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在屋檐下

现代社畜最想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刘陵觉得身为社畜的一名,她真的很有发言权。

不用加班,甚至不用上班,不用为了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而去受老板、上司的气,有个自己的小窝,种种花,看看书,闲暇的时候出门爬山、旅游,时不时和朋友来个聚餐。但这些在现代以生存为先的刘陵是做不到的,所以这也是为何她被迫和人换了身体,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汉朝,却也没有歇斯里地的发怒反而是接受良好的原因。

这样的日子刘陵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然而还不到一天她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刘陵是当着守在门外的侍卫的面昏倒的,而春桃等人也眼睁睁的看着,当即就让冬梅跑去找了淮南王妃。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哪怕被自己关了禁闭,但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这时候也顾不得生气了,当即就吩咐找王宫里常驻的医官去给刘陵诊治,而淮南王妃也在宫人的伺候下急匆匆的赶到了刘陵寝殿。

刘陵在床榻上睁开了眼睛,春桃、夏荷和秋菊正在身边等待医官的问诊结果,淮南王妃坐在床榻边心急如焚,一边在心里后悔自己罚女儿重了些,一边又责怪女儿不该和自己顶嘴。

见到刘陵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医官收回了诊脉的手说道:“王后,翁主脉象平稳,身体并无不适的症状,翁主之所以会昏倒,应该是长时间没有进食,所以……”

医官没有再说下去,淮南王翁主备受父母宠爱,除了两人还有谁能让堂堂翁主饥饿到昏倒,这其中的缘由他一个医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此话点到即止。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刘陵摸了摸肚子,确实感觉到了一股饥饿感,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床榻边的淮南王妃,用眼神示意自己已经饿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刻纵使有满腹的生气,淮南王妃也生不起来了,看到女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她就后悔把女儿给禁足了,此时听了医官的话,忙命人去取好克化的食物过来。

好在刘陵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对汉朝贫瘠的食物种类没有报以太大的希望,喝了一碗没有味道的米汤后,身体恢复了点力气,就准备和她现在的亲娘——淮南王妃谈一谈自己被关禁闭的缘由。

所有伺候的人都被赶了下去,寝殿内只有淮南王妃和刘陵两人,淮南王妃觉得女儿有了一点不同,没有往日那么高傲和骄纵了,想着可能是这一次自己发脾气罚她禁闭被吓着了,所以心疼的搂着刘陵安抚。

“陵儿,阿母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对去长安,但送你去长安这件事你父王已经下定了决心,你父王的性格你也知道,认定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更何况还是关系咱们全家身家性命的大事。”淮南王妃说着,眼神往外瞅了一圈,似乎是害怕有人藏在暗处听到自己和女儿的谈话,于是接下来的话放低了声音,好似耳语一般。

“阿母又何尝想让你去做这些危险的事,你是阿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千娇万宠的养到大,阿母还要看着你嫁人生子,可你父王一意孤行惯了,阿母根本劝不动啊。”

刘陵觉得淮南王妃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她没有原刘陵的记忆说不定就真的相信了,然后带着父母的寄予厚望包袱款款去长安给人当细作,最后死在危机四伏的长安城。

什么阻止不了,分明是有能力但不想阻止,原因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更何况他们身为父母荣华富贵的养了女儿十三年,可不就等着把女儿换个好价钱吗?更何况提出把刘陵送到长安做细作的还是淮南王和淮南王妃如珠似宝特爱的儿子——淮南王太子刘迁。

和重男轻女的人家不同,淮南王夫妻俩疼爱儿子也疼爱女儿,但这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而一旦有对比,马上就高下立见了。

刘陵之所以被淮南王妃给关了禁闭,就是因为刘安想往长安宫中派遣细作,而且对方的身份还不能太低,否则接触不到政治中心和宫廷核心,刘安身为大汉的藩王,没有皇帝的特诏是不能离开封地去长安的,否则行为等同于谋反,他现在虽然有这心也有这胆,但缺少对长安的了解,所以提前派人打前站,而刘陵就是这个被他们推出去等同于替死鬼的存在,这也就难怪原刘陵知道后大吵大闹的拒绝了。

想必是知道刘陵会拒绝然后闹起来,一向对女儿宠爱有加的淮南王才会装聋作哑,任由淮南王妃把往日最宠爱的女儿关了禁闭,准备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让刘陵答应下来,心甘情愿为这对自私自利的父王和母后做任何事。

淮南王谋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刘陵的祖父刘长就曾和匈奴、闽越等部的首领私下联络,意图谋夺帝位,但因为行事不慎泄了密,因而事败被捕。按理说谋反这种事哪怕是皇帝的儿子下场也只有流放、囚禁、处死三条路,且当时满朝公卿大臣都上奏要处死淮南王刘安,幸好当时在位的是汉文帝刘恒,不论私底下是怎样的腹黑人物,至少面上对待同族兄弟、子侄还是以宽容大度安抚为主。

