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纸人并不难分辨。
因着没有眼睛的缘故,给自己画上的眼睛歪歪扭扭的。
柳梢梢竟从那软趴趴的纸人堆里发现一丝端倪,正是那第一只纸人身上的。
“它身上似乎有个印记,像朵小花。”
宋凌玉凝着那诡异之处,漂亮冷峻的眉眼轻轻一拧,沉思道:“这是起生咒。不过施此咒会有损命格。”
“还有这种咒法?!”
柳梢梢惊道。
宋凌玉平静地望了一眼,不咸不淡道:“这是高阶术法。”
她接着道:“那只有我们门派才能学吗?”
“……也不全是。”
宋凌玉沉默半晌,挥了挥袖袍,光笼随之撤下。
漂亮精致的少年撩襟半蹲,口中念诀,骨节分明的指尖映着月色,轻轻从印记上方缓缓拂过。
只眨眼的功夫,印记消失了,空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堆软趴趴的纸人。
柳梢梢挠了挠额头问:“如此纸人便不会再次复活了?”
“难说。”
宋凌玉起身站起,拂了拂素色袖袍不咸不淡地说。
少年的眼部线条极为流畅好看,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映着月色的光晕。
柳梢梢率先撇开眼去,也跟着站直腰板:“也对,纸人如此行动必遭人指使,我们还没揪出幕后黑手。不过这幕后黑手也太过朴实,让纸人复活只是为了吓吓这里的农户么?”
宋凌玉视线依旧注视着那堆纸人,慢条斯理道:“我已施下法诀,这纸人连着施咒之人,短时间内,那人无法再次使用起生咒。”
也不知怎么的,话音刚落,冷幽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了跟蓝线,似是鬼魅,被风一吹,还似有若无地晃了晃,像是挂在洞穴里的蜘蛛丝。
柳梢梢看见那蜘蛛丝连着纸人,一直蔓延至远方尽头处,她心中好奇,用指尖试探性地戳了戳。
丝线随之抖了抖,像是沥干水分的湿漉漉小狗。
“我去寻幕后之人,你且在这待着。”
宋凌玉看见少女反复试探的动作,漆黑深邃的眼神划过一丝不耐。
原来是追踪的丝线。
见少年抬腿,这厮定是要撇下她独自一人去追凶,柳梢梢哪能让他得逞,忙不迭跟上去,殷勤道:“我也去!”
“师弟学艺不精,怕是顾不上师姐。”
宋凌玉长腿一顿,如冰击玉的嗓音略带讥讽,却偏偏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叫人挑不出错处。
这摆明了不想让人跟上去,嫌她拖后腿,但柳梢梢又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好歹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去好吧?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遇上危险,师弟只顾逃跑就成。”
也不知少女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笑眼弯弯,神情真挚……看起来有点居心不良。
见幽兰的丝线快要失效,宋凌玉眸光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厌恶,懒得与她再周旋。
要送死就送好了。
起生咒本就是高阶术法,就算以她尚未失忆的功法也难以对付,更何况她此时毫无招架之力,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宋凌玉轻睨了一眼身侧的小土豆,与他相比简直矮了一个头,乌黑的发顶圆滚滚的,白皙的脖颈亮得像块玉。
以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她十分期待地搓搓手,哪有害怕的样子?
柳梢梢心中的确又激动又兴奋。
这意味着她马上就能见到原书的男女主了。
天晓得她是有多么爱这对天选cp。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再看看宋凌玉,柳梢梢窃笑的眉头不由得皱紧,轻翻白眼,暗自啧啧几声。
虽然脸长得不差,身量颇高,的确有着和男主不相上下的本钱,但他小心眼阴险怪,心底一点儿也不善良,根本配不上她的天选女主!
敏锐察觉到身侧那道不太友好的目光,宋凌玉紧抿薄唇,嗓音宛如击冰碎玉,冷泠泠的。
“师姐我的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为何一直瞧着我?”
柳梢梢顿时一噎,笑得勉强,暗自腹诽这厮难不成还有读心术?
“师弟实在太好看了,我多看几眼,权当为自己壮胆。”
柳梢梢半扯着歪理,料想他也不会过多纠缠,只是因着素来不喜她这个人,是故意找茬的。
也不是非看不可,既然如此,那她不看便是了。
少女鼻子轻轻哼了一下,发顶的呆毛翘的高高的,仿佛在说谁稀罕得看。
宋凌玉默默移开目光,只见那幽幽的蓝线一直蔓延。
虽说那线看起来风一吹就断了,但好在结实。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会顺利进行时,丝线忽地在白府门口断了。
柳梢梢伸手往丝线的方向摸了摸,空无一物。
她打破寂静,疑声问:“这丝线为何会断?”
