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没有重置

就当他们以为今晚就这样了,气球音乐亮粉什么的都到此为止了,可以关灯睡了时,事情发生了。

布鲁斯遥控关灯。

灯非但没关上,反而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兰迪本来都躺好了,都做好思想准备了,什么都想过一次了、就是没想到灯会变色,一个没绷住,噗哧笑出来。

布鲁斯跪坐在床的左侧,低下头,手中的遥控越捏越紧。

“咳。我猜这灯又粉又紫的,不是本来就这样吧?”兰迪就是火上浇油。

布鲁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兰迪好激动。

彷佛事情还不够糟,窗外的音乐突然换了,换成非常具拉丁风情的……Spicy Margarita?这个词频繁出现。兰迪不知道这首歌谁唱的,声音听着像麦可·布雷?

布鲁斯用力吸了口气,像只脾气暴躁的鸽子一样膨胀起来。

兰迪赶忙跳下床跑向窗,把窗牢牢关上。

“我想这样应该……”她转过身,想说这样应该能让窗外的不能确定是哪个皮皮鬼读懂暗示,至少能隔绝大半音量,没想到她还没全转过身来,就被一个力道按在窗玻璃上。

兰迪偏过头,看见布鲁斯的胸膛恰恰压在她背后。

“不是,就在这?”她大惊。

“就在这。”布鲁斯咬牙切齿。

窗外,那个遥远但真的不够远的某处,有人发出作呕声和崩溃的尖叫。

与此同时,布鲁斯得意地哼了一声。

简单报告两大结果。

其一:对于爱管闲事的家人,公开钦热是个有效的驱散法(至少在布鲁斯的家庭内是如此)。立竿见影,因为没人想深入了解自己和兄弟姊妹们的制造过程。那将是种精神创伤

其二:这婚结了好爽,兰迪半点不后悔。

下次还结!

隔天一早,兰迪在轻松愉快的心情中醒来。

她想:

这婚结了真的好爽,半点不后悔。今天还结!

她翻过身,在床上舒展手臂和腰部、背部的筋骨,想把猫捞到怀里来又亲又抱又蹭,却反被人搂到怀中又亲又抱又蹭。

“再五分钟,阿尔弗,”布鲁斯咕哝,脸就贴在兰迪的后颈处,“太早了。”

兰迪一呆。

她先往下摸,轻轻地,缓缓地,害怕惊扰了什么──而那确实不是她的床单,放在她腰上的也当然不是她自己的手臂。

那是……布鲁斯。

那是布鲁斯。布鲁斯·韦恩那个布鲁斯。沃尔玛拿香蕉的布鲁斯。和她结婚的那个布鲁斯。

是昨晚带她上天堂(隐喻)的那个布鲁斯。

兰迪感觉心脏越跳越快。她咬着嘴唇,稍微掀起被子,快速往里一瞥。

是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昨晚最后的状态。

不。不不不。

这不可能。

兰迪想找到自己的手机来确认时间和日期,伸手往旁摸,却摸到布鲁斯的手机。全黑色,韦恩科技出品。

无所谓只要是手机就行。兰迪碰了碰屏幕。屏幕亮起来,时间是早上六点五十二分,日期是……日期是……

日期不是‘今天’。这是隔天。这真的是隔天。这不是她又过了一个今天的那种隔天。这是她恭喜啊终于脱离循环了的那种隔天。

不不不不不。

不是吧。这不能。

这是幻觉。这肯定是。

兰迪松开嘴唇,开始深呼吸。她有点想吐。

这时,布鲁斯终于被彻底吵醒。他懒洋洋地动了下腿,用仍然朦胧沙哑、但比刚才更清醒些的声音问:“你还好吗?尤莉?”

这就像死神的镰刀、丧礼上的钟声、和棺材上的钉子,证实兰迪成功了,她终于摆脱永远的同一天了,这不是幻觉,肯定不是。这让兰迪惊慌失措,想放声尖叫。

没得到回答的布鲁斯坐起身,再次问:“尤莉?请回答我。”

兰迪拉开布鲁斯搁她腰上的手臂,慢慢爬开,爬向床脚,过程中卷走整张被子用以从头到脚的包住自己,全程不发一语。

布鲁斯倒也没阻止她。

最终,兰迪跪在床柱旁,回头看。这真的是很大的一张床,昨晚她就想说了,感觉彷佛有足球场那么大。

布鲁斯坐在床头,用枕头遮盖身体,皱眉望着兰迪的方式既迷茫又担忧。

“我能不能暂时霸占你的浴室?”兰迪这么问,至少她还记得要问得有礼貌,“因为我快要恐慌发作了。”

4-7-8,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吐气八秒。

兰迪曾听说,像这样有节奏地呼吸能有效减缓焦虑、帮助克服压力;那是胡扯。

这些都是胡扯。所有这些。

为什么日期没有重置?为什么?长期以来她过着每天都是同一天的生活,几乎要忘记‘明天’的概念和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突然间她的土拨鼠之日就结束了?都不用打一声招呼的?还特别挑那一个她心血来潮决定找路人结婚的日子?这礼貌吗?啊?

