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出要给刘陵摘野桃子,少年当即就重新回到了林中,桃树低矮,少年刚刚从树下路过的时候就随手摘了一个解渴。此时要给贵人摘桃,自然是要挑一颗丰硕饱满、甘甜诱人的。
少年扫视着树上的桃子,不一会儿就从中选出了几颗新鲜熟透的果子,色泽艳丽,看起来就可口摘了下来,他用自己身上最干净的一块衣襟包裹,向着在溪边等候的刘陵走去。
在少年即将走近之际,一直防备着的雷被直接从少年怀里结果了那一包用少年外衣包裹的桃子,他先是蹲在溪边就着溪水喜乐一个,然后当着刘陵和少年的面大口咬了上去。
你这是试毒还是吃独食?
刘陵很是无语。
“我说雷被,刚刚他去摘桃子的时候一直在我们的眼皮子下,根本不可能动手脚的,你不用这么杞人忧天吧。”刘陵摇了摇头,在雷被防备的目光中也去洗了两颗桃子,洗好后将其中的一颗递给了少年,说道:“辛苦你去摘桃了,你也不用客气,一起吃吧。”
雷被看着刘陵的动作,突然恍然大悟,是哦,明明有现成的试毒人选,他怎么自己上手了,万一这少年真是心怀叵测之辈,自己再中了他的计被下了药,只剩翁主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办?看来下次他还是听翁主的命令行事吧。
幸好刘陵不知道雷被在想什么,否则就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以示鄙夷,她刘陵有这么狠毒吗?雷被是眼睛有毛病不成?她只是觉得这少年看着不像是坏人,而且还主动提出给她摘桃子,人还挺好的,所以借花献佛罢了,哪有想那么多。
少年接过刘陵递过去的桃子,低声呐呐的说道:“多谢翁主。”
雷被刚刚提醒刘陵注意安危的时候,少年就听到了雷被喊刘陵翁主,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贵人,这才惊慌之下手忙脚乱的发出了动静,惊到了人。
在刘陵从雷被的剑下把少年救出来之后,少年还险些不能从死亡的阴影下回过神,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小命不保了,虽然像他这样的人命如草芥,死了也没有人会在乎,但是少年还是不想就这么寥寥草草的死去,他还有梦想没有完成。
怕眼前的少女翁主以前他提前躲在草丛后偷听,少年才主动提出去给人摘桃子,其实这是他故意而为之,只希望眼前的翁主看在他找到了果子的份上,不要追究他刚才的行为。少年带着摘回来的桃子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自己接下来会遭遇的危难,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翁主居然不像是要追究他的样子,还亲自给了他一颗洗好的桃子。
从未有人这么待过他,这样一种堪称平等、尊重的态度竟然在眼前的翁主身上出现,而且被尊重的对象居然是他?少年一时间心里暖暖的,连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伤心绝望都抚平了不少。
亲人冷酷无情又怎么样?那就远远的离开吧,这世上还是有需要自己在意的人或事,就像此刻,谁能想到他居然在一个与她堪称天壤之别的贵人身上感受到了连血缘上的家人都从未给过的尊重和平等呢。
刘陵噗嗤一笑,揶揄着问道:“吃你自己摘得桃子怎么还想着谢我?谢我什么?给你洗桃?”
谢您没有因为我躲在草丛后偷听而迁怒我,命令那位大人住手饶了我的性命。
少年低着头,他听得出眼前的翁主是在故意开玩笑,不在乎他是否回答。少年咬了一口手上的桃子,这是他自己摘下来的,当然都是捡着看起来就甜美诱人的摘,一入口就被果肉的细腻所俘获,心道:果然如他所想那般香甜可口。
刘陵没有听到来自少年的回答,她也不以为意,看了看手上果肉饱满,看起来就鲜美多汁的桃子,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桃子的口感极佳,甜而不腻,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果香,让刘陵忍不住胃口大开。
直到刘陵吃完了两个如她拳头那么大的桃子后,她终于感到了满足,看了看剩余的桃子,其实她还能再吃下去一个,但是看着一直在旁边做保护装,实在监督她不能多吃的雷被,刘陵终是忍住了再吃一个的欲望。
吃饱喝足后,刘陵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困意,她看着少年,突然想到自己吃了他摘的桃子好像还没给对方辛苦费,就算是现代点个外卖,都得给外卖员工钱,何况她刘陵让人给自己摘桃子,虽然这是少年主动提出的。
但是少年不提,刘陵却不能不给,她这都算的上是雇佣童工了吧?看着少年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两人的个头也一般高,大概是因为百姓的日子实在过得不算好,所以少年的身形很是单薄,几乎和刘陵都差不多,透过单薄的衣衫,都能清楚的看到少年排骨一般的身形。
刘陵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然后是衣袖,也是空空如也,她把目光转向身边抱剑而立的雷被,问道:“雷被,你身上有带钱吗?先借我一些,等会儿回幄帐后我让人去还你。”
就去摘了这几个破桃子还要给钱?
