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许久,江玄明才从偏房走出来。
晏苏荷见他用袖子捂住脸,像是害羞,更像难为情。
这算什么?脸才是最重要的。
她三两步跨过去拿下他的手,半拖半推地让他站在明亮处,示意道:“来,转一圈。”
“够了。”江玄明冷沉着一张脸,毫不犹豫拒绝。
晏苏荷也不在意,径自围着他转了一圈,夸赞道:“甚是好看,若江教主身为女子,必是美人榜的头名。”
宝蓝本就比较艳丽,想是妇人觉得喜庆而购置,此时穿在江玄明身上,为他的虚弱苍白添上几分精气神。
他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等用帷帽一遮,只余那纤细腰肢,摇曳生姿,令人遐想。
虽衣裳短了一大截,只到小腿下几寸,但江玄明气质出众,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
晏苏荷眼里的满意都快要溢出来,心想这要是涂上胭脂,该多娇俏。
在一句句溢美之词中,江玄明脸色逐渐好转,不似一开始般抗拒。
此时,妇人刚好回来,看见屋内二人大变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
晏苏荷把妇人扯到一边,编造了一段凄惨身世,又重金封口,妇人犹豫许久后答应,放下东西离开。
江玄明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晏姑娘,用金钱封口最是不靠谱。”
“那又如何,等白云山庄查到她,你早已恢复武功,我也离开江陵城了。”晏苏荷有恃无恐,“快,试试这帷帽。”
江玄明戴上,轻纱半透明,到大腿处,恰好遮住他的宽肩,风吹过又会隐约露出盈盈腰身。
他适应了一下视线,又撩开轻纱道:“若是他要我摘帷帽怎办?”
身高这么高的女子,很容易起疑。
“这个简单。”
如此美色在前,防备和猜忌不得不先抛诸脑后,晏苏荷瞬间化身老母亲,拿起脂粉蠢蠢欲动,完全无视江玄明的抗拒。
……
城门处
七八个守卫配着刀,来回巡逻,眼神犀利却透着疲惫。
天不亮就开始值守,来来回回看了无数对男女,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又拦下了两对男女,忽地,守卫的声音想起:“你们两个,站住!”
前方两个身影,一螺青一宝蓝,正是晏苏荷和江玄明,他们差点儿就进城了。
此刻被拦住,晏苏荷不慌不忙,揣着恰到好处的疑问语气,问:“官爷何事?”
晏苏荷有着一双杏眸,清澈干净,加上语气娇软无害,十分具有欺骗性。
“姑、姑娘。”守卫见此美貌,一时竟卡了壳,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的问题,用眼神示意一旁高出许多的人:“你身边这位是?”
“哦,这是我表妹,她向来羞怯,又体弱多病,才戴着帷帽,听说最近江陵城有神医坐镇,我们特地从庆安城赶来。”
守卫点头,江湖神医的徒弟南星公子近日的确在江陵城开义诊,外头许多人为此而来。
再看这位表妹,身子如弱柳扶风,但是不是……太高了点?
晏苏荷及时截住他的打量,愁道:“官爷别看,我表妹清楚这般高度有异于常人,时常自卑,奈何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总不能锯了吧?要不是此番我央求,都还不肯出门呢。”
同时,江玄明也稍稍抓紧晏苏荷的衣袖,挪动步子,往她身后躲去,像是被守卫的目光伤了心。
“啊,十分抱歉。”守卫反应自己好似做错了事,忙道歉,而后放行:“两位没问题了,快些进去罢。”
……
一进城,晏苏荷便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江玄明撩开帷帽,咬牙切齿道:“有那么好笑吗?”
为什么他来受这样的折磨,让下属来暗中监视不好吗?
就算亲身上阵,为什么要“武功尽失”,只装病不也一样?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晏苏荷听他不悦,马上止住笑声,可看见他脸颊绯红、唇涂丹脂的模样,想起刚刚娇羞小碎步往自己身后躲的动作,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怒火在这轻灵的笑声中生气,江玄明无法忍受,当即拽着人离开。
“哎,干什么去?”