(哎呀难道你不是好幸运,宇宙决定在你终于和一个亿万富翁结婚的那天同时送你一份大礼吗?在她的后脑,有个格外甜腻的声音欢快地嘲笑她。)

“啊!厚里蟹!”兰迪对着洗脸台放声嘶吼。

镜中的兰迪头发乱翘、脸泛油光,有眼屎还有点肿,披着一张黑色丝质被单,看上去距离收到医生诊断被送进阿卡拇只剩两分钟。

她快要疯了吗?可能。但她想承认这点吗?她不想。她是个坚强的哥谭人,不管生活给她死神辣椒还是烂掉的柠檬,她可以克服问题,否则她活不到现在,所以。

一切都好,一切都挺好。

她很好,她没事。

“啊啊啊!杀了我!”兰迪再次放声嘶吼。这次是对着天花板。

叩叩叩。某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嗯,宝贝?你在里头一切都还……行吗?”布鲁斯的声音隔着花心木门板传进来,字里行间的提心吊胆和不知所措,隔着再厚重的门板都一清二楚。

“我很好!”兰迪大吼。不她才不是。“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不是要催你,只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啊,真善良,她的新婚丈夫可真是个大好人。兰迪苦涩地想,披着被单缓步移向木门。

她打开门,和站在门外、紧皱眉头的布鲁斯四目相对。

“你帮不了我。”兰迪深沉地说。

布鲁斯扫视她,从上到下再到上。

“既然你这么说。”他缓慢地、谨慎地点了点头。

兰迪哀伤地关上门。真的很伤心,觉得生命没有未来,世界没有希望。

“至少可以让我帮你拿衣服?”布鲁斯在门外问,“继续披着被单你也许会感冒。”

兰迪想了想,觉得也对,洗个澡神清气爽了再来继续质问宇宙也不迟,就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她打开门,忧愁地对布鲁斯重重点头。

淋浴的时候兰迪可能也可能没有哭了一下。

坦白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个什么鬼。这难道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她讨厌原本的生活,厌倦永远都在过相同的日子,现在这些她都摆脱了。

甚至她只用一次婚姻,就帮自己找好老公、跳到社会阶级金字塔的最顶层,这不是挺好的吗?未来孩子也都不用生,因为布鲁斯显然有到处捡的兴趣,直接替她省去怀孕分娩的痛苦。

但兰迪还是想哭。

一部份是太久没过上正常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始料未及,惊慌失措,同时喜极而泣;一部份是一想起自己昨天都干了什么好事,天啊妈呀,真想再重置一次,一次就好,就一次。

更多则是她就想哭。没为什么,就哭。哭是简单的应对机制,比思考对策要简单得多。

简言之:兰迪被吓坏了。她可能会像猫一样,被吓吐。

要不是从主卧传进浴室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大得盖过水升,无法忽视,兰迪可以继续沉浸在她的螺旋式上升中,来回体验喜怒哀乐等每一种情绪,像搭上某种失控的、疯狂旋转的风火轮。

“──我早告诉过你这行不通。你从来不听我说的。你就是不听。”

“够了。你一早过来就为了嘲笑我的处境吗?塔莉亚。”

兰迪关掉水,怀疑地竖起耳朵。

为什么塔莉亚和布鲁斯在主卧里吵架?

“你该照我的方法做,你这个愚蠢的男人。她现在在哪?要是她已经跑了,我不会感到惊讶。”

“她没有跑,她在洗澡……不,塔莉亚,你不能闯入,这是我家。和不,塔莉亚,我不需要你提供的计划或帮助或建议,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直到你进门的那一刻。事情在我的掌控中。”

兰迪其实早冲干净了。她拿浴巾包住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门板。

“事情在你的掌控中?真的?你胆敢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

“嘿,现在是你俩吵架的最佳时机吗?真是够了。我要叫迪克和赛琳娜过来,你们没用,一点也帮不上忙。”

铮鏦。当啷。乒乒乓乓。

一些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再远去。

外头到底发生什么?打架了?砸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