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人手中交到那个人手中的纸带,也有一张叫做号码的面孔。这是浑然没有知觉的一万元钞票,描绘出的强烈人生戏剧。
出乎意料之外,不许任何猜测的猛烈结果。强调人生悲哀的夏树的叙情性,余韵袅袅萦绕……——埃勒里.奎因脚板下T市是人口约三万五千人,三面环山,沿河开辟的安静城市。
T市的声名传遍全国,可以说是因轮光寺的存在而来的。轮光寺的正式名称叫做四龙山轮光寺,于大正年间创立,已有四百年历史,是一所格调颇高的宗派寺院。到昭和十年以前,寺院周围为参拜者而设的旅馆一家连着一家,热闹非凡。但自铁路畅通,高速道路铺设后,从东京方面来的参拜客,多半当天来回,或延伸脚步到温泉。致使当地的旅馆渐渐没落,如今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家。
城市比从前萧条,但轮光寺的声名却一年比一年响亮。因为主佛轮光不动佛被称为出世不动佛,而后主佛是供奉钱洗大黑。虽然是神佛混淆的信仰,不过,却是发迹出世的佛爷,与财源滚滚的神明兼备的寺院。因此,除了商人以外,还捕捉了薪水阶级的心,尤其是像这两年不景气的时代,参拜者日益增加。从东京无论是开车或坐电车,单程大约一小时,占地利之便。例如过年时,第一次参拜的人都涌到这里来。
第一次参拜者众多,是因为轮光寺的钱洗大黑财神的习惯流传极广。正如“钱洗”这两个字所显示,元旦河元月二日,和尚在流过寺旁的清流为参拜者洗涤硬币。据说,整年带着这硬币,可招来福气。由于这硬币有“御缘”,所以多半是五圆硬币(注:御缘和五圆的日语发音相同)。接着,参拜者就到正殿参拜,捐出多额的钱作为香资。
年初第一次参拜的人,据说每年都超过一百五十万人,新年三天之间,通往轮光寺参道的主要通路,可以说是车水马龙。五月二日和三日的庆典,也因为刚好在黄金假期,观光客络绎不绝。其他的三百六十天就大半安安静静了。
面对这主要通路的信用金库分库,于十二月八日星期五下午四时十五分,被三名强盗闯入。
这天从早上就雪云覆天,耸立在寺院后面的各个山峦不时飘落雪花。这一带雪并不多,但冬天特别寒冷。
虽然是腊月,但距岁尾尚有一些日子,这一季冬天现在才正式开始寒冷,傍晚以后,街上几乎人迹杳无。
信用金库分库是一幢旧的水泥二楼,乍见之下如同邮局,是毫不醒目的建筑物。
正门的铁门已经拉下来,但朝着巷子的边门没有上锁。
最初是一个男人打开边门,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立刻关上门,办公室内的五位职员有的没有发现,有的根本没有注意。三店关门后,从边门出入的客人不少,刚才这男人看起来也好象有事待办,想起往了什么而退出去的感觉,这时里面没有其他客人。
然而,不过一、两分钟后,门再度开了。这次进来三个男人,三人都以黑色布袋覆面,只有眼睛与嘴巴挖洞。其中一个举着猎枪,朝向最近的年轻男职员的喉咙;接着,另外一个抓住柜台边端的女职员领口,亮出刀子,这些都是发生在一转眼之间的事。
“一叫就开枪!”拿着猎枪的一个男人以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要是报警就统统杀死!”