“买、衣、服。”
随意寻了家成衣店,晏苏荷挑了身鹅黄色长裙,江玄明如愿换回了男装,但遗憾的是,店里没有胰子,无法卸妆。
“公子若想买香胰子,沿着这条路直走到尽头,拐弯后第二家就有。”
此时晏苏荷正在对面茶楼听人说书,见江玄明仍戴着帷帽,便知怎么一回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茶楼里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引得两人同时看去。
江玄明:“讲的什么?这么精彩?”
他向来觉得说听人书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用来打坐练武。
“听着像是白云山庄庄主大败魔教长老。”
“嗯?我怎么不知道?”
晏苏荷听见也不惊讶,掰着花生,慢悠悠道:“八成是杜撰出来的,你又不是没见过白思贤歪曲事实。”
看着茶楼中听得津津有味的人,晏苏荷忽然两眼放光,招手让江玄明靠近:“我有个注意,那密室中不是有干尸吗?我们可以……”
江玄明接话:“编排白思贤?”
“哎呀,”晏苏荷瞅了他一眼,纠正道:“这叫描述事实。”
“白云山庄名声极好,百姓们怎么会相信。”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有反差,他们就越好奇,不会全部人当真,但总有人会信,而且一旦听得人多,他们会基于此继续创作,一个月可以出好几版。”
闻言,江玄明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别听了,我们去买胰子。”
……
江陵城果真比晏苏荷的大本营——庆安城要繁华许多。
街上店肆林立,旗帜飞扬,行人不断,热闹非凡。
“等下!”
两人正好端端地走着,晏苏荷突然小声惊呼,脚步一转扑进江玄明的怀里。
江玄明:???
从未有人能如此成功投送怀抱,他清晰感受到女子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软的,会呼吸的,一时间不知所措又怒气渐起。
还是太放任了,如此有能力又没有内力的人,应当直接打晕带回鸿蒙神教。
“借我躲躲,左手边的巷子看到了吗?我们挪过去。”
江玄明一脸麻木,任由她动作。
一进巷子,晏苏荷毫无留恋从江玄明怀里离开,扒着墙壁,探出半个头,借着前方小摊的遮掩,朝街道对面看去。
温软离去,江玄明竟有一丝丝失落,瞧见她只顾着探头,不悦道:“晏姑娘莫非是遇见心上人了?这般娇羞。”
甫一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即慌了一下,而后心底唾骂,面上却仍是惯常的戏谑。
感受到后方的冷意,晏苏荷转头瞪大双眼,好似无声地询问:你是瞎了吗?
江玄明:“……”
他干脆也探出头去,发现对面恰好是天机楼在江陵城的分店。
天机楼出了名的富有,分店占地很大,三层楼高,精致古朴,一二楼交际处挂着块巨大牌匾,龙飞凤舞写着“天机楼”三个字。
店里来往的人很多,无非两种,或者来购买消息,或是将自己已知的售卖出去。
其中有一女子极为显眼,一身月白绣百花暗纹衣裙,发髻高耸,钗环点缀,脸上蒙着面纱,江玄明向下看去,她腰间坠着一只令牌,上面的纹路字样俨然表明女子的身份。
江玄明:“是天机楼的大小姐,你认识她。”
晏苏荷补充:“是现任。”
她可是太认识了,化成灰都能认识,可况还露了一双眼。
那女子名唤宋青容,是从前原主最好的朋友,出双入对,无话不说。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亲密的好友竟会背刺,她爹能成功谋害,少不了宋青容从原主那里套出的情报。
是以后来原主染病,心里无尽的愧疚和怨恨加速了她的死亡。
仇人两个字,在晏苏荷齿间滚过。
蓦地,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冲进天机楼,远远听见他大骂道:“退钱!退钱!你们卖给我的消息是假的!”
百姓们哗然,纷纷围上前去。
晏苏荷见状,抬手就要去扯江玄明的帷帽,被他眼疾手快制止。
江玄明:“干什么?”他妆还没卸呢。
晏苏荷:“我也想上去看,江教主你天生丽质,不必羞于见人。”
说罢,一把抢过帷帽,边走出巷子边往自己头上戴。
江玄明犹豫极了,不知要不要跨出去。
晏苏荷挤进看热闹的人群,近距离围观这场来自顾客的投诉。
男子:“你们,跟我说十方宗大长老最喜饮酒,最喜他人奉承,分明是假的!我送上最好的酒,极尽奉承讨好,被说无礼打了出来,他弟子亲口跟我说,大长老根本不喜这些。”
说到最后,男子还因为委屈大哭起来。
此时宋青容走上前,温温柔柔却说着否认的话:“天机楼童叟无欺,从不贩卖假消息,客人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可能?我亲耳听见的!”
