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荒凉的夜,圆月当空。
靠近柴房的角落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光亮,在漆黑的夜中像是鬼魅的双眸。光亮旁还跪着一位婢女,此时抽泣着念念有词。
喻青半夜摸出来想要打探一下这天月阁的情况,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意外收获。
“呜呜呜,小李你安息吧。”抽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压抑阴森,喻青还未走近便已经觉得身后吹来一阵凉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谁没事半夜在那哭啊?
喻青压着脚步缓缓走上前去,就瞧见了一位身着天月阁婢女服饰的女子跪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往火盆里丢着纸钱。
明黄色的纸钱被焰火焚烧发出刺鼻的气味,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一阵阴风,竟然将火盆里的灰烬吹得到处都是,就好像是在和这个婢女对话一般。
喻青一阵头皮发麻,她强忍下内心的毛骨悚然。
“你在做什么?”
夜色深浓,长夜寂静。喻青的声音在那婢女听来,出现得很突兀,将她吓了一个激灵。
“谁!客官莫怪,我···我只是想给我朋友烧点钱。”婢女似乎是认出了喻青乃是白日里的商贩,于是赶忙跪倒在地上不止地磕头,额头泛起乌青血丝也丝毫不在意。
喻青瞧着那婢女这般惧怕的模样,心生疑惑:“你烧纸钱我定然不会说些什么,快起来吧。”
喻青说罢上前伸手想要将那婢女搀扶起来,谁料那婢女却不住地摇头,眼含泪花:“还请客官莫要将此事告知钟姨娘。”
“钟姨娘?”喻青蹙眉。
“就是白日里与你谈话的妇人。”
“为何,她难道不许你们祭拜吗?”喻青敏锐地感受到这婢女的话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她耐着性子低声询问。
只见那婢女四下环顾,随后压低着音量:“客官,我朋友死于非命是钟姨娘默许的!”
此时柴房没有一个小厮婢女,安安静静。唯有那一盆快要燃尽的火焰。
“什么?”喻青神色骤变,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冷不丁听见了一道略微薄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喻青脊背一凉,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亭台处,果不其然钟雪竹正拎着一盏白灯笼站在那儿,米白色的纸皮上还用水墨点缀着山水之景。
“夜里贪凉,这不,肚子不舒服来找茅房嘛。”喻青想要用身形挡住在她身后的那个婢女,那婢女也识相地将脸蒙上匆匆逃走,步伐慌乱绊倒了火盆。
尚未烧尽的纸钱全部都倾倒而出,还有不少落在了喻青的脚边。
“又有人在祭拜了?”钟雪竹缓缓走上前来,不知道是不是喻青的错觉,她觉得夜里的钟雪竹似乎并没有白日里那般平和。
此时一身素衣的钟雪竹眉眼微蹙,眼底是溢出来的探究之意。
“为何不许祭拜啊?”寒风吹过,喻青也快步踏上亭台之上,与钟雪竹并肩而行,她有些好奇地开口。
“因为不详。”钟雪竹手持着灯笼走在前面,明明那么近,可是身影却好像是透过水雾显得那般飘渺模糊。
喻青瞧着钟雪竹带着她往回走,突然灵机一动:“敢问天月阁的茅房在何处?”
“哦?我以为公子已经不需要上了呢?”钟雪竹似笑非笑地转过身,嘴角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喻青,随后将喻青带到了茅房之外。
二人有来有回地试探拉扯,喻青在转身进茅房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恐怕已经生疑。
***
房间里的灯火在晃动,钟雪竹手持着灯笼将喻青带到了厢房门口。
“那我先告辞了。”钟雪竹朝喻青微微颔首,随后转身拎着灯笼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不知道这天月阁究竟有何想法,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竟然将所有的烛火都熄灭,就连走廊上都必须要拎着灯笼方能看清脚下的路。
一直到钟雪竹那纤细的身影被黑暗彻底的淹没,喻青这才踏入厢房之中,心脏止不住地狂跳,待到她反应过来时,脊背处已经密布冷汗。
闻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从床榻上下来赤足站在窗边。
窗户被他拨开了一半,寒风吹了进来,皎洁微凉的月色落在闻祁的身上。
男子默不作声地倚靠在窗边,盯着外面似乎是在发呆,那平静寡淡的侧脸就好像是早已恢复正常一般。
喻青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随后走上前去:“你在看什么?”