除了被尖刀顶住的女职员以外,其余四人都站起来,但没有人敢动。五个人当中有两个是女性,另外有两名外务员,但白天都在外面,六点以前不会回来。
柜台和办公桌下面装着直通最近的派出所的警铃,却没有人敢走过去。因既然有两个人被做为人质,歹徒所持的猎枪自然被认为是真的散弹枪。加上个把月前,关西的银行被强盗闯入,以行员为人质,最后还射杀了三个人的案件不久前才发生。当时也是散弹枪,射击一枪就有数百粒散弹广角度飞散的恐怖,烙于信用金库职员的脑中。
看到五个人都不抵抗的样子,举着猎枪的一个就以眼向站在柜台外面没有拿武器的大汉示意。大汉马上以戴着手套的手,从夹克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和纱绢,纱绢摺成四褶。
大汉进入柜台内,靠近站在中央的男职员,下令“把两手放在背后交握”。依言而做后,大汉打开瓶盖,将瓶中液体撒在纱绢上面,独特的刺激臭味散发出来,显然是麻醉用的乙醚。大汉把瓶子放在旁边,走到职员后面,将纱绢捂住他的鼻嘴,左手绕着对方胸部而抱,右手拿纱绢用力捂着。霎时,职员“呜”一声,扭动着身体,但不到一分钟就软弱无力地倒在地上。因为本能地想反抗,反而吸入了更多的乙醚。
不过,歹徒为小心起见,纱绢继续压在倒地的职员的鼻嘴上面数十秒钟。然后以鞋尖踢他,确定没有反应后,才换另外一个目标,走到女职员背后。这当中,男女职员仍然被控制于枪口和刀口下,那两个歹徒丝毫不放松地睁着眼睛监视。
拿着乙醚的人以相同的方法逐一让四名职员昏迷。第三名是被猎枪顶着的男职员,第四名是尖刀下的女职员,整个过程不到四分钟。
现在剩下金库经理。
三个歹徒包围着他,刚才拿刀的一个已经预备了类似背袋的东西。
“钱在哪里?”猎枪歹徒把枪口朝着分库经理胸部问。
看来持枪者是主犯。分库经理指示里面的保险箱,丝毫没有抵抗。
这时保险箱的门还开着,只有内侧的铁格子紧闭。在催促下,取出抽屉内的钥匙,走近保险箱,打开铁格子的锁。
保险箱内的钞票约有二千万元,这时已经到了发放年终奖的时候。
猎枪歹徒扫视钞票一番后,以眼向乙醚歹徒暗示。
经理也嗅了乙醚,当场昏倒。
三个歹徒匆匆把钞票塞入袋内,从边门溜走,冲进停在外面的灰色小型轿车,往轮光寺方面而去。
抢案报警时是五点二十分,因为第二个被迫嗅乙醚先醒来,按了警铃。
T派出所警员立刻赶来,了解案情后,马上采取行动。道路、车站、巴士站等交通中心各分派搜查员,对于可疑的车辆,以及持猎枪者一律严密搜查。
同时,展开现场检查和侦讯的工作。
五个职员先后恢复意识,送到附近的医院诊察,所幸没有生命的危险。因此,他们也都接受侦讯。
然而,现场的线索微乎其微。
没有任何遗留物,也采取不到歹徒的指纹:那三人都戴着手套。
只有柜台外面的地上有几个好象胶皮鞋的大脚印,认为可能是歹徒留下的,但也不清楚,究竟能否以此查出鞋子种类和制造商。
侦讯的结果,同样得不到线索。
属于被害者的五个职员,也没有看清三个抢犯的面貌。虽然第一个在打开门探视时没有蒙面,但只是一刹那的时间,门也没有全开,几乎没有人看清他的面貌,可能其后三人才蒙面。
持枪歹徒和拿乙醚歹徒相当高大,尤其是乙醚歹徒,大约有一百八十公分之高;拿刀歹徒虽不特别高,但也没有矮小的感觉。三人都穿着黑色和深褐色夹克。
因为乙醚歹徒最靠近职员,所以有两人看见他口中的金牙,他和持抢歹徒都说过一句话,但从面罩下面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听不出特征。
换句话说,要从被害者们的证言确定三抢犯的特征近乎不可能。
根据打听的结果,抢案发生时,看见信用金库边门附近停放一辆略微肮脏的灰色座车的人有两个,他们是路过的主妇和学生,但两人都没有留意车号。其实就算记得车号,恐怕也是伪造的号码。
“发出紧急措施时,还不知道抢犯座车的颜色。而且最近又主张不能任意检查,所以也许收不到什么效果。”T派出所刑事课长室见警部以拳头敲着下巴,恨声说道。
“时间上晚了很多,五点二十分警铃响的时候,抢犯已逃走将近五十分钟。然后调查案情,再通知各派出所,就晚了一个钟头以上了。”
从县警察总部赶来的特搜班班长贝冢警部也露出惋惜的表情说:“有了一个钟头时间,抢犯要逃入东京都内也是可能的。”
“当然歹徒早就把这些估计在内了。”
两人对望着,表情苦涩的点点头。两人都是警部,但贝冢略长几岁,口气自然象长辈。他们刚检视过现场,听完抢案发生的经过,回到T派出所,第一次搜查会议即将召开。
“据说,职员嗅了乙醚昏倒后,歹徒还把手帕压在鼻孔,这是为了让人多吸收一些麻药,尽量延长昏迷的时间。”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有细密的计划,对信用金库的内情也详细调查过的样子……”这是指四点十五分这抢案发生的时间而言。关门后过了一小时十五分,客人还在的可能性很小,而边门却还开着,此外,外务员在这个时间尚未回来。换言之,挑选了信用金库内人数最少的时间。