“可有人能为你证明?”
“没、没有,我当时是一个人。”
“是否有可能是客人听错?或是根本没有这回事,只是因为你自己未能得大长老青睐,觉得这银子使得不值,人财两空,打算讹上我天机楼。”
“啊?不、不。”男子生的高大,智力却跟不上,只会一个劲儿地说不,完全没有说服力。
宋青容料定他辩不了,正打算让人赶出去,倏的,从围观的人群里跳出一个声音:“我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百姓们自动分散两边,让出一条路来,晏苏荷穿过,在大厅站定。
宋青容:“阁下是何人?莫不是与这位客人是一伙的?”
晏苏荷指着那男子的呆愣的模样,扬声道:“你看他这么不灵光、又惊又呆的样子,分明不认识我。”
她扫了一眼周围,最终目光停在宋青容身上,笑道:“既说他真,自有我理由。”
“我的表哥曾在十方宗呆过一阵时间,他与我说,这大长老,最不喜酒,认为喝酒误事,昔年十方宗掌门就为此遭过大长老的打骂。
“也不喜奉承,认为谄媚,不是真心向学。”
“天机楼给这位大哥的情报,还真是条条往大长老的雷点上踩。”
宋青容:“你胡说!”
晏苏荷转向那男子:“表哥还跟我说,他最喜琵琶,如若这位大哥奉上上好的琵琶,定然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对,就是琵琶!”听见关键词,那男子顿时支棱起来,“我后来曾与一位成功的仁兄聊天,他送的正是琵琶,听他说消息是在庆安城的一个小斋买的。”
晏苏荷:“我听闻十方宗大长老有条规矩,一律做出失礼举动的拜访人,皆会被一棍子打出门去,大哥身上是否有伤痕。”
“有!”男子激动地站起来,立即脱了衣服,而后朝大门方向露出了后背,上面赫然是一条横贯脊背的棍印:“看,这是我被打的,印子还在,因为不疼我还忘记了它。”
十方宗擅棍,那大长老除了棍法外对内功的修炼也有心得,是以有许多人想上门请教。
后来人多了大长老也烦,干脆定下这条规矩,伤痕不过只是表面看着厉害,实际对内脏没有任何损伤,用以警告。
虽不疼,但被打出门总是丢脸的,所以来人少了许多,即使被打也没往外传,时间一久,这条规矩除了上心的,很少人知道。
围观的人里有百姓也有江湖侠士,不知道这条规矩没关系,十方宗人均用棍高手可是人尽皆知,当中立即有人喊道:“的确是十方宗的棍法。”紧接着说出自己的理由。
天平逐渐向晏苏荷和男子方向倾斜,宋青容急忙挽回道:“这棍印根本不能证明天机楼的消息错误。”
百姓中有人看不下去,反驳道:“姑娘,你讲点理,人家送了酒都被打出来了。”
宋青容:“指不定是他失了其他礼数。”说完又针对晏苏荷,“还有阁下口中的表哥,说不定是子虚乌有,他们两人合伙起来坑害我天机楼。”
晏苏荷见仇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十分畅快,她戴着帷帽,却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揶揄之意:“错了便是错了,退钱道歉便好,可靠性比不过一个小城的组织就算了,认错态度也不好,真是店大欺客啊!”
她走到人群面前,对着那几个侠士说道:“十方宗长老内功高深,你们若想去请教,可寻上一把好琵琶或是曲谱,也可以琵琶为切入点,定然事半功倍,顺便问问他是否喜酒和奉承,等各位讨教完,劳烦给我作证,看我说的对不对。”
“好,我们去!”他们几个纷纷应和。
大势已去,宋青容不得不赔礼道歉。
等那男子想找晏苏荷道谢时,早已不见她人影,反而是好几个上来跟他打听那庆安城小斋的。
晏苏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重新走进巷子,摘下帷帽递给到最后还是没出去见人的江玄明。
递过去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响起系统的提示声。
系统:【天机楼名声有所下降,如意斋知名度上升,恭喜宿主解锁新功能——武力值兑换。】
晏苏荷:!!!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