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开局死牢5

送走了间歇性贫嘴大王淳于越后,劳心劳力地闹这一出,集云暂时也走了困意,不顾身体虚弱,叫出了127聊天。

“怜惜值涨得好突然”,集云一开口,不在意别的,只挂心自己的任务。

127挺来劲,忙不迭帮着她瞎分析,“是很突然!本来以为今天晚上没戏了呢!嗯······也许是因为你替王诚说话,关键人物觉得你身在泥淖犹念他人,很是善良呢?”

不会。

集云自己跟自己摇了摇头,此人非常人也,岂能以常理揣度之?

“那他也未免太‘傻白甜’了,我想不至于。”

也罢了,摸不清他的路子,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脱身牢狱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点儿眉目了。

——不知道淳于越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办妥,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还得继续和心黑手狠的冯太监周旋受罪呢······

但这日后,集云再有没有那个“荣幸”见到冯太监。

一开始,集云万分忐忑,心里胡乱猜测外头出了什么变故。但好在一日两回给她送饭的小宦官照常仍来,想来便是有什么变故,应该也没有闹得太大,否则谁还会顾着给她送什么饭呢?

集云便想要寻法儿从小宦官那里套话。

她虽是阶下囚,但小宦官竟还挺友善,还不等集云起头,一露面,先带了笑与她搭话道:“姑娘快来,太医院的王诚大人使了银子,奴才给姑娘送了山药粥和两样小菜。奴才人微言轻,别的帮不上,舒舒服服吃一顿,好歹肚子里有了粮食,人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其实小时候在养娘手底下,挨饿的滋味没少尝,不听话、不伶俐、不讨喜,或单纯看你不顺眼,姑娘们的皮肉值钱,过了十二岁以后就不常挨打,就是饿着,一壶凉水打发,不出几天人就老实了,叫往东不敢向西。

所以按理来说,集云千怕万怕,饿最不怕,可大概是受刑导致的身体损耗太大,一听这话,没出息得连滚带爬凑到栏边,连忙接过了碗碟。

甚至都顾不上什么套话不套话的了,先忙忙吃了两口,才喟叹一记,状似无意道:“多谢小公公,可得吃快些,一会子冯公公来了再给我一段好收拾,怕就没力气进食了······”

她故意说得可怜,小宦官友善也是真友善,毕竟物伤其类,都是生死由人的奴才,难免抱团,何况,有的事情上头的主子们未必知道,底下人却个个门儿清——包括冯太监在内,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集云是被冤枉的,也许是替荣妃顶罪,也许是娘娘们斗法。

因而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嘴上一下没把住,快言快语道:“不怕!姑娘难道没觉着有两三天没见着他了?告诉姑娘,姑娘把这话只烂在肚子里,其实···冯太监坏事儿了!啧,皇后娘娘佛爷一样不管事儿的人,这回发了好大的脾气,亲自发落了他。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时姑娘这案子都靠后了呢。”

送走了自觉失言落荒而逃的小宦官,集云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一时,感慨淳于越好手段,一时,又觉着自己、或者说那个原本的“阿云”,这几日挨的刑罚好生没名堂,好生冤枉······

127在脑子里叫唤,“集云!你怎么好像哭了?我监测到你的情绪不稳定。”

集云吸溜了两声,“嗯,气哭了,你等我缓缓。”

127赶紧说好的,“你慢慢缓,不着急!”

集云不由得破涕为笑,“唉——可惜你的怜惜值不好使,不然,127,每个世界你其实都是最可怜我的了。”

智能系统127,仿佛真的有人的情绪一样,听了这话并不窃喜得意,而是吭吭哧哧地想要安慰集云。

集云却很快彻底地收起了泪意,抱着碗喝起粥来。

——没什么可生气的,淳于越有如此运筹帷幄之能,是幸事才对。

说明离集云离开宫正司的日子,不远了。

第二日,来送饭的就换了一个高个儿的壮实宦官,沉默寡言,任集云怎么旁敲侧击,只一味不接招···想来是昨日嘴快了的那位特意换的班。

黔驴技穷,集云只能煎熬等待。

她身体又虚弱,日夜不分,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又没有了按时按点惯例的上刑,渐渐的,连天数也数不清了,只糊涂着过。

赶上了就吃一顿热饭,赶不上了就睡过一两顿···再后来浑身的伤一大部分都结了痂,不会再被突然的翻身疼醒,就更是无所顾忌——愈合的伤口,有的和衣服粘在一起,集云也懒得理会,只顾闷头大睡,偶尔都怀疑自己哪天没准儿就这么睡过去了。

终于,某一日,集云刚刚转醒,正和127闲聊天儿,忽然来了一个穿着并不太华丽、瞧着地位一般的大宫女并几个低品阶的宦官,那宫女手帕子挡在鼻端,瓮声瓮气道:“集云,哪个是集云?”

