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这下就明白了,这是骡子惹的祸。
她连忙道:“那匹马是我的。”
她余光向窗外看去,能看见酒馆的马槽里饮着三匹马,骡子和两匹枣红色的胖马挤在一个槽里吃干草,吃得不亦乐乎。
虽然马有三匹,但能被圣骑士高看一眼的,估计有只有骡子了。
骡子是她老师送给她的,临行之前还帮她施了遮断气息的魔咒,说是十年之内,都不会被人看出亡灵践踏的本相。
珞珈也不知道这是叫她十年之后回来给骡子补个遮断咒还是有别的意思,想的太多不好,她干脆放弃了思考。
但骡子毕竟不是普通的马,即使施了遮断咒,偶尔水鬼吃多了,还是会有一些魔力散溢出来。
圣骑士整天和马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骡子这匹马不对劲。
不过他们看不出这是亡灵践踏,估计会以为这是被魔法师施了变形咒的独角兽座狼飞狮之类的神奇生物。
魔法师就喜欢骑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其实如果刨去骡子的“亡灵”属性,它在一众魔法师坐骑里算得上是比较正常的那一类。
至少它长得很像一匹马——四条腿,一个头,没有角,不会飞。
难道之前在路上,这个圣骑士就是发现了骡子的不对劲才回头看她的?
圣骑士深深地看了珞珈一眼:“把这样的马匹带到城内,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偏了偏头:“我给它加上了一道魔法陷阱,确保主人不在时,它不会出什么意外。希望您今后在离开它身边时也能注意到这一点。”
“不会出什么意外”指的是不会突然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
金顶之城上个月还发生了一起魔法师坐骑伤人事件。
珞珈:“……”
她把几乎涌到嘴边的吐槽给憋回去了。
你们圣骑士的陷阱不叫“魔法”陷阱!
顶多算是个类魔陷阱罢了!
真正的魔法陷阱是能将整个城市强行拖入异空间的!和你们这种只能欺负欺负动物的陷阱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上!
而且,骡子是不吃人的——它是亡灵践踏,只吃鬼魂幽灵和干草豆饼,不吃人。她是死灵法师,对这种天生的亡灵生物有着绝对的控制力。没有她的命令,骡子连水鬼都不会主动去吃。
她打量了一眼圣骑士腰/间的长剑,把这些话都憋了回去,扯出了一个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圣骑士浅色的眼珠依旧死死地盯着她:“我没有在金顶之城里见过您,请问您是刚刚来到金顶之城的魔法师吗?”
珞珈点头:“我今天上午刚到,还没来得及找住宿的地方。”
其实她今晚不打算睡了,打算连夜解决阿利克夏子爵家的事情,明天中午收了尾款之后再找地方住宿不迟。
“那我向您推荐西区赫舍尔大道的丁香旅馆,”圣骑士说:“床铺舒适,服务周到,食物美味,我最爱的是他们的松露炒蛋和烤小羊排,也很怀念三楼蓝宝石套房窗外的夕阳。最妙的一点是,它离魔法协会总部只有两百米远,位置得天独厚,因此深受魔法师欢迎。”
珞珈心道,懂了,这就避开丁香旅馆。
她又不是活腻味了,非要往魔法协会的枪/口上撞。
“那么,法师大人,是否可以请教您的姓名?”
圣骑士微微欠身:“鄙人是阿诺德.奥古斯汀,神圣蔷薇骑士团次席。”
“他是神圣蔷薇的二把手,”格维尔说:“由于一把手……咳咳,暂不剧透,他实际上负责神圣蔷薇的日常事务。”
神圣蔷薇骑士团是帝国规模最大、封地最富饶、实力最强大、宫廷地位最高的骑士团,她的次席骑士在整个圣骑士系统里地位都是非常高的。
珞珈也向他点头:“我是珞珈。水系法师,还没去魔法协会登记。”
不等阿诺德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补充道:“如您所见,我没有姓,也并非毕业于某个声名在外的魔法学院。以您的身份,不必对我过于尊敬。”
这个社会的地位划分很简单——家里有爵位,就是贵族,是上等人。会魔法,就是魔法师,也是上等人。得到授勋,就是骑士,还是上等人。大家都是一个阶层的,是自己人,彼此见了面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一起维护上等人的体面。
这个社会的地位划分又很复杂——贵族之间有爵位等级之差、领土大小优劣之差、受皇帝宠信程度之差、财产多寡之差,魔法师和圣骑士之间也有着等级差别。
一个是外来的魔法师,没背景没后台没靠山,真实身份还是个地雷;一个是帝国最强大的骑士团次席——谁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珞珈和很多自诩谦逊的贵族打过交道,深知这些贵族表面上彬彬有礼,把姿态放得很低,实际上是希望你以更低的姿态去奉承他——你要是真傻不愣登地接下了他的谦逊,那可就是得罪人了。
珞珈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深有感触。
阿诺德一愣:“不……我……”
他想了想:“保持谦卑,是骑士的美德。”
“珞珈大人,”他的指间飞出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看来他的魔法造诣在圣骑士里算是比较高的那类——珞珈接住了蝴蝶,脑海中浮现了阿诺德在金顶之城的住处和联系方式。
“在您找到住处之后,希望您能允许我登门拜访。”
说完之后,他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格维尔摸着下巴:“奇怪。”
珞珈问:“怎么了?”
