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布鲁斯

“什么?”兰迪看着门再看着猫,“怎么了?”

对此猫咪的回答是站起来并拱起背,对着门发出接近“呜……”的低鸣。

然后门铃响起。兰迪慢慢地将头转过去,怀疑扭曲了她的表情。

为什么会有人按门铃。

‘今天’从来没人按门铃。

这不寻常。甚至可能不合理。循环出现变化,什么情况?

门铃再响一次。

小黑猫继续低鸣。兰迪盲目地摸向小黑猫,想抱着猫去开门,借此壮胆。

她的意图被猫狠狠拒绝。小黑猫一溜烟钻进矮茶几下,黑漆漆的与阴影和深色地毯完美融为一体。

门铃响第三次。兰迪决定,至少要去看清楚外头那是什么玩意,而且不从猫眼,因为所有住哥谭的人都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天真的蠢货在把眼睛凑向猫眼的那一刻被打穿脑袋。

她拿起藏在鞋柜后的球棍,站在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问:“谁?”

“你的楼下邻居。”门外的声音说,听起来模糊但疲惫,“房东告诉我,你这儿有整栋楼的备用钥匙。”

兰迪的眼神从门板平移到一旁墙面上、挂满钥匙的铁架子。她不知道有这回事,但这似乎能很好地说明为何她会有数量如此之多的钥匙。

想了想后,她稍微将门拉开一条小缝,从里往外看,没有放下手中的球棍。

门外站着一个兰迪认为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同时,这男人也有着最疲惫的姿态;黑眼圈、胡渣和凌乱的黑发,黑色羊毛大衣沉重地贴在他的肩膀上,发梢和大衣衣襬都在往下滴水,在他本该被擦得闪闪发亮的黑色皮鞋旁边制造出一滩水洼。

不知何故,在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兰迪就对他心生怜惜和亲切感。

“天啊,你湿透了。你──”兰迪放开球棍,也许是因为这个瞧着和湿透的纸袋没两样的男人看上去已经冻坏了,不会攻击她;也许是因为当她直视这男人钢蓝色的眼睛时,就不受控制地想去拿一条大浴巾把他裹住,擦干。

所以她叹了口气,拿掉挂在门上的铁链,侧过身让男人可以进屋。

这家伙又湿又累,太可怜了,无法忽视。

“进来坐着。我去拿毛巾。”

这个英俊的倒霉鬼给了兰迪一个看似可信的故事。

是这样的;今天哥谭暴风雨,他的上司却不同意他缺席晨间例会,所以他不幸地需要出门,更不幸地将钥匙遗失在风雨中。

这使得他出现在兰迪的门前,询问房东寄放在兰迪这的备用钥匙。

知道有什么是更不幸的吗?这已经是这家伙本月第二次借用备用钥匙。

这意味着他今天遗失的那份钥匙,实际上就是他正打算借的备用钥匙。

总共就三份钥匙,一份在房东手里,一份在兰迪公寓玄关处的壁挂式铁架上,一份给房客。考虑到房东正在国外,也没有锁匠肯穿过暴风雨来帮忙开锁,现在只剩下一种方法。

“不是,你想干嘛?”兰迪扑过去阻止准备开窗的楼下邻居,“下大雨呢,你别开窗!”

邻居皱着眉,居然很无辜。

“我可以通过逃生梯回去我的公寓。”

兰迪安静地看着邻居,看着窗外的暴风雨,看着摇摇欲坠、生锈的逃生梯,再看着邻居。

帅归帅,可怎么好像脑子不大行啊?还是说智力都点到工作技能上去了,缺乏生活技能?

“这么说吧,我怀疑你在这种天气下,去爬逃生梯,会对你的健康带来不良影响。”兰迪委婉表示,实际上她想表达的是她认为这么做会摔死,“你还不如告诉我,你想借把斧头,破门而入。”

“你有斧头?”邻居问。

“……我没有。”有也不可能借!

邻居皱着眉头的表情像是失望,这促使兰迪转移话题。

“要是你没有其他地方能去的话,在问题解决前,你可以待在我家。”她提议。

邻居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不该轻易同意让陌生男性留在你家。这里是哥谭。”

兰迪差点翻白眼。这人居然还说教。

“不然你现在滚回暴风雨中?”她用拇指比着窗外。

邻居闭嘴了。

邻居的名字是布鲁斯,在大型跨国企业拥有一份和金融相关的管理工作,6英尺2英寸,蓝眼睛。

一旦他将自己打理好,从浴室走出来,兰迪就知道,假使这男人是个陷阱,那她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谢谢你。”男人简短地道谢,隔了半秒,又补充:“提供我热水淋浴和浴袍。”