还有一点,抢案发生在十二月八日,当然是看中了年终奖期间。这是小的市营信用金库分库,通常都是每天早上十点左右,由总库排除送钞车,送当天所需要的现金来,而于下午三点半左右,再来把钱收回去,晚上分库不存放现金。不过,八日是年终奖期间,尤其是得到交易对方的公司和商店的照会,将于九日一早领取现金合计一千八百万圆,因此,这天才保管了二千万圆现金。
“歹徒纯粹是对准年终奖而来的,但至少因此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线索。”贝冢以有力的声音说。
“对,新钞的号码。”室见点头回答。
公司和商店多半希望以新钞发放在年终奖,因此,分库便透过总库照会母银行,八日早上送来的现金,要一千万圆的一万圆新钞。为了应付九日早上的提款,八日白天不敢动用,全数收放于保险箱。被歹徒抢走的二千万圆之中,旧钞的号码无从调查,但一千万圆新钞的号码可以查出来。接受侦讯的分库经理这样回答。
通常从日银透过母银行的总行、分行,配送到信用金库分库的新钞,在配送过程中,纸币的号码并不记录。不过,新钞是每一千万,也就是一百万圆一束的钞票十束,以十字封条封住,放在塑胶袋内,封条上面印着新钞的号码。每一袋新钞的号码,前后三个罗马字是共同的,当中六位数的数字是相连的。
这次八日早上,把成捆的钞票从塑胶袋内取出来,拆除封条,收入保险箱内,袋子与封条应该尚留在分库的废纸篓内,没有丢弃。
在搜查会议上,决定如下事项:
找出目击者,追踪抢犯座车逃走的方向。
调查县内猎枪持有者(分库职员们认为抢犯携带的猎枪是散弹枪,但来福枪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故两者都要调查)。
调查最近购买乙醚的人。
对被害者——分库职员,及其他可能了解内部情况的人侦察。
关于被抢的现钞,表面上宣布不知道纸币的号码,以诱使抢犯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将现钞号码通知县内各金融机关,要求他们发现时,立刻通报消息。
不过,室见刑事课长觉得这次抢案的搜查可能会拖延很久,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抢犯的座车特征极少。乙醚从医院或药局很容易就能得手,而猎枪持有者县内就有一万五千人之多,没有登记的非法持有者更不知有多少。
结果,只有等待新钞出现的持久战而已吧?
新年的散天假期天气晴朗,轮光寺的参拜者比往年更多。与除夕钟声同时开始的惯例,举行钱洗的小河前面,大约两小时前就出现了行列。随着太阳的升高,从参道至市区的主要通路,自用车——以东京号码的车为主——如念珠串般,车辆两侧则被携家带眷的人们,和盛装的人群所淹没。其中也有人尚记得十二月的抢劫案,停脚站在铁门紧闭的信用金库前面,观望这平凡的建筑物。
据四日警察厅发表的消息,轮光寺的参拜者被去年增加,三天之间约达一百七十万人。据当地报纸的估计,捐献的款项可能达一亿圆,每人平均六十圆弱。以人数而言,增加的不算多,但据值勤警察和寺院职员说,今年以硬币占压倒性,这可能也是受不景气的影响吧。
虽然如此,仍然是巨额款项。
轮光寺的香资,每年都在正殿的地下室,由戴着白色纸口罩的财务职员们统计。
纸币一张张用手点数,硬币则放入分类机。安装于捐款箱下面的电动分类机有配合一百圆、五十圆、十圆硬币的洞,将机器快速旋转,硬币就分别落入洞中。
统计捐款时,宗派以下寺院干部也到场,统计后的钱做为寺院的收入,记于帐簿后,就存放于有来往的都市银行、地方银行、信用金库等。新年过后,银行就派车来收钱,在干部面前再度点数后才运走。收入高的宗教法人,是金融机构的大顾客。
像这样的次序,并不限于轮光寺,全国各观光寺院和神社,大都如此。
新年的热闹气氛已经过去,T市恢复平时的安静后,元月十日那天。
晚上十一点多钟,T派出所接到一通电话,报告发现一张年底发出通告要调查的号码之一的一万圆钞票,通报者是市内一家小吃店“梦乡”的老板。
住在派出所附近宿舍的室见刑事课长,接到值班警官的报告后,立刻赶到梦乡小吃店,这是第一次获得的有关新钞的情报。梦乡小吃店是在主要道路弯进去的车场旁边,是一家小吃店,大约十年前就开始营业,所以店内相当陈旧。柜台和桌位各三个座椅的程度,里面有一台已经落伍的自动唱机。像这种小吃店,新年的时候生意大概也不错,但平常可能只有附近的年轻人光临而已。这店与发生抢案的信用金库,距离五百公尺左右。
关于新钞的号码,依然没有公开报道。不过,抢案发生后,随着时间的经过,除了金融机关以外,车站、超级市尝餐饮店等都分发传单。当地市内则连梦乡这种小吃店也分发传单,要求协助。
“只要记住前后的罗马字,其余就是连在一起的号码,很容易记,所以每次收到一万圆钞票时,我总会特别留意。”
毛衣领口绕着鲜色围巾的四十五、六岁老板千野,得意地拿出一万圆钞票放在柜台上面。室见马上与记事簿上面的资料对照,一点也没错,正是追查中的号码之一。
“晚上多半由我收帐,今晚大约十点半刚过的时候,胁田先生要离开,他拿出一万圆钞票让我找钱,我一看,不是那个号码吗……”“什么?也知道客人的名字?”
