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开局死牢19

先还好好的,一听到这一句,淳于越顿时微微变了颜色,低头又咬了一口糕点,细细咀嚼着,不知琢磨什么。

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道:“荣妃就是这样的?那个谁···也是这样的?”

集云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来他语气有异,手上又稳又快、丝线如飞,一边如常笑着,道:“哪儿能啊!首先荣妃娘娘就不是这样的,娘娘容貌姣好,又正是好年纪,见了齐帝就撒娇讨巧,每句话都像是掺了半斤蜜糖,我听了都要骨头酥掉的。吴经娥···殿下你也是知道的,外人只当她既有宠,性子也本就跋扈飞扬,定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但咱们都看在眼里,她实是有些惧怕王上的···王上喜怒无常、脾性阴鸷,宠妃又如何,万人之上又如何,动辄得咎,也不过是一顿好打,种种折磨,和奴才没什么区别,所以王上面前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的——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嗬!好一个集云,这样的话如今也敢说了?她明明知道淳于越对吴经娥存了怎样的怨恨与结缔!

更可恶的是,淳于越急忙扪心自问,竟然还真的···并不怎么生气······

扪了半天,没揪着一点儿怒气好借题发挥,只好岔开了这个关于吴经娥的话题,又道:“不是荣妃也不是她,那你有样学样是学的谁的样啊?从要有个出处吧。”

说着,又去撩拨她的针线,捻了三四股碧色的成股的丝线,对了光装模作样细看,集云劈手夺回来,道:“快放下,我这是分好的!一会儿错了位置,孔雀要成了四不像了!”

凶地淳于越老实了,两手揣进袖筒里,方回答道:“我集各家之所长行不行?我想着——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也好,娇声娇气软语嬉闹也罢,都总有个腻烦的时候,谁也不能一天十二时辰对着一个怕自己的人、太热闹的人。因此都比不过家常琐事,那方是天长地久也离不开,也才是两个人作一家的滋味,何况殿下你不是也说过吗,有个人念叨管束着,本是难求的幸事。”

【怜惜值+1,当前怜惜值67。】

集云暂抑喜意,没管系统提示,接着半开玩笑地道:“只可惜,吴经娥面前轮不到我说话,荣妃娘娘也不听我的话罢了,倒是白瞎了我这番心得了。”

淳于越越想“才是两个人作一家的滋味”这句话,越觉得心里头既沉甸甸的、又轻飘飘的······

不敢再深想沉沦,手指在榻檐上敲了敲,故意逗她道:“也罢了,这话说给她们俩才是真的可惜了,正该留到今日——你也使上了,我也受用了,怎么能算是白瞎了呢?便宜了你我,不比便宜了旁人要上算?”

集云果然被他逗笑了,偷偷地瞪他。

笑得两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反唇道:“一说我你就头头是道,别照得见别人找不见自己,不能光是我学,你也该学起来才是,嗯···远的不用学,现成的二殿下的做派,不是活样板吗?”

淳于越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摆手道:“可别,我要是真学了,我怕阿云姑姑忍不住上手抽我。”

——两个人对口,说的自然是他们澜国的二皇子。那是个欺男霸女、荤素不忌的主儿,惹了一屁股的风流债,本是谁都不拿正眼看的一个垃圾败类。

集云闻言越发笑起来,淳于越清清嗓子,学着自己那二皇兄的模样,举起一块棋子大的茯苓糕邪笑道:“小娘子且来尝一尝。”

也是奇了——二皇子做此等行状调戏宫女时委琐不堪,而今淳于越做来,却还是光风霁月赏心悦目,集云如何会“忍不住上手抽他”呢?

只是似笑非笑地擎起绣针,警告着,“你就不怕我戳你一下子?”又道:“你这样不对,二皇子不是你这样的,岂能坐得这样端正说这话?”