闻祁扭头看了喻青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地抿着唇,视线落在喻青身上,有哀怨有控诉。
喻青默然片刻,有些无奈地说:“我不是出去玩不带你,只是情况特殊,带着你我怕闹出大动静。”
窗外一处的屋檐上一道黑影飞速地一闪而过,闻祁猛地看去,却只瞧见了模糊的身影。
喻青捏了捏眉心,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带他出去,闻祁在和自己斗气。
“你想不想吃——”
喻青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自己手腕处的绳索猛地一紧。
下一瞬,她只觉手腕被紧紧扣住。
带着凉意的风夹杂着夜的潮湿裹挟而来,喻青被吓得紧闭着双眼,等到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屋檐之上。
“你把我带哪儿来了?”喻青扫了眼周围,四下一片漆黑,只有几家点着微弱的烛火。
闻祁沉着眉眼,在皎洁的月色下显得那般冷静,像天生就生于黑夜之中的刺客一般,冷冷扫了一圈四周。
如今无崖镇也早已褪去了白日里的热闹,街道上除了时不时传来几声羸弱的猫叫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动静。
喻青不明白为什么闻祁会突然将自己带了出来,不过此时也默契地没有开口惊扰他人,而是默默趴在屋檐上朝下望去。
“你是看到了什么吗?”喻青看了眼闻祁,忽然轻声开口问他。
闻祁扭头看向她,视线里也带着些许不确定。
只是他方才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又很厌恶的气息。
“等等,你看那!”喻青眼尖地突然看见了小巷子里拐角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闻祁顺着喻青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偏僻的巷子角落里,无数黑影笼罩着一具躯体,黑色的衣袍遮挡住那人的全部身形。
一阵飘渺的笛声不知从何处响起,那声音如泣如诉,凄惨可怖,听得喻青忍不住头皮发麻。
“引、魂、笛。”
喻青一愣,望着身旁的闻祁。
闻祁身上就好像是无形中笼罩住了浓雾,赤红色的血雾从他身体里一点一点弥漫开来,额角的青筋凸起,带着可怖的黑色。
方才是闻祁说话了?
喻青突然联想到了第一夜闻祁开口说话时,身上一闪而过的赤红色符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直接扒开了闻祁的衣襟。
那血雾似乎还能够听从闻祁的思想,竟在喻青伸手的瞬间退让开来。
拉开衣襟,洁白光滑的皮肤上除了有不少深深浅浅的陈年旧伤之外,还有那诡异的泛红符文不断流转着,似是被那笛声唤醒一般,此时正不断地在闻祁的身上游走。
喻青很清晰地听见了闻祁喉咙中溢出的痛苦低吼,随着笛声越奏越响,喻青咬牙将闻祁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等一等,我现在带你回厢房之中。”
闻祁此时的意识状态越来越差,隐隐有走火入魔迹象。
搭在喻青肩上的手背浮起青紫色的脉络,显得皮肤薄得像一层膜般近乎透明。
“嗬···嗬···”闻祁的喉咙发出低吼,紧接着一阵喷血的声音,血水全部洒在了喻青胸前的衣襟之上,透过薄薄的衣物,喻青像是被那滚烫的温度给烫到了一般。
待到喻青将闻祁扛回厢房之中时,此时的闻祁早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嘴角的血迹干涸留下痕迹,眉头紧蹙似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喻青赶忙将厢房中的门窗全部关好,在确保笛声没有再响起后,她这才用灵力烧出一盆热水,洁白的手帕打湿轻轻擦拭着闻祁的嘴角。
闻祁今天晚上很不对劲,与先前在厨房见到的不一样。
今日的闻祁就好像是短暂地恢复了神识,一直到那笛声响起,像是重新被控制住一般。
好不容易帮闻祁清理干净血迹之后,喻青看着铜镜中自己胸前那一大片殷红发乌的血迹犯难。
好在厢房中有配套的浴桶和屏风,待到喻青将整个人都泡到水中时,她这才注意到方才闻祁吐血沾到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密密麻麻的红纹在胸前缠绕,就好像是有了灵力一般,不断地想往自己的身体里钻。
喻青盯着胸前的红纹发呆时,却看见那些红纹突然泛起了莹莹绿光,紧接着似乎被自己体内的东西吸收了一般,胸前的肌肤再次恢复成白皙光滑的模样。
喻青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几个画面。
也是泡着浴桶的人,也是胸前游荡的花纹,只是那花纹是绿色而并非殷红。
神女赐恩,定能护神山安宁······
待到喻青要细想回忆那些场景时,那些片段就好像是一瞬间消失了一般,竟然叫喻青再也想不到任何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