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对兰迪来说,有点像五个世纪。
试想一下:
举办一场富有白人老钱式家庭婚礼,成为其中的新娘,穿着古董婚纱,有城堡般的庄园和盛大的、童话故事般的婚礼场景。
人们可能会认为这很梦幻、很浪漫、很容易,直到他们身历其境。
事实是,这不好玩,尤其是当你穿着高龄百岁的婚纱、和配套的纯白色小猫跟婚鞋时。裙襬可能沾上草汁,再也洗不干净。鞋根会时不时陷进泥土中,因为该死的哥谭这个季节几乎每天晚上都下雨。
试图在五小时内完成这场婚礼的事前准备则是一场挑战。
一旦妆发和礼服团队抵达,兰迪就再也没能和布鲁斯说上一句话。实际上,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从不知道清洁、去角质、敷脸和修头发、除毛可以同时进行,这群人是专业的。兰迪觉得自己像即将上红毯的一线女明星。
中间有一次,在她还没换上礼服前,斯蒂芬妮冲进来,霸道地把她从镜子前绑走,无视化妆师和发型师的抗议。
“我们需要新娘过来再走一次流程熟悉场地。”斯蒂芬妮说。
“再?”兰迪小声重复这个字。
斯蒂芬妮面带笑容、挽起兰迪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因为,我们不能让人察觉实际上你今早才知道妳今天要结婚。”斯蒂芬妮回答她,用相同的、窃窃私语般的音量,即使她们表面上都微笑着、像是在聊天气或餐点之类的东西。
“准确说来是,嗯,”兰迪停顿一下,低头,做出一个看表的假动作,“两小时前。”
斯蒂芬妮的脸皱了一下。
“对此深感抱歉,但我得告诉你,除了塔莉亚,我们都不想成为通知你这件事的人。包括布鲁斯。而我始终不能确定塔莉亚之所以想做这件事,是因为她讨厌对你撒谎的感觉,还是她就喜欢折磨人。而且你知道吗?提姆那个小混蛋,一发现苗头不对就溜掉。我至少经历了一场生死斗才输给迪克,那是光荣的。”
“哦,我确实对提姆淡出一个场景的方式印象深刻。从场景中的主角,道成为场景中的布景,到整个人从场景中彻底消失,他做得又快又流畅,不着痕迹。今天早上,我甚至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后离开主卧。”
斯蒂芬妮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他有多擅长这件事。他是偷偷摸摸和跟踪界的大师。”
兰迪被斯蒂芬妮带着(挟持,兰迪更想这么说)走进花园。
当她粉色的、有浮夸绒毛的带跟居家脱鞋踩上青草地的那一刻,兰迪就知道,今天的婚礼入场她会走得很辛苦,因为她脚上这双鞋和婚鞋在鞋根部份很相似,这就是她现在穿着的原因,为了尽快熟悉脚感。
为什么他们要在花园举行婚礼?是谁的决定,是谁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这是因为旁边的那些花很漂亮,还是为了哥谭正午短短两小时左右的阳光?这实际上是某种新人和宾客们一起沐浴在哥谭难能可贵的太阳之下的健康计划吗?为了边呼吸芬多精?
不论如何,兰迪在内心抱怨难走的路,同时决定绝对不表现出来,不想扫兴、更不想辜负工作人员的努力。
至少他们将新娘要走过的大部份草地都铺上厚厚的红地毯。
仍然凹凸不平,但好多了。
据斯蒂芬妮说,兰迪会从一棵特别的树(非常特别,自从布鲁斯小时候在那里摔断过腿,其他孩子不知何故都神秘地追随了此一传统)后方走出来,由塔莉亚牵着,因为被一个男性牵着走过红毯、再被交给另一个男性是种愚蠢的传统,她们拒绝遵从。
所以这……
“这将是灾难性的。”提姆说。
“这是诡异的。”斯蒂芬妮说,“卡斯,告诉她这很诡异。”
一旁,卡斯附和,强调:“诡异。”
兰迪挑眉。“我个人更倾向这场婚礼将具有历史意义且可能为女性权力带来突破性进展的委婉说法。不过,确实,这会有点怪。”
“但这会是最好的。”迪克插嘴,“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呃,显然无法提供伴娘人选,赛琳娜就主动报名了。”
“又由于布鲁斯没朋友,他的伴郎只有一个,我们不能让伴娘有两个。”提姆接着说。
兰迪的目光在迪克和提姆之间来回。
“布鲁斯没朋友。”她忍不住重复这句话,“情况有这么糟哦?迪克不能做伴郎吗?”
