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早青的家距离虞西家还是有点距离的，即使夜间不堵车，也要开大约五十分钟。
前前后后麻烦谢星怀两趟，虞西觉得自己和谢星怀的交情还没到这么麻烦他却什么也不还的程度，于是上车便提出：“辛苦了啊谢总，请你吃个夜宵？”
谢星怀笑了下，扭头问虞西：“不好意思了是不？”
谢星怀这么直接问，虞西反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她大方承认：“多少是有点儿。”
谢星怀“嘿嘿”一笑，“那奖金少要点。”
虞西一秒收敛所有表情，冷漠报出自己的家庭住址，“正门，谢谢。”
谢星怀“嘁”了一声，启动车辆。
其实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开玩笑，白纸黑字的事，哪能说少要就少要。
虞西看出来了，谢星怀这是不想让她感到抱歉，插科打诨呢。
想到这些，虞西忍不住瞥了谢星怀一眼。
这小少爷身上还真是半点电视剧里那些纨绔子弟的毛病都没有。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虞西感觉自己也多少有点把不住嘴门。
她好奇地问：“不都说有钱人家的小孩只要不创业，就能不愁吃喝一辈子吗？你家里怎么放你出来了？”
这话其实有点打探隐私了，如果有的人边界感很强其实是会在意的。
所以其实虞西问完就后悔了。
但是谢星怀回答了。
他表情认真。
虞西有点期待。
下一秒，听见谢星怀说：“大约是我们家就算我创业也能不愁吃喝一辈子吧。”
虞西沉默了两秒，没忍住：“你大爷。”
谢星怀乐了两声：“怎么急眼了还？”
虞西调了下座椅靠背，身子懒散地往后靠，感慨一声：“来自贫民窟的大破防啊。”
这时谢星怀忽然把副驾的车窗开了一半，路上人少，谢星怀车速不算慢，车窗一开，风铺天盖地地砸过来，虞西感觉自己的呼吸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觉得神清气爽。
她忍不住抬手抚摸风的形状。
她眼睛被风吹得眯起来，过去的路灯和月光交杂，她眼前闪过方早青晚上落寞的神情。
她又多嘴问起谢星怀：“哎，你介意你的伴侣没有房子吗？”
谢星怀愣了下，问：“入赘吗？”
虞西：“不是啊。”
“那我介意什么，轮得到我介意吗？”谢星怀反问，“应该是她介不介意我有没有房子吧？”
虞西：“说的也是。”
虞西本以为这种日常闲散的对话谢星怀只是在随意应付她，没想到他还反问起她来了。
谢星怀：“所以介意吗？”
这样的态度让虞西觉得谢星怀是在认真跟她聊天。
她也反问：“什么？”
谢星怀说：“我没有房子。”
虞西想了两秒，“应该介意吧。”
“不然你们住哪儿，桥洞吗？”虞西问谢星怀，“不过你会没有房吗？你不应该在全球各地都有豪华大别野吗？”
谢星怀表情浮夸，“这都被你发现了？”
虞西：“是的，我那么聪明。”
谢星怀：“这么聪明，跟你共事我很心慌啊，别哪天手头紧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虞西以为他说的感情事，不可控制地想起陈择西，略显自嘲地笑了下，“放心吧弟弟，我可没那个心思，姐姐现在一心只想挣钱呢。”
谢星怀笑了下，“姐姐，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绑/架和撕/票。”
虞西沉默两秒，忽然扭头看向谢星怀。
谢星怀一愣，也沉默两秒，“合着我还给你提供新思路了呗？”
虞西仰脸大笑。
谢星怀也笑了笑。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家了。
虞西甚至有点不想下车，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自己的领导共处得那么和谐又轻松。
“下车吧姐姐。”谢星怀身子微微偏向虞西说。
虞西长舒一口气，“豪车就是舒服啊，下不了一点。”
谢星怀笑：“下不下明天都不能迟到啊。”
虞西有点无语地看向谢星怀：“你有点扫兴了少爷。”
谢星怀佯装惊讶的模样：“没有吧，我看你这一路上比刚刚开心多了啊。”
虞西一愣。
恰巧此时零点。
谢星怀扫了眼时间，说：“零点了这位同志，又是新的一天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希望此后你能以全新的面貌与我一起上阵杀敌，好吗？”
好中二啊。
这是虞西的第一想法。
不过居然还真的有点热血是怎么回事。
虞西脸上再次挂起笑，“行！”
到家虞西才抽空看眼手机消息，今晚陈择西还是反常地给她分享了几条日常，一条说自己洗澡洗一半家里忽然停水了，大概过半个小时，又发一条鹿城新开发的小区开盘日期，在今年国庆。
虞西当时在陪方早青，虽然看见了，但是没回。
刚打算把手机放下去洗澡，陈择西忽然拨来视频通话。
虞西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通。
说起来，两个人好像有段时间没好好看过彼此了。
