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宝之旅最后的结果是拿到游云的两人在安房神社游玩了一下午。
从神社回去后,伊凡就拿着在千年榕树那里砍下的气生根,再次钻进了炼金研究室,一夜一天都没有出门。
禅院甚尔虽然有点好奇,但也不至于专门去问她在做什么,而是做自己的事去了。
“最近来了不少指你名的单子,真是把名头打出去了啊,‘术师杀手’先生?”
孔时雨原本懒散地靠坐在真皮沙发上,见到他来,笑着打招呼,顺手递了支烟。
禅院甚尔接过烟,捏着放到鼻尖嗅嗅,皱起眉头。
闻着有点恶心。
孔时雨揶揄道:“没抽过?试试,呛两口就习惯了。”
禅院甚尔瞥他一眼,就着他递来的火点燃烟,吸了一口。
辛辣苦涩的烟气混合着尼古丁和焦油进入肺内,被迅速吸收,同时,因伊凡点出了自己仍在意禅院这一事实,而感到烦闷的心似乎轻松了些。
“学得很快嘛,不愧是天与暴君,连学抽烟都比常人出色。”孔时雨说罢便拿过一份文件,“单子都在这,自己挑吧。”
“下次低于五百万的单子给我回绝掉。”禅院甚尔叼着烟翻动委托,从中取出一张放在顶层把文件还给孔时雨,“这个吧,其他的先留着。”
“我这边也是要和委托人交代的啊……真是,这份委托对你来说不会太简单了吗?”
“今晚我还有事。”
“啊~我懂了。”孔时雨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随即调侃地笑了起来,唇上的小胡子都挑了起来,“难道说是伊凡小姐?设门禁时间了?还是其他什么好事?你小子是真行啊哈哈哈……”
禅院甚尔抓住他妄图拍向自己后背的胳膊,黑着脸反驳:“我再说一次,我对那家伙没想法。”
“嘶——我道歉我道歉。”孔时雨抽着凉气揉手腕,又躺回沙发,“那你是为了什么留下她啊?”
虽然他能猜到,在黑市摆地摊的伊凡小姐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但作为黑中介,各种信息还是知道得详细一些更好。当然,眼前这位年轻的天与暴君不一定会乐意分享。
“与你无关。”
果然。
手腕上的痛感终于减缓了些,孔时雨敛眸。
这位天与暴君很难搞,有时也蛮让人恼火的,只因有利可图,他也就多忍着点。
不过像这种人早晚会死在某次任务里,他在黑市混迹多年,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诅咒师大多是为了赚钱,其次是任性妄为、甚至虐杀他人的权利。
赚够了杀腻了会收手,而禅院甚尔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确切的目的而成为诅咒师,也就永远不会离开。
无咒力的天与暴君,从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叛逃,活得浑浑噩噩像个幽灵。
他还担心那位“伊凡小姐”会不会让他回心转意,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担心了,自己还能继续从这家伙身上捞油水。
但手腕还在暗痛,心里有点不爽。
于是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扭头看向将要离开的禅院甚尔,故意顶了他一句:
“不过,孤男寡女共处同一屋檐下,迟早也会产生感情的,我等着喝你俩喜酒哈。”
禅院甚尔猛地关门的同时,骂了一句。
·
“轰!!”
剧烈的爆炸声从地下室传出,连带着整栋房子都抖了抖。
刚回到家门口,脚还没踏进门槛的禅院甚尔动作一顿。
炼金研究室。
从地上爬起来,伊凡将炸进自己腹部、又被修复的血肉挤出的实验品接住。
环视四周,各种道具和材料在防护结界的保护下都没有损坏,再低头,手上碎成两半的石头散发着微微的蓝光。
“咔哒。”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是禅院甚尔。
伊凡于是在一地坩埚碎片和流淌的暗绿荧光药剂中朝他笑笑,展示出手里碎掉的石头。
“研究成功了!”
“……”
看那破损的黑裙便知刚刚的死法有多凄惨,短暂的沉默过后,禅院甚尔向后退了一步。
——防止蔓延的试剂碰到自己。
真该让孔时雨来看看,自己怎么可能对这种脑子有坑的家伙有意思。
“这些药剂的成分是榕树气生根的表皮、漫游菇、翡翠粉末和蛇皮之类的东西,放心吧,无毒的。”
伊凡从陈列架上取出一瓶透明的药水,滴了一两滴在桌边开着粉红小花的盆栽上,藤蔓瞬间开始蔓延,几个呼吸间就扭动着生长覆盖了房间中间的坩埚残骸和药剂。
她本人则越过这些藤蔓来到禅院甚尔面前,有些期待地问:“你要睡了吗?”