雷被顿时不满极了,他知道自己翁主温柔善良,有赤子之心,这一路从淮南到长安,她家翁主路上看到可怜的百姓就忍不住伸出援手,或给干粮或送钱财,一路上淮南翁主乐善好施的名声几乎随着他们进长安的路上传遍了。
也不知道远在淮南的大王有没有得到消息,万一知道他给翁主用来结交、贿赂朝堂官员,结交皇帝亲信的金钱,几乎一路被翁主散了将近一半,会是如何的震怒。
雷被不想给,但是他刚刚才决定以后要听翁主的命令行事,做个忠心不二的臣下,此时此刻有再多的不情愿,终究还是换成了妥协。
然而现实让刘陵失望了,只见在她的注视下,雷被先是和刚刚刘陵的动作一样,伸手往怀里摸,空空如也,袖口……,哦,为了赶路方便,雷被的袖口束紧,根本没有可以放钱的地方。
淡淡的尴尬在三人之间蔓延。
“不用给钱的,我其实也没出什么了。”少年说的情真意切,他是真的不需要什么赏钱,虽然他现在身无分文,但是人穷志不穷,他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那可不行,我可不是那种小气吝啬的葛朗台。”
刘陵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再让雷被回去拿钱,或者让少年在这里等着,自己回去派人送过来,都有些多此一举了。
她看了看自己腰间佩戴的禁步,是用彩线将不同形状的玉、珠、金饰银饰合成一串,中间是圆形镂空桃花纹的温润洁白的玉佩。这种用来压裙摆的玉佩刘陵现在有很多,各种花鸟兽纹、奇形怪状、颜色不一、贵重程度都不等的。如果是在现代刘陵肯定舍不得,但是现在她都有一大堆用都用不完了,送人一块儿也不算什么。
只是看着玉佩上镂空的花纹,刘陵不禁暗道一声好巧,她这是个桃花、桃子杠上了吗?
回过神来,刘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今日是春桃帮她收拾的衣物和佩戴的装饰,所以看到和自己名字一样的桃花玉佩就先入为主的给她佩戴上了,刘陵一向不管这些,冬梅还总是给她佩戴有梅花纹的禁步呢,她也不怎么在意,只要适合她当天的着装就行。
刘陵没再多想,直接就在雷被和少年惊讶的目光中把禁步取了下来,送给了少年。
“拿着吧,就当是给你的辛苦费,我对给我办事的人一向很大方的,你可别拒绝,再让我留下个小气的名声。”刘陵就是怕少年不收下,所以故意这么说。
“这东西我有的是,多一个少一个的也不显眼。”刘陵见少年还想拒绝,忙阻拦道:“你可别再拒绝我,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
见少年还是不想手下,莫名有些清高的感觉,刘陵索性直接威胁道:“你要是不收下我的礼物,我就只能把你刚刚送的桃子还回去了,可我已经吃了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吐出来给你吧?我倒是不想干这种事,就是不知道雷被愿不愿意。”
刘陵用揶揄的目光看向雷被,雷被顿时一哽,仿佛吃下去的那颗桃子像跟鱼刺一般噎住了喉咙。
少年从未见过刘陵这样明明是好意却堪称不讲理的贵人,震惊之余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手足无措的结果了刘陵手里的玉佩。
“哎,这才对嘛。”刘陵拍拍少年的肩膀,看着少年眉清目秀的脸鼓励般的说道:“孔夫子都说过,行善事要拿报酬,虽然你只是举手之劳,但办事收钱天经地义,你可能现在用不到,但人都怕有个万一,日后你急需用钱就把这个玉佩拿去换了,也能缓解燃煤之急。”
“多谢翁主。”
听了刘陵的话,鬼使神差般的,少年没有再拒绝,收下了禁步,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谢。
刘陵只以为自己只是不甚在意的送了人一个普通的玉佩,却不知道亲眼目睹刘陵行事的雷被已经被震惊的回不过神来。
他是真正从小耳濡目染大汉文化的古人,刘陵这种现代人不知道女子送男子禁步代表什么意思,但雷被不同,他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感到震惊。他看着收了翁主禁步的小子,是的,在雷被心里眼前的少年已经从心怀叵测的陌生人变成了不怀好意的小子,她期待少年能看懂他目光里的威胁之意,把禁步还回去。
然而少年也许是不想懂,他故意忽视掉翁主口中名叫雷被的男人,把玉佩郑重的放到了自己的怀里,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刻着他名字的竹节就在这里,相当于现代人的身份证,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翁主,不可……”雷被见少年非常的不识时务,恨不得将禁步从人怀里夺出来。
然而不管是刘陵还是少年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刘陵看着少年郑重其事的态度,突然觉得很好玩,她脑中突然就闪过了一句诗,遂开玩笑般的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虽然和你的野桃子不相干,但也挺应景的,你可是赚了呢。”
雷被傻眼了,这句诗是这么用的吗?
少年也愣在原地,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起曾经在郑家听父亲给大兄讲课时自己偷偷听过的这句诗的后续。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刘陵的早就有了困意,把辛苦费给了少年后,便打算带着雷被回他们的驻扎地,临走前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虽然仅仅是这一面之缘,但是冥冥之中刘陵总有种他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预感,遂好奇的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傻傻的开口道:“青,我叫郑青。”
随后郑青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离开了郑家,准备去投靠阿母,既然如此,日后就要随母姓了,那他应该叫卫青才对,只是不知道阿母会不会接受他,所以现在他暂时叫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