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宁勖看向郗瑛抓住缰绳的手,沉声道:“你待作甚?放开!”

郗瑛仰头迎向他,义正言辞道:“身为公子的仆从,当然要伺候公子。先前得罪了公子,如今更该做牛做马,公子骑马婢子牵缰绳,公子打死,折磨死婢子,婢子也要磕头谢恩,来世还做公子的牛马奴婢。”

宁勖快被气笑了,俯低身直视着她,阴森森道:“你可是活腻了?”

郗瑛现在肚子空空,五脏六腑像在里面打架,难受得生不如死。

她快气疯了,她不好过,也要他不好过!

既然宁叛军要行军打仗,她就要一路生事,气死他!

有本事,就一刀砍死她!

“婢子是生是死,是生不如死,不都凭着公子高兴。婢子想不想,压根不重要。更何况,婢子怎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婢子的脑子,”

郗瑛晃了下脑袋,颠簸得摇摇欲坠的鎏金钗,啪嗒掉地,头发披散开,随风飘动,似乌压压一片云。

“长在头顶,对公子这等贵人来说,就是个摆设!”

宁勖脸色沉了下去,他翻身下马,架着郗瑛的胳膊一举。郗瑛眼前一花,双脚离地,人坐到了马背上,宁勖脚尖在马镫上一点,坐在了她的身后。

骏马嘶鸣一声,扬蹄疾驰飞奔。

“我的假金钗!”郗瑛尖声大叫。

宁勖脸阴沉得几欲滴水,手臂横在郗瑛身前,用力一勒,她“啊”地一声,呼吸都困难。

先前坐在马车上,路两旁的景象不断向后退去,如今骑在马上,就如风驰电掣。郗瑛被炒豆子般颠来颠去,寒风迎面吹在脸上,像是一盆盆冰水哗啦泼来,打得脸又痛又僵。

郗瑛大叫,嘴里灌了寒风,她赶紧闭上嘴,双手朝身后乱抓。

宁勖喘气渐沉,腾出一只手臂,将郗瑛不安分的双手死死禁锢住。

郗瑛不动了。

风吹起郗瑛的头发,不时拂过宁勖的脸,痒痒麻麻。他偏开头躲避,看着低头耷脑的她,手臂逐渐放松了力气。

郗瑛依旧一动不动。

宁勖脸色微变,松开她,手向上,犹豫着去查看她的鼻息。

突然,宁勖的手指传来温热,接着剧痛。

他被郗瑛死死咬住了手指!

“找死!”

宁勖浑身杀意凌冽,放开缰绳,掐住了郗瑛的脸颊。

郗瑛被迫松口,宁勖左手食指,已经被她咬出深深的牙印,血珠浸出。

宁勖抓住缰绳,马拐下管道,朝旁边的小径驶去,护卫紧张跟了上前。

宁勖朝上一抬手,示意避退,护卫们的马速慢了下来,只不远不近跟着。

马在小径上行驶了一会,到了一处小溪边,宁勖翻身下马,将郗瑛拖下来,将她拽到了小溪边。

溪流清澈,清楚可见底下的鹅卵石,水流却颇为急,流经稍许大的石头上,撞出雪白的水花。

“疯婆子!”宁勖抓住郗瑛的后襟,将她的头按在溪水边,“你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样!”

“我在平江城过得好好的,是你仗势欺人,强买良为贱,将我折磨成这样,你这个罪魁祸首,哪有脸指责我!”

郗瑛回头,怒冲他呸了声,“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欺负妇孺弱小,算什么英雄好汉!”

食指上的血仍在缓慢流出,宁勖冷笑一声,将血抹在她的脸上,阴恻恻道:“我不是英雄好汉,就要欺负你,折磨你。你能奈我何?”

郗瑛很有骨气,扬起了头,“我不能奈你何,但我可以死!活着不易,死却容易得很。”

宁勖冷冷道:“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郗瑛紧抿住唇,不服输迎着宁勖的目光,满脸坦然赴死的凛然。

都反抗到了现在,罪也受了,郗瑛绝不会服软。否则,前面的罪都白受了。

而且,郗瑛心中有数,宁勖既然先前在小树林跑得那样快,就是担心她遭遇不测。

他不会让她死,郗瑛也不想死。

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必须决出个胜负!

决不出清楚的胜负,郗瑛也要为自己争取到舒服的日子。

她不会伺候人,奴婢是绝不会做的,绝不!

宁勖向来冷静自持,自从遇到她之后,便时常控制不住生气。

“疯女人!”

宁勖将郗瑛往后一甩,她四仰八叉躺在枯草地上,实在是又累又难受,干脆就那么大喇喇躺着。

“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你,与你有何血海深仇,值得你大费周章,连打仗都不管了,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郗瑛问道。

宁勖撩起溪水洗手,食指上溢出的血丝,流进溪水中,旋即便不见了。

“你真不知道?”宁勖见郗瑛还在装傻,他拿了布帕擦拭着手,缓缓走到她面前。

“我真不知道。”郗瑛也不动,看着头顶的宁勖,一脸真诚。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依然不动。

郗瑛真想不通,宁勖就算知道她是郗道岷的女儿,只一个不重要的女儿而已,拿了她的卖身契,羞辱郗道岷就已经足够,何苦再费心费神再来对付她?

宁勖嘴角忽地上扬,“你不知道就算了。”

装傻也好,不知道也罢,这才有意思。

郗瑛见宁勖不打算说,她打不过他,无法酷刑逼供,只能作罢。

宁勖抬腿向马走去,见郗瑛还躺着不动,脚步一顿,抛下一句:“不走,你就留在这里吧。”

“走。”郗瑛拉长声音,懒洋洋回了句。

撑着起身,郗瑛走去溪边,掬水洗脸。

溪水冰冷刺骨,郗瑛一边嘶嘶叫唤,一边抱怨道:“好冷好冷。”

宁勖已经唤过了马,脸不禁又黑了黑:“快点!”

郗瑛豪迈地撸起衣袖,用里面干净的中衣擦去脸上的水珠。

宁勖盯着她,一时不知她究竟是邋遢,还是爱整洁,只无语至极。

郗瑛走到马边,正准备上马,宁勖抬手拦住了她:“你想得美,跟在身后走路!”

宁勖说完,信手由缰放马前行,郗瑛生气地跟在马后追。

上了官道,宁勖交代了常山几句,打马离去,留下郗瑛独自站在冷风中。

没一会,车夫驾着马车赶来,惊恐未定的红福见到郗瑛,抱着她哇哇大哭:“阿先,我以为你被打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郗瑛哭笑不得,拍了拍红福的背,推开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指了指车外,示意隔墙有耳。

红福抽噎着,嗯了声,拿出鎏金钗,“阿先,我给你梳头。”

郗瑛眼前一亮,接过鎏金钗高兴地道:“我还以为丢了呢!”

“我见阿先的钗掉了,下马车捡了起来。”红福道。

郗瑛不由得笑了起来,在那等场合,红福还不忘值钱的鎏金钗,她们真是志同道合的好伙伴。

马车不快不慢行驶着,郗瑛累了,靠在车壁上睡了过去,红福打了个哈欠,也一并睡着了。

到了傍晚,马车停了下来,两人睡眼惺忪,下了马车一看,她们到了一间土墙茅屋的农家小院。

小院只有三间正屋,东西两边是灶房茅厕,院子里种着菘菜萝卜葱蒜韭等菜,几只鸡关在笼子里,咯咯叫着。

车夫将她们的行囊拿下马车,很快离去。

红福四下张望,茫然道:“阿先,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夜色茫茫,郗瑛也不清楚,她同样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