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人旧社会

日暮西斜,天近黄昏。荒山古庙,草有虫鸣。庙宇正殿内的炎帝神像并无面容,沉默安静地伫立在这里。夕阳西下,余晖为神像披上一层金身。

温晏仰着头,瞅了半天。她本不信有神佛,可是这会儿她都穿越了,那还是拜一下?

拜完之后,山上破庙寂然无声,神像毫无回应,唯闻庙外林中鸟语啾啾。

意料之中。

温晏摇摇头,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裙裳上的浮灰。就知道求神拜佛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救苦救难的神仙!

罢了,给炎帝磕的头,好歹是自己祖宗,谈不上吃亏。

温晏想了想,接着方才未竟之事,踮着脚尖,甩着包袱,终于那本书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真是不容易。

她充满期待地翻开这本书册,却见得这上面半个字都没有,完全是一本空白的书。难道得用水泡一泡才能看见?温晏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水在上面,还是一卷空白的书册。

至于用火烤一烤,她目前没有这个生火的条件,只能作罢。

温晏大失所望,沮丧地垂着头,罢了,她还是继续去桃花林里找找穿越回去的路吧。

只是,此行也是不顺利。

温晏出了荒庙,在桃花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只是,她每次出了桃花林,见到的依然是荒山里的这座神农庙。

过了半晌,温晏走累了,坐在树下歇息。她翻了翻包袱,开始清点穿越初始装备,得做好穿不回去的准备了。

她有一个容量挺大的包袱,里面装着许多东西。笔墨纸砚和《桃花源记》,是用来现场写书法吸引新生报名的装逼道具;一串彩色小灯泡,本来想装饰广场迎新摊位的;一袋面包和一盒巧克力是给书法社同学填肚子的,好几个人在广场上布置场地,中午没有去食堂。

半瓶矿泉水,她上午没喝完塞在里面的。

温晏珍惜地摸了摸矿泉水瓶,以后喝不到了。这也是她目前最珍贵的资源,在山下还有五通神宗教小头目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劈柴生火搭个炉子煮开水,炊烟会暴露她的行踪。

没有仙丹护体,她就只是一个文弱大学生,是如此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得低调行事。

“硫磺、硝石、木炭,还有白糖。”

下山的这一路,姜老妪一直在念叨着这些名字,浑浊的目光此时充满了祈盼,只要她能找齐炼制仙丹的材料,仙人就能救出她的女儿。

山路九曲十八弯,下了山之后是一片平坦的田地。绿遍山原白满川,羊头山下五谷村。四月春耕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穿着破布麻衣的农妇和农夫们都在田地里忙活。

有几个农妇很显然是和姜老妪相熟的,她们在田地里挥手喊了两句:“姜婶儿,又上山去了。”

姜老妪只当没听见,左不过这些人就是安慰她几句,可这村里谁又敢去救小幺呢?既然救不了小幺,那些话都是空话,她才不要听。

她快步走回家里去,其他的东西家里没有,可是木炭有啊,屋子里堆了好些炭。

那几个农妇看着姜老妪头也不抬地离开,都摇了摇头,心里叹息了几声。可是,叹息完了,她们还是继续手中的活计。她们一个个低着头弯着腰,在田埂里撒上种子。农忙不能耽搁,遇到了天大的事儿也得把田垄翻几遍,再把地里的水浇了。

只是,附近的农妇们各自去河里挑水的时候,遇上了同路的,不免闲话几句。

“姜婶儿的心情看起来比前几天还要差。”

“是啊,可还能咋办呢?这都是命,咱们都是苦命人。唉,等我忙活完田里的事儿,就和我家那口子一起去姜婶儿家里劝她想开点儿。”

“我担心姜婶儿一时里脑子糊涂,要去找神使闹腾。”

“这不成啊。这要是闹出动静来,让五通神的使者大人不快,那咱们一村子的人都要倒大霉。”

这次的神使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他们村子里连请了几顿好酒好菜,殷勤仔细地伺候着,还没能把这位神使送走。要是让他找了什么发作的借口,指不定要怎么折腾村子。

五谷村的村民们一想到要交给五通神的那些苛捐杂税,都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的,背也看起来更佝偻了。

姜老妪把柴房里木炭全都放在了一个大竹筐里,苍老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拿手抹了抹眼睛,“幺儿,你等着阿娘来救你。”

木炭是准备好了,可还有三样东西。仙人说了,白糖有也行,没有也无妨,只是硫磺和硝石是必不可少的。硫磺只有药铺有,硝石可以在夏天制冰,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备上一些。

姜老妪焦急地在屋子里转圈,难道仙人给的希望也要就这么被断了吗?

