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太子妃进来的宫女退了出去。
宁妍旎拢着披衣,掀了罗衾,由着阿栀扶她下榻,到了太子妃跟前行了个礼,“见过太子妃,阿旎谢过太子妃前来探望。”
太子妃自坐在宫红林木方桌前。
桌上摆了几样蜜饯软糕,酥花糕和樱桃还都用蔗浆浇上,琥珀色的冰蔗浆颜色晶亮。
她捻起了一颗樱桃,在指尖转了个圈,又把那颗樱桃丢回了盘中。看着宁妍旎颤着腿弯行完了礼,才对着宁妍旎说道:“公主病了,就不用这样多礼了。”
“公主也来坐下罢,东宫里没有别的妹妹能与本宫说说话解解闷。想着太子平日里这么爱重公主,本宫也就过来替太子看望下公主。”
宁妍旎起了身,也同坐在桌前。
看着对侧的太子妃面色不虞。
宁妍旎似是没听出太子妃话里的意思,只是温声回着太子妃:“虽无血脉之缘,但太子仁厚,对皇妹也是当作亲人般拂照,皇妹很是感激。太子妃这般贤良淑德,太子哥哥可真是有福气。”
好一个贤良淑德和有福气,太子妃没脸色地斜睨了宁妍旎一眼。
“太子是仁厚了。”
提起太子,太子妃说话的声音更为冷清,“但太子耳根子软得,禁不住别人一勾一缠的。昨夜东粹宫的事,公主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宁妍旎也没准备谎称不知道,她直接点了点头,“昨夜睡着了,原本是不知,起床的时候是有听宫人们说了个大概。”
其实宁妍旎确实真心不想让自己卷入他们两人之间,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太子妃把太子看得更牢一些,时刻抓着太子不放。
这样太子也抽不出身,提不起这个兴致来寻她。
宁子韫想要她去做的事,也就没有那个什么所谓合适的时机。
思及此,宁妍旎热忱地劝起了太子妃:“是阿旎多事了。太子一向与太子妃感情笃厚,太子妃何必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而去和太子置气呢。”
太子妃一顿。
她来之前就先召了徐太医过去问了下,得知确认过昨夜宁妍旎病发得一直昏沉睡着。
本来她还挺确信太子和宁妍旎之间有些什么。
所以她回东宫后,换了太子妃宫服,就汹汹过来承禧宫,也是想看看宁妍旎到底是想装聋还是扮哑。
结果宁妍旎这一下,竟然还直接劝起了她。
太子妃抚了抚自己指尖的丹蔻,唇边还说着风凉的话,“公主这病得也真是时候,是没看到太子昨儿那半夜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然本宫哪需要这么生气。”
“昨晚东粹宫的事之后,得了陛下允准,那个胆大妄为寡廉鲜耻的花奴,本宫已经将她直接杖杀了。”
太子妃想起太子今日去国公府时,他都是直接跟国公爷谈说。国公爷居中做了回调解人,让太子接了她回东宫。
结果她一回东宫,太子便兀自去崇文殿了,话都没和她说一句。
太子妃这会想着,更是有些恼意,“太子不觉得本宫凶恶毒辣就算了,怎么还会觉得本宫贤良淑德。”
太子妃的心情都直接摆在脸上,无遮无掩的。
宁妍旎其实也不知道昨夜的这个花奴到底从何而来。
那时太子刚解了她腰间的束带,太子妃就来了。她匆匆忙忙把面纱戴了回去,便在太子随侍宫人的相帮下翻了墙走了。
这花奴出现得,真是太巧了。
宁妍旎是有点不太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但这会,她也只能当没看到面前太子妃的脸色,抬手为太子妃重新斟了一杯热茶,复而继续劝慰着,“贤良淑德是素养德行良佳,明是非,识大体,守礼教。”
“太子妃这样做,也是为了维护太子哥哥的德行和声名。该罚得罚,应惩必惩,阿旎觉得这自然也是贤良淑德,更是明睿有则。”
太子妃有些没想到宁妍旎会这样说。
她刚进来时脸色也没给宁妍旎一个好看的,宁妍旎现在反倒还认真劝解起了她。
让她那一肚子想指着宁妍旎骂的话,都憋着吐不出来。
话到了嘴边,太子妃最后只闷出了一句,“你当真这样觉得?”
