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一套碧色宫装,梳了个乌油油的纂儿。
——小宫女站在身后对镜感叹,“姑娘的头发可真好。”
另一个连忙也跟着凑趣儿,“生得也好!姑娘这样的人品,就是在宫里也是少见的。”
镜子里的人明眸皓齿、臻首玉颈,不妩媚,不凌厉,不清雅,不贵气,就是一个最最标准的三庭五眼的美人——美则美矣,只可惜没什么特色,难免让人见而忘之,更因憔悴瘦弱,未免又损两分······
集云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一笑,镜中人便也对着她笑一笑。
集云慢慢变换了目光神色,镜中人便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陡然生出一种独特的沉静气质。
虽然仍是个不甚出奇的美人,但忽然从某个瞬间起,莫名让人移不开目光。
集云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向另个小宫女儿点了点头,微含笑道:“每天通头一百下,既对头发好,也能睡得更好。”
说这与二女作别,推开门,鼻青脸肿的王诚背着手等在门口。
一照面,王诚便察觉出了迎面而来的集云身上的那点细微的变化,但并没有多想,甚至没有多看,只在最初停驻在她身上片刻,就移开目光道:“好了,我就不多送了,你自行出宫去吧,自有人接应。”
和需要用积分兑换的剧情一向被系统捂着藏着不同,像是出宫的路、宫廷礼仪等这种常识性的东西,系统是从不会吝啬,王诚话音刚落,当即就浮现在了集云的脑海中——还是动态的地图,硕大的红色箭头一闪一闪······
便也点头应下,又笑道:“大人医术高明,也抽空护理一下脸上的伤,如此有碍观瞻,还如何服侍贵人呢?”
王诚一边提步要走,一边神秘地笑了笑,:“过两天再护理,后日我要去沐恩侯府上回话。”
沐恩侯就是淳于越,这是又要告荣妃的黑状了,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就此别过了。
王诚所说的在宫门外接应的,自然也是沐恩侯府的人,集云一路跟着箭头顺利“接头”,敛裙登车,刚坐好,就收到了系统提示,【恭喜宿主达成“离开宫正司”成就,解锁剧情信息,将在必要时自动触发】。
彼时集云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撇撇嘴,“解锁成就?一听就是刚刚才编出来的。”
为了把必需的剧情送上又不显得太容易得到引起懈怠,也是难为了系统了,现想现发明。
智能系统127有时候站在集云这边,有时候又站在它的功能型系统“朋友”那边,闻言立刻开始叫唤,“那你要不要嘛?!有时间在这里斗嘴,快想想之后的事情吧,我建议,顺着之前牢里涨了怜惜值的那个思路,表现一下真善美,打动任务目标,怎么样怎么样?”
集云动了动脖子,断然拒绝,“不要,谁有功夫在这里过家家?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因为···最讨厌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孙公侯、龙子凤孙了。
荣妃不是高高在上视我如草芥吗?淳于越不是明明抬手就能救人却作壁上观吗?那就来吧。
毕竟,不仅系统着急,集云自己也挺着急的,杀死了她的咸宁公主能杀她一次,却不能永远都是她的心魔和心结,既然都说她“还不够努力”,那就更努力,更更努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没什么了不起的。纵然今日你们轻易就将我踩在脚下,来日如何,却也未可知。
——我集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温柔乡从来如英雄冢,何况,那是无数弱女子的血肉和眼泪,甚至冤魂灌溉出的温柔乡?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乖乖沉迷其中,意志消磨醉生梦死,然后被姑娘们拆吃殆尽敲骨吸髓。
她们虽是低贱的玩物,何尝不是披红戴绿的画皮夜叉,形势虽是逆转,输赢无定,够本事的,自然摘得枝头艳蕾翩然而去,而那些不够本事的就可惜了,多少人被消磨得家破人亡,也不过是自认倒霉。
世道先不让她们活,世人先负了她们。
淳于兄妹,先负了集云。
“127”,她在心里呼唤自己总不那么靠谱的小伙伴,“你知道怎么做题最快吗?”