“对啊,他是我这里的老顾客嘛,所以我才更惊讶。不过,当时还有别的客人在,我就装着没事的样子,关了店门后才打电话报案。”
据说,胁田住在梦乡小吃店不远处,年龄大约五十岁,通常每周一次或十天一次,单独来喝酒,只喝两三杯对水的酒,每次付现金。这习惯已经持续了两三年,所以老板认识他,也知道他的名字。
“他这个人不大爱讲话,我听说他在轮光寺做事……”T市的居民多半是在东京方面上班的家庭,再不然就是担任与轮光寺有关的工作。
胁田的身份很快就查明了,他的全名是胁田敏广,五十一岁,在轮光寺寺务所任职已经二十多年,虽然是总务课长,但没有僧籍。家里有妻子,名叫都子,四十七岁。
儿子繁,十三岁,以及都子的母亲七十五岁的阿芝。儿子在市内的中学念书。胁田的家是在距梦乡数百尺的地方,一幢小巧的平房,是胁田自己的房子。这是当地农民独生女都子祖传的土地,于数年前新盖的。
“胁田本来是京都人,小寺院的三男,寺院现在由长男继承。胁田在京都的佛教大学毕业后,不知什么缘故,到轮光寺来做事,在这里与都子结婚。因为晚婚,所以孩子还协…”关于胁田的身家调查,负责打听的刑警们陆续回来报告。
“是个很认真的人,据说胆子很小,不大爱讲话,人缘也不太好。目前轮光寺的职员有四十一人,其中十九人是和尚,另外二十人是没有僧籍的一般职员,此外有一对帮佣的老夫妇住在寺院,胁田是属于不受注目的人。”
寺院最高负责人是住持,住持下面有十数名僧侣,另外有两名修行中的小僧侣;僧侣们分别担任几所佛堂的负责人,或寺院的事务。在事务方面,最高地位的是执事长,再来是总务部长、教化部长、财务部长三职,到这里为止一律是僧侣,也就是所谓的役僧。担任总务课长的胁田在一职员之中,属于职位较高的人。不过,这是靠年资决定升迁的职位,他既没有良好的人缘,又没有特殊才能,所以向来被周围的人漠视。
他的经济情况,当然也是秘密调查的重点之一。他现在的月薪是二十万圆左右,加上年终奖的话,年收入大约三百二十万圆。存款约有三百万圆,这是银行的定期存款,但他和被抢的信用金库没有交易。据附近的主妇,和有关的商人印象,觉得他们的生活有些奢侈。以他的收入来说,盖了房子,又有存款,并且生活奢侈,似乎有些不自然。
但认为他的妻子有某种程度的财产,而且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也就不特别感到怀疑。况且如果与住豪华的房子,开高级轿车上班的轮光寺干部僧侣们比较,他就更不受人注目了。
胁田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分离开家,从主要街道步行一刻钟到寺院上班;傍晚是夏天五点半,冬天四点半下班。礼拜天有上班的周就在礼拜五放假,隔周轮流休息一天。
天气晴朗时,假期也出去钓钓鱼,但没有特别的兴趣,猎枪和驾驶执照都没有。大约每周一次到梦乡,或另外一家小吃店,独自喝喝酒,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兴趣。
如此呆板的生活,在十二月八日的抢案以后,从外面看来,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中等身材,面孔细长浅黑。
“这个身材,不属于三歹徒中的持枪喝拿乙醚的人,况且他也没有镶金牙。”
搜查员们把偷偷拍摄的胁田的照片排放于桌上,大家发表意见。
“从性格来上说,他不象是强盗主犯。假使他参加抢劫,大概就是拿刀抵着女职员的那一个。”
被害者那女职员对这个人的特征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另外还有两个哩。只是胁田看起来不象那种人罢了,他给人强烈的孤僻感。”
这些担任秘密侦察的搜查员们的印象,都觉得他不象歹徒。
“虽然如此,事实上他使用了一张问题号码的一万圆钞票。”贝冢加强语气说。
“再说,抢案发生时,胁田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十二月八日星期五时轮光寺休假的日子。信用金库和胁田之间,目前虽然找不出直接的关系,但二十年来他每天走过那里去上班,所以职员有几个,外务员几点才回来等等事情,自然而然会知道吧?”