虞西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头里陈择西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她觉得他好像哪里变了，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怎么还带着妆？”陈择西问，“晚上出去了？”
虞西“嗯”一声说：“跟朋友出去了。”
陈择西：“谁啊？我认识吗？”
虞西说：“青青。”
“哦哦，工作日还有时间聚啊。”陈择西问。
虞西本来想随口应付一下，忽然想起方早青今晚难受的点，犹豫了一下，说：“有点事。”
陈择西果然问：“什么事啊？”
虞西说：“她想谈恋爱，打算买房子。”
陈择西挺明显地顿了下，“哦”一声说：“现在房价确实高，只靠男方一个人确实有点为难。“
虞西：“她买自己的。”
陈择西一愣：“嗯？买自己的？那图什么？俩人一起买一套呗。”
虞西笑了下：“她还没谈呢。”
陈择西这才说：“哦哦哦，对，我听错了。”
虞西“嗯”了一声。
陈择西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发言不太好，又找补道：“买了也好，条件好了也方便找条件更好的。”
虞西又“嗯”一声。
虞西不知道陈择西今晚是就想看看她，还是有什么事找她聊，反正现在他肯定是没心情聊了。
没一会儿，陈择西就说：“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先去洗漱吧。”
虞西本想主动问陈择西是不是有事找她，可看着陈择西的面孔，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也许是因为她有恐惧得到的答案。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洗澡的时候虞西眼前闪过陈择西刚刚的面孔，她又回忆了很多从前和陈择西在一起的日常。
其实她和陈择西这场恋爱谈得一点也不浪漫，也不热烈，大概是开始得太水到渠成了，两个人宛若一见如故的老友，一拍即合谈了一场平稳日常的恋爱。
虞西常年在天城，坦白说她需要这样的稳定，这让她有安全感。
可如今，细细回忆一番，却又觉得乏善可陈，不过如此。
从浴室出来，虞西看到她挂断电话后陈择西给她发了“晚安”，虞西盯着看了两秒，没回。
睡前惯性刷下朋友圈，看到二十分钟前谢星怀分享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大概是偷拍或者是随手一拍。
看环境像在一个什么茶室，红木桌子，茶杯里的水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文案：【喝茶。】
后面跟了一个表情包，表情包是原始小黄人表情包，不知道是爸爸还是什么男性长辈。
大概率不是形容谢星怀自己。
虞西猜想。
她正要划过去，看见评论区忽然多出了金金的评论。
【金金：爷爷是让你滚的意思，哥哥。】
【谢星怀：爷爷是怕我口渴，妹妹。】
虞西几乎能依靠这行文字脑补出谢星怀的语气和他欠揍的嘴脸，她没忍住笑了笑，也评论一句：【说好早起早睡上阵杀敌的呢，弟弟？】
【谢星怀：没说。】
虞西想了下，好吧，确实没说早起早睡这一茬。
她无语，划走，继续刷了几分钟，倒头睡觉。
翌日虞西按时到公司，进门后发现公司一个人都没有，她很无语地点进昨天金金建的【天天向上】群。
【虞西：哈喽？】
两分钟后。
【金金：来了来了。】
十分钟后。
【虞西：？】
十二分钟后。
【金金：有人吃早饭吗？】
虞西点开图，好家伙，这都快十点了，人还在排队选早饭呢。
虞西在这一片儿上了三年班，她打眼一扫就知道这早餐铺子不是附近的。
【虞西：冒昧地问一下，咱们司上班时间是？】
【金金：早9：30晚5:30 [嘿嘿.jpg]】
【虞西：so？】
【金金：谢总暂时没说迟到的下场。】
虞西忍了忍，在群里扣了一个6。
十点半。
虞西和金金忙着筛选简历时，群消息响了。
虞西抽空拿起手机看一眼，只见谢总在里面发了一个蓝天白云炸开红牡丹式中老年风的：【早.jpg】
虞西无声地翻个白眼。
金金凑过来，也略显嫌弃。
虞西没回，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简历上，顺便跟金金讨论一下具体安排哪些人下午来面试。
金金这人做事看感觉，还没看到人就说：“不是很喜欢，他简历排版让人看着好难受。”
虞西敲了敲桌子：“说点实用的。”
金金：“哦，说不出来。”
虞西不抱希望了，直接安排：“零零年这个男生，下午三点，昨天凌晨上传简历的那个九五后安排在下午四点，一会儿十一点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金金点头。
虞西：“行，我一会儿给你列个单子，下午你把东西买齐，办公室不能太空了。”
金金说好。