迪克干笑一声,不予置评。
同时提姆举起双手,先比出一小段距离,然后将距离迅速拉大。
“瞧?这里有一些到底是儿子还是好朋友的灰色模糊地带,有时,迪克是儿子,但有时,他是‘密友’,可能取决于当下布鲁斯想展现权威、或平起平坐,”提姆说,无视背后迪克不满的抗议声,“顺带一提,这是个敏感话题,我建议你千万别碰。”
“重点是,塔莉亚在伴娘这事上和赛琳娜杠上了,不甘示弱,只有成为牵着你出场的那个人才能让她感觉扳回一成。”迪克拉回话题,边说塔莉亚边朝天转眼珠。
兰迪听得发懵。
“我以为她们都是布鲁斯的前任。”她皱起眉,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扶着前额,深怕弄花妆,回去被化妆师骂。
“她们是。”迪克耸肩。
兰迪不明白。她做了个不明白的意大利式手势。
“为什么。为什么布鲁斯的前任们会在我和他的婚礼上争着做伴娘?这究竟是什么新品种的角力场?而且这到底有什么好杠上的,这场婚礼我们不就走个流程嘛?”
迪克立刻皱起眉。“走个流程?谁告诉你的?是谁这么说?”
“不是吗?”兰迪将目光转向提姆和斯蒂芬妮,主要是盯着斯蒂芬妮,“不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提姆一秒撇清。
斯蒂芬妮先瞪了提姆一眼,同样撇清:“我没有误导,不是我。”
“那就是布鲁斯。”迪克咬牙,开始碎念,还来回踱步,“我就知道不能放心由他来负责解释,在这点上我不想认同塔莉亚可是!”
兰迪微微向后仰,没料到迪克焦躁起来是这模样。
“你会习惯的。”卡斯拍拍她的肩,聊表安慰。
当阿尔弗雷德走过来,把偷偷群聚在玫瑰凉亭下闲聊的他们五个人都驱赶回各自的冈位上时,彩排也跟着一起结束了。
兰迪算了算,目前为止,扣掉阿尔弗雷德,她交流次数最多的分别是斯蒂芬妮、提姆和迪克,然后是塔莉亚、卡斯,和杜克;几乎零交流的是达米安和杰森跟赛琳娜。
其中达米安看上去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兰迪不会把这当成是针对她。
而杰森,据说很忙。
“他在厨房。”迪克说,“在那里发号施令,可能正在对做不好事的人和混水摸鱼的人大发脾气。他不能接受在我们的厨房里看见混工资的人。我记得他说这些人就是食物中毒的温床。”
“杰森是厨师?”兰迪惊讶。她没听说这件事。
“不是正式的,但他绝对能胜任。”
这里的前情提要是:
每当庄园举办大型宴会,显然,不可能让阿尔弗雷德准备所有食物,这时,他们会联络固定的厨师团队进来,负责宴会餐点。
就迪克的说法是,杰森有点像双边的对接窗口,负责联系和沟通。
不过,兰迪个人感觉,杰森在这里更像是这个临时餐馆的经理,考虑到对方团队显然尊重杰森对餐点的意见和想法,而杰森对团队人员有去留决定权。
那么,赛琳娜。
“你知道,布鲁斯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兰迪看着这位不请自来、坐在梳妆台上、背对镜子面对她、猫一样的黑发女子。
终于出现了吗?赛琳娜·凯尔。
不知何故,整组妆发团队和礼服团队的人似乎都有点怕赛琳娜,同时又特别想巴结她,这最终造成一种虚伪的结果,让兰迪想翻白眼。
“你说的对。布鲁斯真的是个幸运的男人,有钱有颜,又有万能的阿尔弗雷德。”兰迪干巴巴地赞同道。
赛琳娜轻快地笑了,有种调情的味道。
兰迪怀疑这种态度是种面具。她谨慎地观察赛琳娜。
什么也没观察出来。
完了,赛琳娜是比塔莉亚更棘手的类型。比起赛琳娜的捉摸不透,兰迪宁愿投靠塔莉亚的手起刀落。
这是什么世界。她居然已经开始想念一个一大早拿把刀威胁提姆的人吗?
“我们都认同老管家是布鲁斯能活到现在的原因。”赛琳娜说着,耸了耸肩,往后靠上镜面,交迭双腿。
然后赛琳娜就这么坐着,看兰迪被卷头发做造型。
这也,也可以。兰迪可以忍受这种奇妙的气氛。
到了换衣服的环节,兰迪想,赛琳娜不会继续看着吧?忽然,赛琳娜跳下梳妆台,强势地切入。
“哇。你们就这么对待韦恩夫人吗?”赛琳娜笑着问。
兰迪……跟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