就这样拿远在千里之外的二皇子做筏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日的话。

等到淳于越出了东厢,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消磨了时光,心里头却揣了种雀跃又熨贴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果然就像是集云说的,“家常琐碎,天长地久也离不开,也才是两个人作一家的滋味”。

看来,集云虽然不能够理解贵人们的富贵闲愁和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落寞,但拿捏得倒是挺到位的······

这也难怪——

养娘那时候就常在她们耳边念叨,“这些贵人老爷们的脾气,古怪着呢!他心里当你是婊/子,不拿正眼儿瞧,却又不喜欢你表现得像个‘婊/子’,所以露水情缘只此一夜,也要做一夜的有情夫妻,要你关怀他,心爱他,眼里心里都装着他。还要该矜持时矜持,该轻贱时轻贱······”

那时候一条街上的生意杂,既有集云这样待价而沽的瘦马,也有年纪大了以后仍然没有着落被逼着接客的姐姐,听了这话呸掉一口瓜子皮儿,翻了翻眼睛反驳道:“妈这话说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那么仨瓜俩枣的,谁还紧着伺候啊,腿一撇办完了事儿,趁早滚蛋也就完了!”

养娘气得去拧姐姐的耳朵,“就是因为你办不到,才只能挣撇腿儿钱,你若不生这一把懒骨头,也能勾上个人花大价钱买去你,或是像姓孙的她家的仙仙似的让人赁个小院儿梳拢供养,还用得着跟老娘在这儿逗闷子?”

······

——所以“没吃过也见过”这话是有的,但集云并不是在澜国或大齐的后宫、吴经娥或荣妃的身边学到,而是要在更久以前,在那个总是脂粉浓香扑鼻,到处浓桃艳柳色的小院儿里。

她既痛恨那个小院儿,又深知在饥荒灾年,豺狼一般的舅兄,蛇蝎一样的姨姊,若不是那个小院儿、若不是养娘,她早就死了,更不用提这一身的本事种种的手段了。

福兮祸兮说不清,但眼前,凭借着养娘那时的只言片语再加上集云自己的摸索,倒当真是把淳于越拢在手心儿了。

不过,她如今虽做了云夫人,也不是就从此做起甩手掌柜的了,该她办的事儿,别人也办不了,这些个阴谋诡秘原也忌讳临阵换将。

等到紧锣密鼓备齐了银钞,又四处搜刮了不少奇珍异宝,做了半个多月云夫人的集云不得不披挂上阵重新出山,带着重礼,再次登门拜访了左皋将军的如夫人卫氏。

说到这个卫氏,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左皋性格阴沉莫测,他这受宠的姨娘卫氏却偏偏是个爽利人,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

——见了集云就极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至窗榻前,分坐下,道:“我上回就说妹子是个有福的人,说话做事都讨人喜欢,如今怎么样?可是被我说着了。”

集云忙做羞涩状,低下头道:“侯爷错爱······”

卫氏立刻打断了她,描得细细长长的眉毛一立,不赞同道:“错什么错!做什么这么自轻自贱的?别的不说,你···”

说着,忽然才意识到要压低声音,凑近了过来,道,“如今他们爷们儿办的那是什么事,将军不同我说,妹子你的嘴也严,但一府里住着,一张桌上吃饭,一条榻上睡觉,我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也知道,我是早已上了贼船没法子,妹子你如今肯不顾性命地跟着沐恩侯,更还不辞辛劳地替他奔走,这‘爱’就错不了。”

集云掩口笑了笑,歪着脑袋道:“嫂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可把我给说糊涂了——我们侯爷仰慕大将军为人,且昔年同荣妃娘娘两个自澜国来使也多亏了大将军一路照拂护送,这才命妾备下薄利,登门拜访。上回大将军执意不肯收,这一回,妾特特备了些特产土仪,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只表亲近之意,还请嫂子替我们侯爷在大将军面前美言。不过一点子心意,哪有什么贼不贼、性命不性命的?”

说着,从袖筒中取出缎面礼单,恭敬地双手奉上,递到了卫氏的手中。

卫氏虽并不愚钝无能,但一来,的确是像她所说,与淳于越密谋的可是谋反的大事,成了,异性王爷一人之下,不成,一家子老小打包送死,且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左皋便并没有与卫氏透露太多,她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是一知半解;二来,比起淳于越和集云他们这些人,卫氏到底是心里少了许多弯弯绕······

——因而竟没听出她的这句机锋,一下子没控制住,脸上露出了差异错愕的表情,有些急切地接过了礼单,打开第一页,定睛细瞧,只见头一行就写着:南浦珠十盒,红珊瑚盆景······

卫氏一愣,这才知道方才集云漫天扯谎,是自己发傻了···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又故意道:“哦哦,果然是特产土仪,你瞧,这不是珍珠米、狗头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