“还有,胁田除了寺院的薪水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收入。”县警察总部的贝冢刑警也表同感。
“麻将、赛马等赌博,他一概不玩,而且他的家人也没有其他的职业。”
那么,可以认为除了薪水以外,他没有机会获得一万圆。然而,轮光寺不论是薪水或年终奖,一律拨入银行;去年过年时,胁田从这银行领取了钱,但经过调查,这家银行表示他们绝对没有追查中的号码的钞票。
有些意见认为会不会时胁田偷取了寺里的钱,比方说信徒捐献的钱,但这个问题也很快就被否决了。根据刑警的调查,胁田每天上班的寺务所与设置香资箱的正殿距离相当远,而且统计信徒捐献的香资,是财务部的工作,在总务部的他,与金钱没有直接关系。
这么说,他是抢犯之一,这一万圆新钞是分赃得来的钱吗?
抢案发生已经过了一个月——一月十日——他认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因而拿出一张新钞来花用吗?
“我认为暂时不要惊动他,继续暗中侦察他如何?”室见环视大家,表示意见。
“目前他好象还不知道自己受到监视,这样的话,可疑猜想还会再拿出新钞来用,也可能和同伴联络。在这种情况下,性急地调他来侦讯,我认为不是上策,让主谋者远走高飞的危险性很大。尽管现在看不出他有党徒的迹象,但说不定他以某种形式与其他党徒保持着联系。”
搜查总部大半的人支持室见的意见。
发现新钞的消息没有对外公布,继续暗中监视和侦察。
T市是个小城,尽管刑警们十分隐秘地采取行动,但在不知不觉中,胁田被警察监视的消息慢慢地传开来。梦乡小吃店的人不顾警方的叮嘱,偷偷泄露一万圆新钞的消息;可能由于这样,胁田不再到梦乡小吃店去,另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小吃店也同样不去了。下午四点半至五点之间下班后,他就躲在家里,连院子都不出来。
年轻的搜查员已经有人忍耐不住,提议要胁田自动出面,接受侦讯,或是接受搜索家里。如果从他的家里搜出追查的新钞,就可以当场逮捕他。保持目前这种状态的话,胁田已经提高警觉,不可能期待他再度拿出新钞来用。
不过,搜查总部的意见,一致认为如果胁田是三抢犯之一,他也绝不是主犯,他的家里有没有藏着钱也不知道。如果现在贸贸然搜查,说不定突然惊走其他两人,而掌握不到任何证据。焦急是禁忌,耐性地等待,对方迟早会露出破绽。
很快地监视工作进行了十天,也就是一月十九日,第一次发现了他采取行动。
十九日是星期五,前一周周日休假地胁田,这天照常上班,照常于下午四点五十分下班回家。监视人员意兴阑珊地认为反正又和平时一样,到明天早上以前不会出来时,胁田却在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从后门悄悄走出来。在昏黄的街灯下,看到他竖着黑色大衣的领子。
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内,略微俯着身走着。虽然是朝着轮光寺的方向而走,但不是每天上下班所走的正面道路,而是走在被黑暗包围的后街路旁,以若有所思的沉重脚步走着;虽然如此,却不时停脚,看看后面。两名跟踪的刑警迅速地躲起来,他仍然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继续走,显然的,他在留意跟踪的人。也许他是要到共犯家去,跟踪的两名刑警愈来愈紧张。
但片刻之后,胁田就走到轮光寺的参道,经过正门旁边,进入挂着“轮光寺门迹”招牌的门。这里面青铜屋顶的建筑物就是寺务所,这是他白天上班的地方。
不过,避开每天上班所走的路而走后街,可见是存心撇开跟踪者。
寺务所的一室亮着灯,这也是平常没有的事。寺院晚上只有一对帮忙的老夫妇住宿,而且他们是住在厨房附近的小屋。T派出所的刑警们都知道十点这个时候,寺务所很少亮着灯,除非十岁尾,或有特别庆典的前夜,但是他们没有听说明天轮光寺要举行庆典。
但从胁田拉开玄关的纸门进入里面看来,今夜门户并未上锁。
刑警们站在可以眺望玄关的树影下面。
“咦?那边停放着轿车。”
“啊,住持也来了。”
两人悄声说着,在黑暗中面面相视。眼睛习惯黑暗后,看到寺务所前面宽敞的院子,停放着四、五辆座车。停在车库内的,是住持的红豆色宾士牌轿车;住持并没有住在轮光寺,而是从他的出身寺来上班,轮光寺的司机每天开车接送。其他停放于院子的车,想必是僧侣们的座车。轮光寺周围山内共有十三所分院,这些分院的住持们共同经营着轮光寺,他们大都自己开车。
又有一辆中型车开进来,驾驶者穿着西装,从腹部凸出的侧影看来,想必是执事长。
这位有事业家派头的执事长,以略显慌张的动作消逝于玄关内。
到十点十五分,又有两辆汽车到达,一个人步行来临。每一个都是刑警们面善的和尚,他们都进入了寺务所内。
其后,没有人再来,寺务所前院笼罩于深夜的寂静中。
灯仍然亮着,听不见声音,但似乎是在举行秘密会议,而且列席者都是寺院的最高级干部。但胁田却也在其中,令人感到奇怪;会是为了胁田的问题,而在举行紧急的会议吗?
