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
迟简将前座的两个车窗全部降下。
云寒客靠在调整过的座椅上,凌晨三点的夜风吹在他清俊的面容上,黑夜街边的灯火映射在他如墨般的黑眸里。
看着汽车渐渐驶离那片繁华的窄街,感受着闪过自己身侧被留于原地的旖旎,云寒客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海市蜃楼般不甚真切。
迟简自上车就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声音,便转头看了一眼。
她看着云寒客盯着窗外,双眼发直,便开口询问:
“怎么,困了?”
云寒客摇了摇头。
还给了她一句毫无关联的回话:“你真的是律师吗?但是你不是学的金融专业吗?”
“法律是我本科的第二学位。”迟简像往常一样回复了他:“当时觉得有意思,就多学了一门。”
云寒客收回视线,将目光下移:“像你们这种富二代还要来上学吗?”
迟简再一次转头看向了他。
他好像问的很认真,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情淡淡地垂着眼睫。
安静下来的云寒客让迟简感觉很轻,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车窗上消失了一样的轻。
看着一脸严肃的云寒客,迟简也极有眼色地收起了想到逗弄他的心思,反而同样认真地给予了对方回复:
“一般来说确实不用”紧接着她又说:“但是我喜欢。”
听到自己话,对方低垂的眸子稍稍颤动,随后又抬起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我身边的朋友们,几乎都上了贵族学校,要么就是接受了家族的精英教育,对了,还有一帮因为脑子有问题被送去留学的。”
就比如迟轩。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云寒客还在靠在车座上发呆,一个耳朵里轻飘飘地传入迟简的声音,又从另一只耳朵里轻飘飘地飘了出来。
听到对方的反问,他才缓缓回神。
“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
话音一落,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云寒客不知道,如果迟简没有在上京大学上学,而是接受了所谓的贵族精英式得教育,是不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面。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他们就会分别处于上京城的上下两层,她在高层过着自己的正常生活,而自己则是在底层像现在一样庸碌。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有钱人玩儿男模都是成车成车的玩儿,也不会知道上京城里还有一个小巷深处藏着包着红豆的小兔子双皮奶。
云寒客感觉自己的生活乏味极了。
一路无言。
在还没有正式走出城西区的道路很窄,迟简没有办法将车速提的太高。
她把速度控制在适当的范围内,而这样的速度正好能让云寒客清楚地看到街边依旧营业的店铺中都在买卖着什么东西。
在迟简即将驶出城西区的时候。
不远处丛立的一层商业房的尽头飘出了一盏闪着火光的纸灯。
云寒客也注意到了,将视线转回了前车窗。
“那个是……”
迟简接道:“孔明灯。”
放灯的地方离他们不远,他们能清楚地看到灯的纸壁上用黑色水彩笔写着‘平安喜乐’四个大字。
迟简又放慢了车速,对云寒客解释:“上个周末刚过完中秋节,大概是小孩儿拿着剩余的灯在玩儿呢。”
经迟简提醒,云寒客才反映过来上周竟然是中秋节。
他向前探着身子,映在眼中的灯火愈发明亮。
“我都忘了”
他小声说道,不知道是在和迟简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随着车子越往前走,放飞孔明灯的场景就越来越清楚。
那是在街道边缘的一家店面,现在已经不在营业了,但是卷帘门却半开,从里面透出黄色的灯光。
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对夫妻,他们就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盘吃食在相互诉说着什么,而在他们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摆弄着纸灯。
他们好像已经放飞了好几个,此时正趴在地上商量这个灯上要写些什么。
迟简将车停到了路边。
她看出来云寒客好像对孔明灯很感兴趣。
秉持着‘好看的脸永远至上’宗旨的小迟少主当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扫了小漂亮的兴趣。
她看着云寒客极亮的黑眸,开口问道:
“要不我给你要一个来,我们也放一放。”
但是却收获了一个美人甩眸,美人白眼。
迟简:??
