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云霁迅速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嗯”了一声。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知的情态,看她还迷迷糊糊的,显然没注意到方才自己的异样,一颗心于是慢慢战战兢兢落回了肚子里。
沈知穿着湿透的单薄衣裳,夜风吹过,她已经冻僵到有点麻木的身子才打了个寒颤——她冷得触觉失灵,确实完全没注意到练云霁的手方才正暧昧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岸边还放着一套备用的宗门校服,沈知渐渐清醒过来,开始庆幸自己怀着勤勉修行的心态,穿着衣服,单纯进来泡了泡。
不然让师父撞见自己真在寒潭里沐浴,该多尴尬呀。
“师父,”沈知忽而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仰起头,狐疑问道,“你不是说要在外面和掌门彻夜议事吗?”
怎么临时回来了?
沈知这一问,练云霁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原本真的想找个理由在掌门那儿呆一晚,次日再回来,可是掌门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和他提起沈练,让他心绪浮躁,不由分说便寻了个由头又回到了初云峰。
但此间详情,显然不能与沈知细说。
于是练云霁冷着脸,面无异色地随口道:“掌门的要事,已经商议完毕。”
沈知“哦”了一声。
练云霁又问:“不早了,你不回房里去歇息?”
难道真要在寒潭中过夜?
沈知于是有点委屈地答道:“昨夜膝盖疼,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今日又费了大力气去考核,实在累得慌,不小心就在这里睡着了。”
练云霁还没来得及答话,沈知便央求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道:
“师父,以后能不能不罚跪了?我肯定乖乖的,您就别再罚我了,我跪得真的好疼的。”
练云霁喉结微动。
他根本不敢看沈知,目光逃也似的移开,虚虚落在不远处的门槛上。
他心慌意乱,口里却镇定着答道:
“你不犯错,我便不罚你。”
沈知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您换个罚法吧?我给您捶捶背,捏捏肩,帮您打扫洞府,端茶送水?”
这句话便是带着些亲昵的玩笑了。
沈知料想练云霁的冷性子,根本也不需要她做端茶送水、捶背捏肩的活,她只是随口一讲,说来玩玩的。
如果他们真的是普通师徒,沈知这句话或许并不过分。
可练云霁早对她别有心思,她一开口说要帮他捶背捏肩,他的目光就忍不住又落回沈知身上,视线在她葱白如玉的指尖逡巡。
沈知的手生得好看,修长纤细,莹润洁白,因为练剑,食指关节和虎口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今日在凉亭中握住过她的手,肌肤柔软细腻,想来她手上那层薄茧虽然会略有粗糙,但同样能令他心旌摇曳。
寒潭中又刮过一阵凉风,吹开一片白雾。
练云霁微微阖了阖眼。
他已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只恍惚着重复了一遍“你不犯错,我便不罚你”,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他离去的步子迈得有些浮躁不安,但沈知看不出来。
她只觉得云霁仙尊不愧是云霁仙尊。
她都死皮赖脸地撒娇求他不要再让自己罚跪了,他还是那句不准她先犯错的话,半点不松口。
一个有原则的师父。
沈知肃然起敬。
她从水里爬出来,将身上的衣裳换了,拧干水,展开,又掐了个诀略略烘干,然后抱着回到了自己的竹屋。
临走前她还记得经过练云霁的卧房外,敲敲他的门,轻声道:
“师父,我回去了。”
练云霁没应答,沈知不敢再叨扰,告过别便离开了。
她回到竹屋,一下子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月光透过纱窗投下的淡淡斑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临睡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死活想不起来。
……
而另一边的寒潭旁,练云霁从地上捡起了沈知忘记带走的乌木发簪。
他将发簪握在手中,回到卧房,压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沈知次日睡醒,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像是睡过头了,反而浑身上下都不舒爽。
她暗暗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床上吐息打坐了一刻钟,灵台才渐渐清明。
青山剑宗对五气修为以下的弟子设的考核日期是每半个月一次,沈知算了算,半个月的光景,她的修为决计是赶不上萧灵秀的。
但也要试一试,凡事总是要先开个头的。有朝一日她定能胜过萧灵秀,胜过所有人,像云霁仙尊一样成为仙门第一人,到了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敢欺侮她了。
沈知盘算好了修行大计,穿好鞋袜,来到梳妆台边,在桌面上逡巡一阵,却意外没寻到自己的发簪。
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丢三落四的习惯,每每从山下购置了一小匣子、一小匣子的发簪,或是一小捆、一小捆的发带,总是能转眼就把它们都丢得干干净净。
沈知费力回忆着自己把最后一根乌木发簪丢到了哪里:她好像昨夜从云霁仙尊的寒潭回来,便随手将衣物和发簪一起扔在了桌上。
沈知于是去翻自己昨夜换下来的衣物,翻了个底朝天,来来回回,连衣柜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自己的乌木簪子,反而意外寻到了自己无意中掉落的一枚小耳坠。
沈知有点泄气,又去自己被褥间搜寻,终于摸到了一根发带,只不过上面的线头有些脱落,看上去实在不美观——
沈知破罐子破摔,凝起灵力在指尖割掉脱落的线头,三下五除二用发带束好了发,提起剑往外走,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先到无月峰找赵书雅借一根簪子用。
发带不如发簪方便,发簪只要拧一拧头发便能盘起来,发带却要绕上好多圈。
沈知懒得厉害。
她正要往山下走,忽然见到了云霁仙尊的身影,沈知下意识停下脚步,唤了一声:
“师父。”
云霁仙尊今日怎么一早就候在这里?
沈知有点疑惑。
练云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沈知松散乌发间一扫而过。
沈知没发觉,只听见练云霁道:
“再过七日,我便要再次闭关。你不是想提升修为?我今日得空,带你去探师祖遗迹。”
沈知眼前一亮,她也正有此意。
“谢谢师父,”她想也不想就笑起来,“徒儿要正想去央您此事呢。”
没想到云霁仙尊竟然先和她提起了这件事。
在是先随云霁仙尊前往师祖遗迹、还是先去无月峰寻赵书雅之间,沈知压根不用动脑子想,就立马做出了抉择。
当然是先跟着师父去遗迹里探险、提升修为,更重要。
她喜欢修行,没有什么在她心里比修行重要。
见沈知如此,练云霁自觉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他冰霜般冰凉冷冽的眉眼柔和了少许,他淡淡应了一声,摆出并不怎么重视此事的平常松散姿态来,道:
“那就走吧。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走远了。”
沈知脆生说了句好。
她心情明媚极了,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早上就有这样的好事——还有谁家的师父会和云霁仙尊一样,亲自带着弟子去遗迹的呢?
沈知开心地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干扰到她的好心情了。
然而意外永远不会迟到。
她忘了师祖遗迹位于金凌峰和无月峰之间。
而近来爱慕追求她的刘挺刘师弟,就是金凌峰弟子。
沈知笑吟吟地跟着一路从初云峰路过金凌峰外,就猝不及防被一个少年叫得停下了脚步:
“沈师姐!”
沈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喊她,回头一望,恰好撞见一个兴高采烈、眉开眼笑的少年郎冲她兴奋招手:
“师姐,你怎么来了?”
沈知刚意识到这个少年就是刘挺,还没来得及想其他的东西,就忽然听见刘挺又道:
“对了,师姐,我昨日给你送的那包糕点好吃吗?”
——哦,糕点。
沈知只觉得自己好像劈头盖脸被惊雷砸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包昨日她诓骗云霁仙尊,是赵书雅送的糕点。
刘挺真是不长眼,云霁仙尊如今就在她身边,他竟然当着云霁仙尊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了糕点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个小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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