问得突然,127自然答不出来,只说一些流露着懵懂的笨话。
集云也不揭晓,故意逗它瞎猜闹笑。
等马车行到了地方,127怕打扰她做事,便也乖巧的缄默下来了。
——做题最快的法子,当然是抄答案了。
集云被人引着,挽着自己的包裹默默走路,行到一半,见分明不是去主院的方向,便知道淳于越并不打算见她。
不要紧,不见就不见,也不急于一时,甚至都算不上一重关。
集云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瞅瞅草,很能自得其乐。
再拐过一处曲廊,见一黄衣女子,一上来就毫无顾忌地使劲儿打量集云——绝说不上是友好。
说是下人吧,神色过于倨傲,说是主子吧,穿衣打扮又明显逊色。
集云正估量着眼前人,系统倒是给了她答案——“必要时自动触发”,解锁了眼前女子相关的剧情。
原来到底不过是个下人。
黄衣女乃是淳于越身边的大丫鬟折枝,原本不过是集云手底下管教的一伙小丫头中的一个,那时候并不出众。后来集云去到了时为公主的淳于菁身边,她便冒头出来抖擞本事,渐渐的顶了集云原本的位置,淳于越身边又从不曾有过什么姬妾,内宅的事情,便一向都由她做主了。
可想而知,如今见到集云这位前辈,于情于理、于过去于将来计,是自然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了。
可集云是个“刻板无趣”的掌事姑姑,凡事踩着一个理字,便没管折枝挑衅的神色,心无芥蒂地上前去浅浅蹲了蹲身子——浅得几不可察,就兀自站直了——冷脸道:“折枝,好久不见了。殿下可是正忙着?我既然回来了,怎好不先去拜见?”
折枝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她问得实在是又快又自然,差点儿顺着就答了···好悬挡在了牙关里,勉强挂上笑,也蹲一礼,状似礼貌,但一开口分明没个好声气儿,没搭理她的问题,一侧身,道:“是好久不见,云姐姐这一回受苦了,快好好歇一歇才是。喏,这是我专程为姐姐安排的住处,这是服侍姐姐的小丫头穗儿,姐姐有事,只管支使就是了,她若不听话,自有我罚她。”
集云审视地瞅了两眼一旁一团孩气的小丫头子,把人看得一脸紧张手足无措,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使了个眼神,穗儿连忙把她的包裹接到手里抱着,进屋去放好。
折枝又笑道:“年纪小些,但也是仔细调/教了的,姐姐可不要舍不得用,我记得···我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姐姐就曾教导我,‘殿下这里可不留闲人’,呵呵呵,如今姐姐养伤要紧,就不说别的,可得要让穗儿好好服侍才是。”
这话里有话得也太露白,集云听得只想笑,却仍板着脸,一开口就直接刺破了她的隐言,无喜无怒地道,“我是说过这话,可如今又不一样,我自己都尚且是个养伤要紧的闲人,说别人怎么说得响嘴?你这话虽是关心我,然看似点的是穗儿,但这‘不养闲人’的话却正扔在我脸上,叫我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折枝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光棍,直头愣脑的就把话都说完了···倒颇噎了一噎,回过神来后连忙强笑着道:“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何尝有那样的意思,好生冤枉!姐姐病中多思,让姐姐误会了是我的不是,真该打嘴呢。”
集云莞尔一笑,没跟她辩论,而是道:“有也没什么,我并不曾放在心上。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人和人也不一样,我这个闲人,只怕是想不养也不成的了。”
说着,擦着肩膀进了屋。
——那穗儿的手脚倒利落,早已将她的东西安置妥当,垂手站在墙角。
一见她进来,连忙谄媚地堆起笑,询问道:“姐姐可要躺一会儿?”
集云自行搬开绣墩坐下,按了按太阳穴,摇摇头答她的话道:“不必,还没有去拜见主子,怎好就歇下。”
穗儿闻言有些踟蹰,想了想,还是满含忧虑地道:“折枝姐姐好像不曾回禀姐姐归府的事情。殿下那里见不见的还不好说呢,我看姐姐还是歇一会吧,听说姐姐伤得极重。”
这丫头···也不知是真憨厚还是有意挑拨,怎么什么话都说?
集云颇有些哭笑不得,好奇折枝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活宝给她,如今看来,倒应是憨呆的成份更大···因此难得对不相干的人耐心,甚至开口解释道:“原来如此,多谢你告诉我,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方才我故意留了个话柄给她,想必这会子正急着去告状呢。”
穗儿似懂非懂,傻笑两声,忙着涮杯子倒热水与集云,也不再问了。
等喝了两口水,又干坐一会儿,正院那里果然派人来传的时候——穗儿的神情立刻就变作惊奇崇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