“会议”大约一个钟头后结束。
住持、执事长、三位役僧陆续出来,各自驾车离去。总共十人,其中也有人步行回去,但彼此几乎都没有开口,人影默默移动着,流露出阴森森的气氛。
最后,胁田从玄关的踏板下来,穿上大衣和鞋子,与来时同样微弯着背走出来。
刑警们觉得胁田的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的样子,不知是否已经没有力气甩开跟踪者,头也不回,从每天经过的大街道步行回家。
第二天早上举行的搜查会议,呈现了以往所缺少的活泼气氛。
“会不会是轮光寺的人全都是同党?”派出所的年轻刑警兴冲冲地发言,“从胁田出现时,我就有这种感觉。当然喽,真正侵入信用金库的,就算是下级职员,但可能是高级干部同意下干出来的。”
“况且已经有人报案,说抢犯的座车是朝着轮光寺的方向开走。”
这是抢案发生后,过了两天才从信用金库附近的商店打听出来的消息。
“不过,轮光寺的财政丰富到令其他寺院羡慕的程度哩。新年和节日的香资收入总是接近亿圆的程度,而且时常接受施主的委托,办丧事和佛事。地位愈高的寺院,戒名费愈可观,佛事的布施当然也很高。况且这种收入是宗教活动的结果,并非营利事业,所以一概不课税。最近也没有什么整修工程,收入可以全部做为寺院的维持费用和人事费用。”
在T派出所服务多年,年纪较大的刑警部长合抱着双臂,提出不同的看法。
“从轮光寺的和尚们一个个在寺院旁边兴建豪华住宅,每年换新车的气派也可以看出来,所以我想不至于再干抢劫的勾当。”
赞同这意见的人很多。在宗派之中,最具代表性的轮光寺僧侣们,有计划性地抢劫当地信用金库,似乎是不合理的事。
“不过,就算与上层干部无关,但胁田和另外两个职员是抢犯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也许现在寺院方面已经发现这件事,正在苦思收拾办法。这件事如果被人们知道,轮光寺的威信也就扫地了,当然干部之间也会引发引咎问题吧。”昨夜尾随胁田的刑警之一说。寺务所不寻常的气氛,以及胁田回程的神态,给予他这种印象。
“另外一个可能性事,寺院方面尚未了解抢案的真相,只是听到胁田被警方盯住的风声,因此,上层干部就在昨夜把胁田叫来,听他说明这件事。”
唔,对,可能事这样,昨夜跟踪的刑警睁大了眼睛。也许胁田是在住持为首的上司们包围下,接受询问的,为什么有警方追查中的一万圆?这与抢案有什么关连……这些问题,不知胁田如何说明?