这到底是为什么。
真心被碾碎的小迟少主也没有毫无眼色地再次开口。
她将车熄灭,陪着云寒客一起欣赏着前路上这一幕温馨和谐的场景。
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了半天,又一个孔明灯被成功放飞到了空中。
墨一般浓黑的夜空没有一点星光,暗的让人心闷,而缓缓上升的纸灯却依旧在浓黑的夜空中劈开了一条发光的天梯。
它缓缓上升,火光透过纸壁照亮了周边,它好像是那英勇的战士,即便前路坎坷,黑暗而没有光亮,即便未来绝望,最终的结局都是被风雨粉碎,但是它依旧一往无前,似在用自己的光亮驱散阴霾,只为让自己埋于黄土之下时不会觉得可悲遗憾。
它渐渐升空,终是变成了夜空中唯一的星。
云寒客向来感性。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悲伤极了。
“走吧。”他对迟简说。
感受到气氛变得不同寻常的迟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发动引擎,继续朝着城南的方向驶去。
他们现在已经正式离开了城西区的中心,走到了通往城南区的大路上。
迟简将车速提起,窗外的风也不在那么和善,她将车窗升起,随意地放了首轻缓的音乐。
城区间的大道又宽又黑,云寒客透过反光镜看着渐渐变小的灯光,直到它们像刚才那一盏孔明灯一样消失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迟简开车很稳。
伴随着低缓的音乐,云寒客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睁眼,窗外已经是熟悉的街景。
黑色的夜里除了华丽的灯光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没有人,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他一直以为的世界。
迟简像以前一样,绕过小路将他放到了公寓楼的门口,他一直都敢肯定,如果他住在一楼的话,这个女人甚至会将她的车直接开到房间里去。
车停了,他也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在他将要开口为对方到别的时候,却听到一路上都没有出声的人低哑的嗓音: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是孔明灯注定不会在天上长久。”
那人又说:“你要是不想让它落到地上,改天我去给你做一个电动的,再配个遥控器,你想让它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
迟简一路上都在思考云寒客在悲伤什么,妄图勘破美人垂泪的真相,然后治愈他。
但是想了一路,她都没办法与之共情,回想到他的这种情绪是看过小孩儿的孔明灯之后才散发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是在为灯的结局感到悲伤。
小迟少主一直都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所以她认为自己推理的对。
她也确实推理的对,就是还差一点感性。
听到这个荒唐言论的云寒客: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迟简自觉聪明极了,她看着脸上已经没有悲伤情绪的云寒客,还沾沾自喜道。
“是不是不难过了,不难过就好。”紧接着又说了下一句:“那我改天把做好的遥控孔明灯送给……”你
“不必!”
云寒客抬起手,双手交叉着对着迟简摆出了一个停的手势。
他飞速地打断了对方的自信发言,并且手脚利落地开门从车上跳下去:“您的电子遥控孔明灯自己留着玩儿去吧!”
好险,他差点儿就要被这个女人的脑回路给绊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既聪明又愚蠢,既牛逼又沙叼的女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云寒客表示读不懂富家子弟的想法,但不不妨碍他将要气笑的心情。
所以他丝毫没有给迟简说话的机会,反正在她的两句话下,自己那好不容易升起的伤春悲秋的感性全被打散了个彻底。
所以他没有再和这个女人废话,三两句道了个别就抬腿走向了楼门。
只留了小迟少主一个人半举起的胳膊风干在了原地,以及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好吧,尽早休息。
……
云寒客与迟简飞速道别之后就上了楼。
他从未如此快速地上到过八楼。
进到家里的漂亮男生连鞋袜都没来得及脱就趴在了房间的窗户上。
看着才开始启动准备离开的熟悉的车,云寒客一直紧攥的心终于可以歇下来喘口气了。
他一手扯着衣袖,另一只手抚在不断跳动的胸前。
他一点儿都不相信迟简口中的那几个对他死缠烂打的男人只是为了图她的钱。
其实就在刚才,在她笨拙地想要以自己的方式让他开心时,他的心就自己开始紧缩,喉咙中也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一样十分难受。
她太会照顾人了,也过分的体贴,虽然在他看来,迟简对于自己的这些行为都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她坦荡的就好像做这些行为本就理所当然。
但是云寒客还是在她每一个温柔的细节里感受到了自己如雷响动的心脏,
以及逐渐萌发的荒谬眷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第十八段的关于“因为脑子有问题被送去留学的”这句话的说法:作者也有朋友是去留学的,作者本人对于留学群体没有任何想法(发誓),写这些完全是因为情节到位为了语句顺畅,若是有宝贝觉得不好听请及时告诉我,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