“……所以那是什么?”他谨慎地没有回答,而是先指指她手里的东西。
“入梦石,是用雕刻了特殊符号的月光石浸泡在药剂中炼制而成的。”
伊凡捧起入梦石,正好碎成两部分的入梦石上各有一个完整符号。
“左边这颗符号比较像三角形的交给被观测者,我则是观测者。睡觉时,各自把入梦石放在枕下,观测者的意识就可以进入被观测者的梦境。”
“梦境?我不做梦。”
“说是梦境,但其实是进入由记忆编织的场景中。观测者可以在其中与任何事物互动,任何事物的反馈本质上都是被观测者的记忆和认知的体现。”
“同理,观测者在场景中的形象也与自身的认知相同。”
“听着有点恶心。”青年皱眉,对这种侵犯领地的东西有些戒备。
“甚尔答应我要当实验者的哦。”
伊凡将被观测者的半颗入梦石递给禅院甚尔,手顺势搭在对方手上,请求道:“况且这是两位朋友预定的货品,就请你帮帮我吧。”
“……”禅院甚尔拿了入梦石,转头就走。
·
伊凡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米色睡衣,将入梦石放在枕下。
看着在黑夜中发出莹莹蓝光的入梦石,她想起天元在自己说起“甚尔是个好孩子”时脸上复杂的表情。
怎么会不是呢?
无论是那团被扔掉的黑色绒羽,在误使自己倾倒生长药剂后的愧疚,为自己的死亡而紧张的心跳,被点出执念后的深思。
还是那不断竖起尖刺,一旦被踏入领地便炸毛威胁,实际却在逐渐软化的态度。
良久,她从思绪中脱离,轻笑,用羽绒枕盖住了入梦石。
·
青瓦白墙,灰色调的场景,天空仿佛覆盖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云。
毫无意外的禅院家场景,这段时光对如今的禅院甚尔来说占据了九成以上的人生。
一群小孩穿着款式简单的和服,嘻嘻哈哈地从远处走过,并没有看到伊凡。
他们的面容非常清晰——梦境中的人或物可以清晰到梦的主人都惊讶的程度,前提是梦的主人真的见过这些人或物。
待他们彻底离开这个场景,伊凡便顺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在一处较为肃穆的庭院,伊凡注意到其中建筑的移门虚掩着。
场景中的风声似乎稍大了些。
“哗——”
将门拉开的同时,一只带血的小手死死抓在了门口那级台阶上。
他用力到指甲都被撬起,台阶上全是他抓握留下的血痕。
门内的空间一路向下,暗得可怕,照入下方的日光,唯独能照出趴在楼梯上的那道小小身影。
和服残破,浑身是血,身体因力竭而无法自控地颤抖。
嘴角的竖向伤口深可见牙,异常狰狞。
头上脸上的血迹使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唯有那双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来人,透出怨恨、戒备、恐惧,迷茫和对生本能而强烈的渴望。
“……”
伊凡敛眸,那亮金色便深不见底起来。
她俯身,卡着小孩的腋下将他抱起,走出暗室,坐在门外的走廊上。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禅院甚尔,这里只是由他的记忆编织出的场景,是完全虚幻的场所。
就连此刻的他,也只是一种回忆。
禅院甚尔本人并不会知晓梦中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因她的举动有丝毫改变。
但她还是将幼小的甚尔抱在怀里,心中庆幸。
还好曾经为禅院甚尔使用过强效治疗药剂,让药剂在他的潜意识中依旧有效;还好在那次之后她就随身带着强效治疗药剂,让自自己的意识投射携带有药剂。
小甚尔被横抱在伊凡怀中,猝然出现在阳光下,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无法适应的白。
身体的颤抖更甚,或许有恐惧,但更多是努力想要调动肢体而不得的颤抖。
伤痕累累的胳膊如同枯枝一般僵硬地抬起,那双冰冷的手却扼上伊凡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体力已经消耗到极限,现在支撑着这句躯体的只有求生意志,他无法分辨眼前人的意图,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意识地反抗。
伊凡怜悯地看着他,没有反抗。
无论自己多么用力,手下的呼吸脉搏都那么稳定,却又没有其他动作。于是,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是感到疑惑一般,逐渐松了力道。
适应日光之后,他努力抬头,想要看一看身处的这片温暖来源于谁。
随后,撞进了一片鎏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