“阿诺德的态度很奇怪。”
“他不是你的NPC吗?”
珞珈满不在意地喝着啤酒。
格维尔的NPC是为了任务而服务的,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
“正因如此,所以才奇怪。”
格维尔坐在珞珈身边:“我创造阿诺德的时候,打算把他当作前期的看板郎,所以给他的性格中加入了很多流行元素,比如清冷傲娇口是心非——咳咳,总之,他的外在性格是很冷漠的,和主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副惜字如金的架势,好像和主角呼吸同一片空气是对他的侮辱一样,这样攻略完成之后才有反差萌嘛。但看他刚才的表现,热情又主动,给你推荐旅馆,还打算日后登门拜访,这完全不符合人物设定,绝对是OOC。”
珞珈沉思:“这样啊……”
确实,看阿诺德的面相,就不是什么好接触的人。
自己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魔法师,没身份也没地位,不值得神圣蔷薇的次席来给自己献殷勤。
等等……献殷勤……
珞珈脑洞大开:“你说,他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讨好我?”
格维尔欲言又止:“这个……”
珞珈指了指自己:“怎么样,我长得也算不赖吧?走在街上被人一见钟情也不是没可能吧?”
格维尔沉思。
平心而论,珞珈长得不赖。
她的发色和瞳色是最深沉的黑色,在帝国的审美中,黑色代表着高贵与神秘,是独属于贵族的颜色。一头柔软的秀发垂在肩头,肤白如雪,眉目典雅,高鼻薄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优雅的美人。
也难怪她有信心给自己从前的雇主们写情书了。
但是……
“美则美矣,就是不太可亲,”格维尔评价道:“没有那种让人想要靠近的欲望,反而叫人望而却步。”
珞珈恍然:“啊,可能因为我是死灵法师吧。死字沾边,当然叫人不敢亲近。”
死灵法师常年和死亡为伴,身上难免沾染死气。这种死亡的气息和其他魔法气息大不相同——即使是普通人也能隐隐察觉出这种叫人不舒服的阴冷感觉,并且下意识地远离。
格维尔却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绕着珞珈转了两圈:“不是那种叫人从骨子里泛寒的阴森森的死气,倒像是……”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倒像是那种高不可攀,让人不敢生出旖念,只想跪倒臣服的感觉。”
“你想啊,虽然大家都爱美人,但谁敢在家里供一个皇帝?”
“对了!”格维尔一拍手:“你该不会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吧?”
珞珈:……
怎么又扯到私生女上了。
她无奈地道:“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哪位大人物的私生女。我要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早就回皇宫吃香喝辣享清福了,谁还跟你在这里跑东跑西的做任务?”
格维尔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而且,咱们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会有私生女呢?”
格维尔点头:“也对。”
帝国如今的皇帝陛下,是不可能有私生女的。
“可能那位次席骑士和你有着一样的误会,”珞珈总结:“他估计也以为我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所以才对我这样客气吧。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
她一路走来,遇见过很多误会她有贵族血统的人,这位次席骑士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格维尔嘀咕:“阿诺德才不会对‘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女’这么殷勤,他可是那位……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珞珈没听清:“他可是什么?”
“……没什么。”
格维尔摇了摇头:“不重要。”
既然他说了不重要,珞珈就没再追问。
阿诺德走后,索尔.莫雷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啤酒,抹了抹嘴:“法师大人,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珞珈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有什么事情要问他,刚要开口,忽然又觉得那件事情并不重要,不值得一问,于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
直到离开小酒馆,她都处在这样的纠结中: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那件事根本不重要……还没想起来,怎么知道重不重要……
怀着这种纠结的心情,她解开了束缚着骡子的类魔陷阱,牵着马走向东区的德蕾卡花园。
消息都探听得差不多了,该去找帕妮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