胁田的答案是搜查总部迫切想要知道的。
如果要得到答复,非得传讯他不可。
然而,在这里有人提出异议。
假如胁田是抢犯之一,那么,其余两人想必也是轮光寺内部的人。因为他除了上班以外,简直不与别人交朋友。
那么,假使警方传讯他,寺院方面会马上湮灭其他两人的证据,以庇护他们,隐蔽抢案。因为这是最不会伤及寺院的方法。另一方面胁田只要坚持说那一万圆是在路上拾到的,警察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次搜查会议的结论是:尽管只把目标对准寺院内部,也是莫大的进展。
今后仍然要继续秘密侦察,彻底查出胁田的人际关系。等到主犯和一名共犯大略清楚时,再把三个人一网打尽;就是说,决定继续维持持久战。
两天后的傍晚,T派出所意外的收到抢犯已被逮捕的消息。消息来自县厅所在地O市的县警察总部,抢犯也是在O市逮捕的。
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左右,市内麻将店一位客人从外面叫了一碗拉面,为了要付钱,拿出一万圆向收银小姐换钱。换过钱后,收银小姐发现那张一万圆钞票是警方追查中的号码。
麻将店便悄悄打电话报警,两名警官赶来时,客人还在打麻将,是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警官要做例行询问时,少年突然推开警官要逃走,因而被捕捉,搜查他全身,于是搜出八张追查中的钞票。把他带回警察总部,经过侦讯,供承去年十二月抢劫T市的信用金库分库。
少年同时供出另外两个歹徒的姓名和住址,警官立刻按址逮捕了那两人。
主犯二十六岁,无职业。共犯是二十三岁的工人,和这十九岁的少年。
据三人的自供,猎枪和座车都是向玩伴借来的。主犯的妹妹以前在O市的信用金库任职,对于分库的内部情况曾经听她说过,大体上了解。T市只是去东京玩时路过两次,对信用金库分库的建筑物略有印象而已。决定以此为下手的目标后,主犯单独先去调查过一遍。
抢夺的二千万圆之中,主犯分到八百万圆,其他两名共犯各分得六百万圆。开头大家都先花用旧钞,偿还赌债或吃喝玩乐的钱。
一月十五日开始花用新钞。
事实上元旦曾试探性地用过一次,由于没有任何反应,认为可以放心使用。十五日以后,三人就每天花用,但没有人发现,正感到不必再提高警觉的时候,才被麻将店发现而报案。
元旦的试用是如何试验的?调查官问。体格高大的主犯得意地回答:“元旦我单独到轮光寺去,把一张一万圆新钞丢入香资箱内。这样做,不必担心当场被看见号码,而香资过后会送到银行去。如果没有反应,那就证明钞票的号码没有记录下来,那么其余的新钞也可以花用了。给轮光寺捐钱,一方面也是想试验吉凶,如果因此而被捕,就表示不吉利。”
这三人的供诉,经过谨慎的调查求证,结果证明确实是他们所做的案子。
他们说根本不认识胁田,事实上也调查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胁田在梦乡小吃店所付的一万圆钞票,只能认为是主犯投入轮光寺香资箱内的钱,而被胁田所窃龋这一点,为了求证抢犯的供诉,也不能不查明。
抢犯逮捕后第三天早上,室见刑事课长偕同一名部下到轮光寺。今年虽然说是暖冬,但位于山间的T市早上仍然寒冷彻骨,前夜下了雪雨,寺务所的前院湿漉漉的。
要求会晤胁田时,一位中年职员回答说:“胁田刚才就被住持叫到正殿去了。”
正殿正在进行修行。
这天早上住持在中央的导师位置,左右两边约十余名僧侣相对而坐,在念经。执事长也在场,但没有看见胁田,不知他在正殿的什么地方?
室见决定等候修行结束。
前面放置着很大的香资箱,过年时,这里面一定丢进了许多一万圆纸币和硬币。
抢犯也把一张一万圆钞票丢入这里,祈求保佑不要被捕吧。
不过,胁田上班的寺务所距离这正殿相当的遥远。这里容易引人注目,更何况元旦,必然整天人群络绎不绝,胁田有机会偷这香资吗?虽然认为胁田偷取了香资,但室见现在倒觉得有些怀疑。
大约半小时后,读经结束,僧侣们开始退常执事长似乎已经发现了室见,他站起来,眼光与室见相遇,然后转向住持。住持也扫了室见一眼,马上回望执事长。刹那间,室见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交换了某种暗号。
由住持带领,僧侣们全部离开后,执事长慢慢朝刑警这边走过来。腹部凸出的肥胖身躯包裹着黄色衣服,外面罩着袈裟。与众不同的双眼和双层下巴的面孔,看起来颇似事业家派头,袈裟对他反而有不相称的感觉。
“我是T派出所来的。”
室见为慎重起见,报出自己的名字。执事长以认识的表情点一下头。
“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和胁田先生谈谈。”
“胁田是在寺务所那边。”
“不,寺务所的人说,他到正殿来了。”
“那就怪了,刚才进行修行以前,有事联络,把他叫到这里来,但很快就结束,回去了,应该已经回到寺务所才对。”执事长瞌睡般眨了两三下眼睛,表情讶异地斜着头。
然而,胁田仍然没有回寺务所。请求其他职员寻找了一会儿,仍找不到他的踪迹。
一个职员说,会不会是有急事,回家去了?