忽然,姜老妪听到屋外有道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不是旁人,正是她的那个大儿子。

姜老妪自年轻时与丈夫成婚,过了许多年,也只有两个孩子,除了贴心的小幺,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

从小开始他就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起招猫逗狗、打架斗殴,还敢去县城里的博戏馆看人下注赌钱,可把姜老妪夫妻俩给气坏了。后来他自己把腿给摔断了,五谷村没有好的大夫,他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脾气就更坏了。

不过他这坏脾气,只是对着家里人。对着外人,他的态度就大为不同。尤其是他见到村中里正,更是常常献殷勤。他不记得家里小幺的生辰,却会记得里正一家都爱吃鱼,钓了几条小鱼都不忘送去给里正一家尝鲜。

这会儿,他正在屋外和里正家里的孙女婿谈笑。

“老哥,你们家能招待神使,真是独一份的荣耀,小弟真是羡慕老哥。”

“哎,这些大人物哪里是好伺候的。咱家也算是五谷村最宽敞的屋子了,神使大人还是觉得咱屋子又小又破,嫌弃的不行。神使大人住在我家这段时日,我看呐,咱村里又得多交一笔钱了。”

“老哥,你们招待神使这么尽心,我听说每天宰一只老母鸡啊。神使大人就没有什么表示?”

“神使大人只觉得我们这里穷酸,他老人家的日子过得真是舒坦。现在是刚过惊蛰的天气,他老人家想吃冰镇的樱桃酥酪,上面再撒上一层冰雪一样的白糖。这能怎么办?还不得是去县城买些白糖、硝石和硫磺回来。”

“你买硫磺做啥,离端午还有些日子呢。”

“神使是多尊贵的人,屋子里要是进了蛇虫鼠蚁,咱村里谁都跑不掉。”

姜老妪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浑浊老迈的眼睛紧紧地看着窗外,心中堵得慌,一口气郁结于心。

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仙人提出的要求对她来说是千难万难,可是,在神使大人那里不过是寻常之物。

她她紧锁着眉头恨恨地骂道:“苍天无眼,天道不公啊!”

“娘,你小声点。”屋外头走进来一个麻杆一样的瘸腿男人,偷偷看了眼外面,见没人看他们家,这才扯着姜老妪的破布麻衣,低声劝道:“小妹被五通神的神使大人选中已经成了定居,你哭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会惹神使生气。”

姜老妪呸了一声:“你自己是个孬种怂包,你认命,你老娘不认命,你妹妹也不会认这个狗屁的命。”

瘸腿儿子脸色沉下来,使劲一推搡姜老妪,把她推倒在地上,木炭从竹筐里撒漏了一地。他还不解气,把竹筐泄愤一样在地上踹了几脚。

“老东西,你想找死别带累我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还想不想让我给你养老了?”

他埋怨道:“刚刚老哥都和我说了,神使大人提了两次想给咱们村子加赋税,为的是给五通神修个祭坛。里正给他这个话头堵了回去,就说是咱们村子里从来不给五通神惹麻烦,请神使大人多通融。你个老东西要是哭到了神使大人面前,咱村子里来年的赋税加了倍,何止小妹不能活?咱俩也被村子里的人用石头砸死啊。”

财帛权势、贪欲恐惧,最是动人心。直教母子至亲,如仇敌一般。兄妹骨肉,也可成陌路人。

姜老妪被气得手都在抖:“你、你……”

“你能不能别闹了!”

“好、好啊!真是好得很,想让我别闹,你去找里正那里拿两斤硝石、硫磺、白糖。”

姜老妪还是很了解她这个大儿子的秉性,果不其然,他眼珠子一转,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道:“娘说的在理,咱家舍了小妹,不能白吃亏,这点东西是咱们应得的。”

他这会儿被点醒了,在屋子里踱着步走来走去,那双眼睛迸发出老鼠一样的精光,筹划着能从里正那里要到多少好处。太多了也不行,等神使走了,他还得在村子里过日子。少了也不行,不然亏大发啊。

知子莫若母。她冷眼瞅着大儿子匆匆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那张脸上带着笑意,兜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东西。

姜老妪心里知道,仙丹的材料到手了,能救小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