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尔曼问完后又紧接着开口：“柯克小姐，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就当我随便说的，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
多琳低头，普尔曼在这个角度只能看看到她嘴角弯起的一丝弧度：“艾迪先生有这个疑问也很正常，其实上次的时候艾迪先生什么都没问就一直在帮助我，我就已经很惊讶惶恐了。”
普尔曼眼神复杂：“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寻求帮助的受害人。”
普尔曼其实刚才问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怜惜感慨她孤身一人独自迁移的艰难，却也因安德森调出的那份报告而心生疑虑，可听闻柯克小姐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又勾起一丝无言的伤痛——
这让他意识到多琳对他充满了疏离，而刚才那个问题也将他和她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可能有时候我还是会有一些习惯性的职业病。”普尔曼说着自嘲了一下。
“你懂的，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个职业，总是会不自觉就开始了刨根问底，但你相信我，这一定不是我的本意，罗耶达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城市，柯克小姐，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以及更好的未来。”
多琳眼神闪过了一丝讶异：“您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并没有觉得这是您的职业病，也并没有觉得您冒犯我，如果真是这样，您从一开始就不会借钱给我开店了，艾迪先生，没有您我是没法在罗耶达立足的。”
“柯克小姐又何必客气，你的善良注定会帮助你的，我的帮助也不过是你善良的赠礼罢了，但，柯克小姐——”
普尔曼的语气颇为认真，连带着多琳也认真了起来，但在她的目光下，普尔曼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红，他别过脸轻声道：
“虽然我的行为可能对柯克小姐来说确实带去了一点帮助，但这对我来说实在不值一提，相信我，任何人看到这些事情都不会对柯克小姐袖手旁观的。”
“所以……柯克小姐，希望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客气，也请不要再将我作为恩人对待。”
多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这才“嗯”出了声。
沉默在此刻蔓延，透过窗户的一息光影中，多琳看到普尔曼右侧的耳朵已经彻底成了鲜红。
多琳静静地看着那点红，慢慢道：“虽然艾迪先生说并不想知道原因，但我还是想告诉您——”
眼看着普尔曼回过头就要反驳，多琳难得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您先听我说，其实前几天来的时候，想必您也应该听安德森先生提起了我的事情。”
“我在安达拉州时确实惹上了一桩官司，您刚才说，因为我的善良所以您的帮助是我的赠礼，但有些时候，这些赠礼往往也会带来纠葛。”
“安达拉州是个不大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它的首府，也并不是个多繁华的地方，那里的天气往往都是阴沉多云的，彼此之间的距离感也很严重，但出乎意外的是，大家都很喜欢吃甜腻的甜点。”
多琳的嗓音温柔而有力量，让人不自觉就静下了心彻底沉浸在了她说的话里。
“我在那里的一家甜点店里做事，老板对我很好，很多事情都不厌其烦地教我，我的手艺也逐渐渐长。”
“后来，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老板找了更多的店员，我也可以轻松了一些，所以有些时候我会更关注顾客的需求，诚如善意的传递是相互的，我用心对待他们，他们同样回馈了我许多的善意。”
多琳对着普尔曼笑了一声：“很多时候，这些顾客对我甚至比他们的家里人都更好，对不起，我说这些实在是有些废话了，艾迪先生，您别否认，我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但这与我接下来遇上的官司实在关系很大，所以即使有些唠叨我还是想和您解释清楚。”
“我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一直以来也没什么钱，当时在安达拉州定居的地方在大家的眼中应该有些落魄，所以他们为了能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就一起凑了钱给我，我当时没要，结果因为没要他们反而更坚定了要把钱给我，也拿出了更多的财产。”
“这让他们的家里人十分不能理解，也认为我是个十恶不赦骗人钱财的恶人。“
“可艾迪先生，从到到尾我都没说过要钱的事，我被迫卷入这场风波，被人议论被人调查，可我相信只要我清白就一定会还我一个公正。”
“好在我最后终于洗脱了罪名和嫌疑，但我也深知我无法再在安达拉州那里生活下去了。”
“我既怕那些好心人仍要对我释放善意，也怕周围人对我的指指点点，所以，我去拜托了一位曾想要给我帮助让我来罗耶达的夫人。”
多琳低垂着头，即使是这些容易被人误会、难以启齿的过去，她仍是在用平静的口吻描述着，可普尔曼心里却满是难堪和悔意，还有——