宋凌玉拧眉,抬额望向不远处的牌匾:“周围有灵力波动。”
原是如此,丝线在常人眼中那是金刚不坏,就算用锯子割也不会伤及分毫。
可放在修仙门派中,只稍稍有一丝灵力波动,丝线也会骤然崩裂,像水落入大海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见俊美白皙的少年面孔闪过一丝棘手的不悦之色,三下五除二登上了白花花的墙面,跳进白府。
柳梢梢哎了一声,只好撸起繁杂的袖袍,连手带脚爬了上去。
他们恰好落入的是白府后院,柳条拂着蜿蜒假山的溪流,溪流上的落叶浮浮沉沉,被挤在藏污纳垢的一角。
视线所及之处,院内房间一一都没有亮色,挂在檐头的纸灯笼光线忽明忽暗,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户上。
本该是喜气洋洋的一片,看上去却毫无生气,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
整个院子透着一股死寂之气。
柳梢梢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不会出事了吧?”
这白府她有印象,今早她还瞧见一群人指指点点,说白府早不办喜事,偏偏现在要撞上枪口子,迟早得出事。
……怎么这祸害来得这么快的吗?
“今夜是白府之子新婚之夜,不应如此……”
宋凌玉轻声喃喃道。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他神色骤变,忽地迈开步子,朝那扇红褐色铜门走去。
“哎。”
还没等柳梢梢说完,那扇大门后面突然发出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柳梢梢登时警铃大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只作乱的纸人现在应该就在这座宅子里。
“小心!”
她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窜过,心里咯噔一声,朝着还在向前迈步的少年奋力扑去。
伴着她前倾的身子,发顶的簪子被用力甩了出去,乌发散开,碰到距地面还有一寸距离时,被生生截断。
像空气中凭空生出一把钢线。
看着地上飘落的碎发,柳梢梢胆战心惊地倒吸一口气。
“师姐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脑袋上飘过,柳梢梢连忙起身,伸手想要扶起,可悬在空中半天,地上的人却视若无睹。
她尬笑一声,只好假装熟稔地帮忙拍了拍他的袖袍,干咳一声道:“情况紧急。”
宋凌玉曲起腿,紧抿薄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复杂。
门后的动静越来越大,二人的目光不由得拧紧眉头,指尖叩着剑鞘,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方才那鱼线若非仔细根本就看不清,若是直接绊过去……
想到全书大反派会被横空斩断的模样,柳梢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门发出一声惨烈的“吱呀”声,门内哐哧哐哧闪出好几个白花花的东西。
宋凌玉拔剑去追。
柳梢梢迟钝地望去,连半个影子都没瞧着,只能看见本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像只惊弓之鸟,飞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纸人这时候已经逃走了,红褐色大门里出来的不会是纸人而是……
“哎,等等!”
柳梢梢咬牙跺脚,提起衣裙拼命往前奔。
奈何腿的速度赶不上飞的,等她追过去时,对面的人已经打了起来。
“都是自己人!别打啦!”
柳梢梢想要上前拉架,奈何腿短手短还不会飞,连天上的人衣角都碰不着,围着口井急得团团转。
打得火热,无人搭理。
柳梢梢眼神四处寻找,朝地面一望,忽地急中生智,捡起颗称心的石子,朝空中一扔。
好巧不巧。
柳梢梢躲在树后,蒙住脑袋,假装不是自己。
可仍然能感受到上空凌厉带着怒火的目光。
“他是鹤月派的弟子,看他们腰间的玉佩!”
剑修向来穷,下山也没富余的银两换常服。
柳梢梢偏得不信宋凌玉没注意容珩腰间的玉佩。
他是故意的。
容珩侧目,假山旁的少女双手环圈大喊,颇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滋味。
无痕剑于掌心轻旋,容珩静默盯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湿冷的夜风吹拂衣摆,腰间的玉佩花穗摇曳着。
少年却不饶人,剑尖一挥,数影齐发。
这下不流点血是不行了。
……他俩是有仇吗!
这可是本书男主,伤了他,迟早得倒大霉!
思及此,柳梢梢连忙掏出怀里的保护符,这是她爹下山前给的,总共也就一张,是给她保命用的。
她朝上空一挥,闭眼咒语一念,光圈乍起,以符纸为界,渐渐扩散成半球形。
少年神色抖变,拧着眉头,复而朝下观望。
只见少女半张脸隐匿于黑暗中,眸子晶亮,神采奕奕,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隽秀的青年,是难抵的尊羡和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