兰迪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别盯着别人看,更别盯着别人的胸肌看,太粗鲁了。

“哦,没什么,这只是出于良知。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你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要是改天有警官为着你失踪或坠楼的意外事故来盘问我,我希望我能像婴儿一样无辜。”

布鲁斯发出一声类似鼻息的笑声。

兰迪注意到,这男人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多数时候他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皱眉,而他钢蓝色的眼眸深处萦绕着的忧郁只是加深了这方面的印象。

他的身上还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兰迪认为,那是明星脸带来的熟悉感,因为他一半长得像暮光的男主角,一半像克里斯蒂安·贝尔。

“那么我会庆幸自己碰巧遇上哥谭所剩无几的良知。”布鲁斯说,同时举起手里的洗衣盆,“要是不麻烦的话,我也想借用你的烘衣机。毕竟我总不好穿着你的浴袍离开。”

兰迪怀疑地看着洗衣盆,那里头现在堆满布鲁斯换下来的黑色衣物。

坦白讲,她不认为那些衣服该被放进任何一台洗烘一体机内……瞧着就是会在烘干后缩水变形的样子。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就耸了耸肩,抬手指路。

“洗衣房在角落。需要什么,打开洗衣机上头的橱柜,用品都在里头。”

“呣。”布鲁斯发出一个可疑的咕哝声。

“……你没问题吧?洗烘机会用吧?”

“呣。”

不知何故,兰迪就是怀疑布鲁斯不会用洗烘机。

可话又说回来,不过就是洗烘机,能有多困难?既然布鲁斯能在大企业担任要职,照着洗烘机上头的选项指示操作不可能难倒他。不可能有人不会用洗烘机吧,不可能布鲁斯不会用洗烘机吧。

布鲁斯不会用洗烘机。

当布鲁斯神色自若地走出洗衣房时,兰迪是真没想过他能把洗烘机搞到故障。果真是个人才。

他就走出来,穿着兰迪借给他的、不知何故出现在她衣柜内的特大号黑色浴袍,还有一件也许是前男友?留在这儿的灰色棉质运动裤。

“介意我坐在这?”布鲁斯问,指着沙发右侧。

兰迪坐在左侧,正在给小黑猫梳毛。她目测了下沙发的大小,觉得可以容得下她和一个成年男子没有问题,就点了点头。

小黑猫趁机翻身滚了一圈,逃脱兰迪的魔爪。

“哎!你毛还没梳完呢!”兰迪喊。

小黑猫才不理她,一溜烟钻到布鲁斯脚下寻求庇护。

兰迪不高兴地瞇起眼,瞪猫。才不过两小时左右,小黑猫对布鲁斯的态度就从警戒低鸣变成现在的求保护。见风转舵使得可真好,忘恩负义的小混蛋。

布鲁斯轻轻笑了下,低头伸出手,有技巧地抚弄小黑猫两耳之间的皮毛。

小混蛋快乐地呼噜起来。

“没想到你记得我。”布鲁斯说。

“……你们认识?”兰迪的目光在布鲁斯和猫之间来回。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是我们认识。”

那这就很尴尬了。

兰迪盯着布鲁斯,内心惊慌失措,正打算替自己的失误找个借口。

“不过我猜你没记得我的脸。”布鲁斯又说,“那只是件小事。三周前,沃尔玛的水果摊,你帮我挑水果。”

兰迪皱起眉,装出努力回忆的模样。当然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三周前和布鲁斯的三周前可不是同一个三周前。

“那还真的是件小事。”她尴尬地附和。

布鲁斯笑了下。“所以我想你不记得也挺正常。一般而言,人们不会记住只见过一次的路人。”

兰迪迫不及待想转移焦点。“原来你会笑。”

布鲁斯的笑容马上消失。“我当然会,我时常笑。”然后他皱着眉抱怨:“为什么你们都讲一样的话?”

兰迪真想拿面镜子给布鲁斯。她差点这么做了。

这时,洗烘机开始发出代表故障的哔哔声。

兰迪笔直地盯着布鲁斯的双眼。

“……我从没说过我会用洗烘机。”布鲁斯小声说。

他们花了点时间研究洗烘机。幸好问题算不上大,主要是衣物重量分配不均,和塞在衬衫前口袋内的手帕忘了拿出来、结果塞住出风口。

兰迪甚至不知道现在还有人在用手帕。她把手帕怼进布鲁斯摊开的掌心中,忍不住想念他一句。

“你刚才在我问你会不会用洗烘机的时候,你说你会。”

“呣。”

就是这个声音!兰迪愤怒地横了一眼刀过去。早知道就该听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咕哝声尽管听着像是“嗯嗯明白”,实际上却是“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用价格低于一千五百美刀的洗烘一体机,救我”。

“要是‘明天’你再来借我洗烘机用,我肯定不让你自己操作。”

“明天?”布鲁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