希望可以庇佑她一生的想法。
“我知道进入罗耶达的门槛很高，而且，条件也很苛刻，之前我怕无法轻易偿还恩情，一直不曾应下，但这次，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那位夫人来到了这里。”
多琳的解释还在继续，但普尔曼却有种冲动想让她不要再说。
但是不行，这是对他自以为是的惩罚，也是多琳能够为自己辩护的方式。
“为了能够来到这里，我变卖了在安达拉州积攒的所有家当，后来又在车站遇见了您，其他的，您也知道了。”
这样深入的交流让间隔多日未见的距离和隔阂，好像一下都冲淡了。
甚至，还更近了。
“会好的。”普尔曼轻声又坚定：“柯克小姐，一切都会变好的。”
“当然。”将这些情绪释放过后的多琳似乎开怀了许多，甚至还发出了笑：“我现在的生活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不过，艾迪先生，我们要不要站起来说话呢？”
女人笑声如细碎铃响，阴沉的屋内也遮不住多琳眼里的万千光点，普尔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站直了身。
他这猛一起身还有些发晕，不过以往严格的训练让他迅速恢复了正常，倒是多琳，应该是蹲久了的缘故，一侧身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霎那间，普尔曼只觉与多琳相触的半边身子宛如电击，不致命，没痛感，但那些细微的电流却爬满了半个身子，宛如失去了知觉。
多琳只是在他身上靠了那么一下就很快站稳了身子，白皙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羞赧，被普尔曼很快地捕捉到了。
“艾迪先生，既然这边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就先下楼吧。”
多琳从普尔曼怀里站起来后就一直侧着身子，无法正面面对多琳的普尔曼，只能从她温柔的声音里努力分辨她的情绪：“雨势还有些大，您就先在店里休息一下吧。”
普尔曼垂下的指尖不自觉地颤动，喉结上下滚动间，再应声的嗓子有些发哑。
他说：“好。”
“叮铃铃——”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打碎了这处的沉默，老式的电铃声由于声音过大又过于急促，惹得人心发颤。
多琳慌忙提起裙摆走出房间，离开前只来得及对普尔曼留下一句：“艾迪先生您自便，我先下去接个电话。”
而后甚至来不及等到普尔曼的回应，就匆忙下了楼。
很快，楼梯就传来了脚步声。
普尔曼心里有些异样，他不知道谁的电话会让多琳这么紧张，也不知道在他没来的这段日子里，多琳是否认识了更多的人。
但这是不应该的。
普尔曼努力将自己心中的异样驱散。
房间的地上都是雨水，角落里那堆被多琳悉心包装好的原料上甚至还多了几颗冰雹。
普尔曼将那些原料小心地整理出来，多琳在这些原料的外面加了薄膜然后放进了小木龛里，再在上面盖了一层毯子用以保鲜，不可谓不精细。
但即使这样，仍是有些雨水渗透到了里面。
普尔曼有些忧心，这些食材照这样看几乎都要被污染了。
而这意味着，多琳这几天都无法营业了。
楼梯上传来轻响。
“艾迪先生。”
普尔曼转头看见多琳站在门帘处，有些纠结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我……”多琳开口有些艰难，这让普尔曼意识到她有了难处。
“没关系的。”普尔曼的声音一向是有些少年感的爽朗，此刻放轻了声音，倒也有些低沉韵律：“让我帮你。”
多琳终于向他求助：“前两天我的原料就已经不多了，所以我提前订购了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今天就送了过来，原本他们应该送到店里的，但因为大雨他们只能送到街道口，所以……”
“所以刚才那个电话是你的供货商？”
多琳点了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普尔曼脸上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欢喜。
“这算不上什么问题，是需要我现在过去拿货吗？”
“不用的。”多琳连忙摆手：“他们告诉我再过半个小时下去。”
“那来得及。”普尔曼看了看手上的表：“我们可以提前十分钟再过去，不过你放在这里的原料？”
多琳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普尔曼身边的东西，此刻她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叹气道：“没办法了，不能用了。”
“等等。”普尔曼似想起了什么：“既然这样，他们也不该雨天来送货，到时候你那些新买的原料又浪费了怎么办？”
多琳面上略带了些惆怅，但嘴角却仍是弯着，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苦涩：
“那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那么远将东西送过来的，更何况，他们送货的时候肯定也不想遇到大雨，这也是状况之外的事情。”
普尔曼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艾迪先生，那我们先下去吧。”
普尔曼点头，他走在房间的里侧，走到床边地板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块白色的布料。
原本要半抬的腿收回，普尔曼的疑惑还没成型，多琳的脸上突然爆红，慌忙将那件白色布料藏到了怀里。
思绪大概也会蔓延，就在那一瞬间，普尔曼突然意识到了——
刚才那件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