十一点十分，公司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面是一个女生，长得白净，看着乖巧，后面是打着呵欠，手里拎着咖啡的谢星怀。
虞西都懒得看谢星怀，直接上前给妹妹送笑脸。
“你好，是来面试的吗？”
“你好，是我。”
虞西“嗯”一声：“这边来。”
妹妹看了眼身后的谢星怀，欲言又止。
虞西没给她问问题的机会，直接将人领到办公室。
虞西余光看见谢星怀将咖啡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三杯包装一样，但估计买得不一样，他眯着眼在那瞅杯子上的标签。
虞西看见他那样子就觉得自己未来一片灰暗。
“姐姐，不好意思，我第一次面试不太懂规矩，没有给你们带咖啡。”门刚关上妹妹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口吻听着快哭了。
“……”虞西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无语，以及对当代年轻人入职场心态的好奇。
“我们没这规矩，以后如果有哪家公司面试就让你带咖啡什么的，趁早跑路。”虞西叮嘱了句。
妹妹：“啊？”
虞西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劲，她试探，“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吗？”
妹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虞西不逼反退，“没关系，我们先聊工作。”
简历上，这妹妹大学还行，实习不在天城，是在一家出版公司，现在突然来天城是因为男朋友，男朋友刚入职没一年，俩人目前三五年是没有结婚的打算。
虞西大概了解了一下，让她回去等通知。
人走后，虞西直接坐到谢星怀身边，一脚踹在谢星怀椅子腿上。
谢星怀正伸着头看电脑上的不知谁的简历，嘴里叼着咖啡吸管，冷不丁被踹一下，呛了下扭头问虞西：“几个意思？”
虞西：“你跟刚刚那女生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虞西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谢星怀想了下，“哦，我看她手里没简历，就随口说了句‘空着手来的啊’。”
“怎么了，她真空着手来——”话说一半，谢星怀反应过来了，“哦，她是不是误会了？”
虞西：“是啊！人家以为你也是来面试的呢！还特别懂事体贴地给领导带了咖啡！”
“那我确实懂事又体贴啊。”谢星怀理直气壮。
虞西：“滚啊，以后别这么瞎胡说，他们都是小孩儿，没进过职场，你随便一句话能决定人家对职场的印象和以后对职场的态度。”
谢星怀想了想，觉得虞西说得有道理。
“好吧。”谢星怀说。
俩人聊毕，正要各忙各的，谢星怀一扭头看见金金星星眼看着虞西。
谢星怀伸手打了个响指。
金金捧脸：“虞总在发光。”
谢星怀：“……醒醒，给你发工资的是我。”
金金熟视无睹，继续星星眼。
虞西笑了笑，看一眼时间跟金金说：“别看了，走，请你吃饭？”
金金立马起身：“更发光了！！！”
谢星怀满脸问号地指了指自己。
虞西笑：“一起呗。”
谢星怀：“呗？你态度有问题！”
虞西起身就走：“你爱去不去。”
待虞西和金金前后脚走出公司下一秒，谢星怀拽了吧唧地从她们俩中间穿过，顺便“哼”二位一声。
虞西声音很大地问：“他今年几岁？”
金金：“不知道，反正我家三岁小孩不这样。”
谢星怀踏进电梯，脸上很冷漠：“没大没小扣工资。”
虞西和金金前后脚踏进电梯，双双闭嘴。
饭后谢星怀撤离，小少爷身子金贵，午休必须在他那高级柔软的床垫上，而不是冷冰冰的椅子上。
两点五十，虞西接到谢星怀的电话。
“你收拾一下，我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跟我去谈个合作。”谢星怀说。
事情来得突然，虞西本来心思还在一会儿三点的面试上，这下猛地站起来，发出疑问：“我收拾什么？”
谢星怀精准概括：“仪容仪表？”
虞西：“……十五分钟。”
谢星怀：“准了。”
好在虞西这些年上班都有带化妆品小样的习惯，挂了电话，虞西拎着东西就进办公室，十分钟后，金金敲门，“面试的到了。”
虞西十秒钟把所有东西收了，起身说：“你来面，按照我上午提出的那些点观察提问，我现在要走了。”
走出公司的一瞬间，虞西刚好和一个体重偏重的男生擦肩，虞西身子偏了一下，男生扫了她一眼，从下到上，不算礼貌。
虞西蹙了蹙眉，偏巧这时谢星怀再次打来电话，虞西便什么也没说，大步往电梯口走。
谢星怀车子就在写字楼楼下，虞西坐上就问：“什么合作？哪方面的？我怎么不知道？有策划书吗？”
“直播带货，谈的时候你还没进公司啊，没有。”谢星怀说着启动车辆。
虞西不可思议：“我这进公司一天了也没听你提过这茬啊！”
谢星怀：“哦，忘了，一直跟着你研究招人去了。”
虞西：“……我要下车！不，我要辞职！！！”
谢星怀一脚踩下油门，“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