府众人呼吸都停。
曹棺、孙策精神微振。
这二人虽是原枭雄,对什么身毒的魔王却是所知甚少。不过这二人都具眼光,知道魔王绝非易与之辈。此人若和夜星沉联手,徒增夜星沉的实力,难得夜星沉这般回绝,若是这二人斗一场,无论哪个胜出,对已方倒都是好事。
魔王眼睛微眯,“阁下难道还是不知我的来历?我身为身毒魔王,振臂呼之,从者云集……”
“你适才也说了,人多除了吃得多外,用处不见得大的。”夜星沉轻淡道。
魔王缓缓又道:“释迦乃虚伪之徒,乞讨求存却教人解脱之法,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我魔尊不似他的虚伪,有财敛,以我的手段,如今可说富可敌国……”
夜星沉更是不屑道:“我不是释迦,但那些冷冰冰的东西,我亦不想带在身。那些东西除了能让更多蝼蚁卖命外,用处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要驱赶蝼蚁卖命,不见得非用金银不可。阁下一教之主,这般言语,倒有点让我失望。”
魔王脸也不红,微笑道:“夜宗主一直在看我的资格,我何尝不想也看看宗主的本事?宗主这般见识,倒让我放心许多。”
“你来这里,若只会说些恭维话……”夜星沉似乎连看也不想再看魔王一眼。
魔王竟不恼怒,凝声道:“以宗主这般见识,恐怕也不知我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
“是吗?”夜星沉嘲讽道。
魔王真的有些愕然,不信道:“宗主难道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众人心道传说魔王化身难数,总喜欢变幻各种模样来蛊惑释迦的心思,谁又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夜星沉目光微凝,缓缓道:“据古书记载——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众人微愕,不知夜星沉蓦地提及此事何意。
魔王微有变色,他块头大,但心思细,自到此间后,旁人言语始终难乱他的心意。夜星沉屡次“不经意”的激怒他的情绪,他亦能坦然面对。直到夜星沉提及这几句时,他才真正露出警惕之意。
夜星沉又道:“这记载是在说,舜将四凶平定后,流放了共工成为北狄、驱逐了三苗化身为西戎、灭了鲧使其后代变作东夷,而发配驩兜到了南方、演化为后世口的南蛮。”
略有停顿,见众人均是茫然的神色,夜星沉缓缓道:“其实不然,这记载大有谬误。历代史书记载的,不过是当权者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太史公略有逾越不合当权者的心意,要忍受宫刑之罪,这世或许有公正的记载,但流传到后世早被篡改的面目全非。”
众人不解夜星沉的用意,单飞听得倒是津津有味,鬼丰、夜星沉这些人虽是他的敌手,但他始终觉得这些人说的那些过饰非的墨客好了太多。
夜星沉突然提及此事,难道是?
单飞绝非填鸭吸收,更知夜星沉的每句话恐怕都是有点用意。他听音辩意,蓦地想到在于阗曾经看到的一段记录,一旁突然道:“夜宗主的意思是——魔王是驩兜的后人?”
一言落,众人茫然之际,魔王终于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