文帝最后赦免了刘长的死罪,废除了刘长的王位将人流放,然而,恰恰是这样的举动触碰到了刘长的自尊心。刘长性情刚烈,若是文帝直接令人杀了刘长还没什么,但文帝将判了他流放,这在刘长看来无异于对他的侮辱,于是在流放的路上绝食而亡。至于这其中有没有文帝明知弟弟性情还故意纵容,或者是有意要刘长死,省得脏了他的手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意图谋反的淮南王刘长畏罪自尽,汉文帝刘恒甚哀之。

但淮南王刘长毕竟是因为图谋不轨而死,为了进一步对黔首展示自己的宽容大度,汉文帝还是按照列候的礼仪命人安葬了淮南王,并且将他从前的封地分给了他的三个儿子:阜陵侯刘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刘勃为衡山王,阳周侯刘赐为庐江王。刘安好巧不巧的接过了亲爹递过来的造反大业准备再接再厉,并且带上了全家一起共享这个满门抄斩套餐。

对此,刘陵只想说虽说做事有再接再厉的,但你都功败垂成了一次了,人家网开一面放你们一马,饶了你们这几只蝼蚁的小命,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拿鸡蛋去碰石头,谁给你们那么大的勇气的?

知道你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吗?那可是汉武帝刘彻啊!

秦皇铸骨,汉武画魂,汉人以此为荣。

刚强理直、威疆敌德曰武。

克定祸乱、刑民克服曰武。

辟土斥境、拓地开封曰武。

你刘安和刘迁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你上你也行的?刘邦晚上亲自去你梦里托梦给你的吗?真以为吃个仙丹你们全家就能给着你鸡犬升天了吗?

哦,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全家都没了,确实和升天差不多。

刘陵边听淮南王妃哭诉自己身为女子对丈夫的无可奈何,一边看着淮南王妃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打量她丝毫不动生死,不为之动容的模样心生气恼。

“母后,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儿还行,可骗不了我。”刘陵一阵见血的说道:“父王对我如此委以重任,女儿深感能力不足,无法为父王分忧,何不让大兄前去长安,大兄身为男子比陵儿行动方便,为父王结交拉拢人脉更加便利。”

“就像母后说的那样,想看着陵儿嫁人生子。可陵儿到底是女儿家,和皇上身边的左右亲信来往多有不便,万一传出些不利女儿的名声出来,日后又该如何?”

刘陵拿淮南王妃的话堵她的嘴,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淮南王妃气急,伸手就想打人,然而看着刘陵冷冷的看着自己,娇美的面庞上桃花眼里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间如同一面铜镜般映照出她气急败坏下丑陋又虚伪的灵魂。

淮南王妃放下了准备给女儿来一巴掌的手,冷冷的质问道:“你当真不肯去长安?”

这是她肯不肯去的问题吗?难道不是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通知她一声吗?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刘陵有些后悔留下了,没接受原主的记忆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可以躺平享受人生,没想到啊,古人诚不欺我,天上果然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早知道就把原主要说的话听完了,如今是后悔也完了,刘陵根本联系不上原主。

现在不好和淮南王妃这个衣食父母起争执,汉朝奉行孝道为先,无论是淮南王还是淮南王妃都可以用孝道来拿捏她,并且一捏一个准,刘陵想了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只能装做无可奈何的模样和淮南王妃斡旋。

原主刘陵是死在了长安城,去长安对她而言就是死路一条,但刘陵现在死乞白赖的窝在淮南也不见得就能好过。淮南王和淮南王后这对夫妻宠爱她是不错,但爱字前面还有个宠字,和帝位相比,儿女都算不了什么,如果失去了一个女儿能给他们换回大汉皇帝的位置,恐怕刘陵早就被他们送到西天了,也不用等到日后和鸡犬处在同一位置。

这样想着,刘陵不禁感叹,原主一家还真是畜生啊。

而她刘陵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既然此处没有生机,那刘陵就去长安城闯一圈又如何,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说不定原刘陵的死路就是她的生机所在呢?

再说了,来都来了,不去看看活生生、水灵灵的汉武帝,卫青,霍去病,见证一下历史,岂不是枉来这世上了一遭。

下定了决心后,刘陵笑着对淮南王妃说道:“去,为什么不去,父母之命不可违,陵儿理当听从。”

淮南王妃本已经做好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的心思,若刘陵不肯答应去长安做细作,就把人关起来继续饿着,直到刘陵受不住同意为止,乍然听到女儿说自己愿意后,还以为听错了,连问了好几遍,见女儿很是无奈的不想再看她,淮南王妃才满面春风的交代春桃等人仔细照顾刘陵,而后带着人准备离开。

在淮南王妃踏出殿门的那一瞬间,刘陵猛地想起自己目前好似还在禁闭状态中,忙扬声问道:“母后,既然陵儿同意了,禁闭可否解除?”

淮南王妃停步,到底还是有些怀疑女儿是搪塞自己的,等解除了禁闭后说不定人就跑没影儿了,于是忙把淮南王拉出来顶锅道:“关你禁闭是你父王下的令,母后这就去给你说请,只是在这之前你还是先在自己的寝殿里待着。”

想了想,又怕女儿一个人寂寞,看向一旁当柱子般站着的四个丫鬟说道:“先让春桃她们几个在这里陪你吧,等母后给你求了请,解了禁闭令,你就可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