“自是当真。”
宁妍旎回答得没有犹疑,眸光还很是真切。
她推着那杯茶去到了太子妃跟前,对她继续说着:“想必昨夜太子哥哥和太子妃都是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面色不好。”
“昨夜后,太子哥哥定然是会自责不已的。夫妻二人之间,把话说开了误会就解了。太子妃这般生气,让太子哥哥对太子妃的情意往何处安置呢。”
承禧宫的茶是宁妍旎惯喜欢的明前白牡丹,竹木味和甜花香芬氲得刚好。
茶汤素净,不俏,不刚,恬静的柔淳。
太子妃啜了一口茶汤,舌尖生津生出来甜花清香。
她转眸看向宁妍旎,见她脸上还带着病气。
想起自己刚才进来时是咄咄逼人了些,太子妃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这茶还不错。本宫方才来得急了些,准备好的补养剂材忘了让人一道带过来,等下本宫差她们再送过来。”
结不成友也不必结成仇,心平气和些总是好的。
宁妍旎扬起抹笑,抬手帮太子妃再续了一杯热茶,跟她道了谢,“有劳太子妃挂心了。”
“太子妃若是喜欢,不如带些茶叶回去。这茶不比内廷司奉上的茶叶精细浓淳,但是也算雅致。太子妃回去,也可以给太子哥哥尝一尝鲜趣。”
也可以缓和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确实没必要这么冲动。
被这两口茶和几句话劝了下,太子妃比来时冷静了许多。
惹得太子和她之间有了间隙,只会平白让他人捡了便宜。这个道理不难懂,只是她在气头上,又没人像宁妍旎现在这般耐着性子劝她。
太子妃放下茶瓯时,脸色已经是和善了不少。
宁妍旎见状,心情跟着也轻松了下去。
希望太子妃和太子恩爱长久,情深不变,最好日日两人黏腻一块,她好自己得个清净。
她又和太子妃闲话家常了几句。
太子妃每说一句悒闷,宁妍旎便帮她解了那句愁。
到太子妃终于察觉搅扰太久,起身准备离开时,方才出去的宫女却又袅袅进了来。
宁妍旎不由地蹙了眉。
便见宫女一个福身,对着她禀道,“公主,四皇子和九皇子听闻公主病了,过来探望公主。现在两位皇子正在承禧宫外,公主见吗?”
又有人来,今日自己这个病人还能不能歇息了。
九皇子便罢了,不过才十岁。
平日在宁妍旎跟前时,九皇子都是极为规矩乖巧的,现在过来探望一下也是自然。
倒是宁子韫,他来干什么。
谁都行,就宁子韫,现在宁妍旎是一点也不想见他。
他能安些什么好心。
但太子妃就在跟前,宁妍旎也拿不出缘由明晃晃拒绝,只好也就回了宫女一句,“请他们二位进来罢。”
殿外的日光正好,明亮的光从琉璃瓦檐上跳落下来,洒打在菱花窗和宫毯上,也洒落在走进来的两人身上。
一个是文人般的清瘦,一个是软白的墩墩。
宁妍旎才发现,原来宁子韫还挺高的。
第一次见宁子韫时,他站在太子身边。太子比较健壮,宁子韫在他旁侧身高也就没那么出挑。
第二次见宁子韫时,她更是狼狈。他是站着的,她却是窝坐着的,自然也看不出来。
这次再看,其实十岁的九皇子身量也算高的,站在宁子韫身旁,却也才堪堪到宁子韫腰高。
说起来,九皇子一直呆在宫里,宁子韫却一直在宫外头。
但两人感情竟然好似还可以,九皇子还主动牵着四皇子的手。
果然年纪小,就是不知道人心险恶。
回想每次见宁子韫,她都是在遭罪。宁妍旎撇开眼,她是不想看到宁子韫,太子妃却不知道。
免了他们行礼,太子妃就指了指桌上她一块也未动过的软糕,“四弟和九弟来得正好,本宫正准备回去。公主宫里的糕点甚是可口,四弟和九弟不如也坐下试试。”
太子妃说完,便温和地与他们三人道了别。
她这一走,九皇子已是放开了牵着的宁子韫的手。
他蹦跳着走到那宫红林木方桌前,拿起一块酥花糕便放进嘴里,一边喋喋不休说着:“太子妃从未对我这般和颜悦色过,阿旎皇姐你可真有能耐。”
“是这糕点好吃吗?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还比不上我宫里那小厨子做的软糕,只不过就是多了层甜浆?”
九皇子嚼完那块酥花糕,还很是不解。
摇了摇身旁宁子韫的手,便问着他,“四哥你说呢?”
“这酥花糕是我宫里的人自个做的,她平日里只是随便捣鼓做做,自然跟九弟宫里的厨子是没法比的。”
这酥花糕是阿棠做的,宁妍旎开口解释了两句。
随便捣鼓做做就能做出来,九皇子听了之后,软白馒头似的脸上显然大为震惊。
宁子韫已经坐在了桌前,整个人坐姿看着有些散漫。听了九皇子的话,也看都不看那酥花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