唯一的“狱友”早在集云进入世界的第二天就被拖走了,拖出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眼下整个宫正司里除了她们一伙外来者,喘气儿的就只一个···哪个是集云?那面那个石柱子是集云。

懒得搭理这位姑姑趾高气昂地装腔拿乔,集云反正一身是伤虚弱得很,只缩在角落不动不接话。

大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之势。

大宫女等了半晌,眉头一皱,命人打开牢门,将手里挽着的包裹扔在集云脚边,“荣妃娘娘谋害圣上的事情乃是旁人陷害,好在圣上和皇后娘娘圣明,如今事情已经查清了荣妃娘娘解了禁足,贵妃赵氏降为庶人。但你虽免了死罪,当时认了此事,犯了欺君之罪是事实,皇后娘娘做主,免了责罚,之将你销籍赶出宫去,这是荣妃娘娘念着主仆一场赏你的旧衣和银两,你且好自为之。”

集云运了半天气,忍住了没翻白眼,撩开眼皮看她一眼,仍是躺着不动,淡淡道:“娘娘慈悲,集云铭感五内。”

——讽刺的意味扑面而来,大宫女儿也不知是气是羞,“你、你、你”了半天,甩袖走了。

集云也不在意,很快就爬了起来,很没有尊严地捡起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包袱抱在了怀里,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一瘸一拐,也终于在这么久之后,重见天光。

但她并没有能够享受阳光。

习惯了昏暗的眼睛一下子被刺得生疼,集云踉跄两步,连忙攥住了相扶的小宦官的胳膊。

耳闻急促的衣袖簌簌之声,“我来”,小宦官连忙退去,来人小心翼翼地扶住了集云,又接过那个“娘娘慈悲”的包裹,引着集云缓慢挪步,低声道:“我带你去整理歇息一番,不急,下千两前出宫就行。”

集云对着虚空笑了笑,点头道谢,“有劳王大人。”

王诚默了默,扶得殷勤,开口却并不热络,含混应了一声,“嗯,先让人替你看伤。”

集云点点头,渐渐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和扶着自己的王诚对视一眼——这才发现,王诚竟也身上带伤!

还是伤在脸上,狼狈极了。

王诚见她眼神相询,半笑不笑地解释道:“殿下斥责了娘娘行事,娘娘气不过,又被殿下警告不许杀我,便命人掌了我的嘴。”

集云顿时眉头蹙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个二品妃,行事竟然这样嚣张没章法,怎么想的?皇后此番发难先收拾了风光无限的冯太监,又借荣妃的事情将贵妃‘斩于马下’,可知虽多年隐忍,也绝不是简单的角色,她这个时候羞辱责罚太医院的外臣,是嫌自己不够打眼,失心疯了是不是?”

王诚见她这样,脸上的笑真了些,摇头感慨道:“集云姑姑果然好威严,怪不得那些小宫人都怕你怕得紧。不过你说错了,臣子罚不得,淳于家的奴才难道还罚不得?我对外不过说是喝花酒没带钱被人教训了一顿,不会有外人知道内由的。荣妃娘娘气儿顺了就好。”

集云···只好点了点头,看看王诚又看看自己,忍不住嗤笑道:“瞧我们俩,正好凑成一个惨字。”

——惨还是集云惨的,王诚闻言连忙表达了不能望其项背的谦逊之意。

等到司药女官替她看伤的时候,光是撕开和伤口粘在一起的衣服,就又是一场死去活来。

集云疼得拿头去撞木枕头,梆梆作响,王诚急得在外头叫唤,使唤宫女,“你们倒是按着些,别让她把自己撞死了啊!”

司药忙得满头大汗,倒没心思去理他。

顾着把集云身上那些千奇百怪的伤口一个个处理完,司药已经像是要虚脱了一样,瘫在杌子上,开言道:“她此时没法沐浴,你们替她浣发,再打来热水擦洗一番罢。”

集云气若游丝向她道谢,司药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垂下头收拾自己的药箱,讷讷道“没什么,职责所在。姑娘出宫后擅自珍重吧,出去了···也好。”

——那是自然。

宫女奉命殷勤服侍,集云安然受之,向司药道:“往事权当一场大梦,今能留得一条小命已经是幸运了,多谢司药良言。”

司药点了点头,收拢了自己的东西无言离开了。

连背影也都流露出欲言又止,想来,与原本的集云自有一段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