室见他们马上到胁田家寻找。虽然从寺院打了电话,说他没有回家,但也许尚未到也说不定;不,或者发生意外也说不定。室见涌起不吉利的预感,把车子开得很快。
胁田太太都子站在屋外,她是农家女,但在三十多岁结婚以前,一直是小学教员,皮肤白白的,面孔紧缩。
“找到了吗?”都子跑到车旁来问。
“没有,回家了吗?”
“不,还没有回来。”都子摇摇头,接着忽然吸了一口气,捉住室见的手臂请求:“请你寻找外子,拜托,说不定他……”都子的声音使室见的预感更加浓厚了。
大约一个钟头后,在轮光寺正殿后面的杂木林中,发现了胁田吊死的尸体。这是在搜查寺院周围的警员发现的。
胁田是以麻绳悬挂于枧树粗干上吊,死去大约两个小时了。发现尸体的两小时前,寺院正要开始修行,而也就是胁田离开正殿,要返回寺务所的时候。推测他没有回寺务所,而是到仓库拿出麻绳,进入后面的树林上吊自杀。他身上的衣服没有凌乱,鞋子也脱下来整齐摆放着,找不出在暴力下被迫吊死的形迹。
若说可疑,只有一点就是连袜子也脱下来,叠好塞在鞋内。赤脚后,他似乎在上吊前在福建走动过,泥泞的地面留下好几个十分明显,仿佛故意按捺的脚樱“你想得出你先生自杀的原因吗?”室见语气温和地询问咬着嘴唇,一声不响的都子。语气虽然温和,声音却透着热心。
胁田身边没有遗书,问过寺里的人们,所有的答复千遍一律的说不知道,想不出原因。
然而,都子对丈夫的自杀,应该有某种程度的预感才对。她请求寻找丈夫时那迫切的态度就是证明。
为了解剖而把胁田的尸体送到大学医院后,室见在派出所的小房间内询问都子。
“太太,你是不是预感到胁田先生也许会发生这种事?”
都子红肿的眼睛凝视着房间低处的一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也许胁田先生并没有明白表示自杀的意思,但说不定流露过那种表情,或是想要诉说什么……我始终觉得他好象拼命想诉说什么?”
“……”
“比方说,地上那些脚印,好象不是偶然留下的,而是有某种特殊意义的感觉。”
都子慢吞吞地抬起脸看室见,以犹疑而茫然的声音说:“那是脚板下吧……”“什么?”
“外子把脚印留在地面……对,他是有话要诉说。”
茫然地眼神慢慢恢复焦点,接着又悲痛欲绝的样子。
“可怜,不晓得他多么痛苦……活着的时候不能说,所以就这样……不晓得他多么不甘心……他等于是被那些人杀死的!”
最后一句话好象呐喊似的,然后都子泣不成声。
室见等到她的情绪稳定后,才竭力温和地问:“那些人是谁?”
“住持、执事长等寺里的伟人们。”
“可是他们为什么对胁田先生这样?”
“因为外子知道了脚板下的事。”
“你说的脚板下是什么意思?”
都子拿出手帕擦擦,努力恢复冷静似的深深呼吸了一下。
“脚板下这句话,现在大概只有寺里少数圈内的人使用的话。本来是新年第一次参拜,寺里参拜客拥挤的时候,人们从较远的地方投掷的钱,投不进香资而掉落地面时,旁边的人就用脚板把钱压着,然后悄悄拾起来,据为己有的意思。”
“原来如此。不过,你说现在只有寺里少数圈内的人使用的意思是什么?”
“现在……已经变成瓜分香资了。”
“……”
“据外子说,这种情形并不限于轮光寺,收入丰富的观光寺院或神社,大体上都一样。”
都子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坚定的语气开始说明:“每年报纸都报道今年第一次参拜的人有多少万人,香资总共多少等。事实上寺院方面早就有预算,这一次决定多少金额,而这金额比实际收入少。新年过后,就拿这预算的金额做为寺院的收入而存进银行,其余的钱就由干部瓜分,节庆的时候也是一样。
这已经成为多年来的惯例,这种情形就偷偷叫做脚板下。”
室见不由得低哼了一声,喃喃说道:
“脚板下……”
他想起了自杀现场地面留下的脚印,接着脑海里陆续浮现执事长满面油光的脸孔,和住持的豪华住宅气势非凡的围墙。
“轮光寺今年第一次参拜的认输是一百七十万人,香资共一亿元。但外子说,事实上约有一亿二千万圆,可是,预算才八千万圆。”
“那就是说,其余的四千万圆被寺里的干部们瓜分了?”
“分配的比率,从以前就定好的,住持百分之十五,执事长和三位役僧各百分之十,其余的和尚们差不多分光了,像外子这种课长级和财务部的职员才分到一点点而已。”
“唔——”
室见又呻吟了一声。住持分得百分之十五的话就是六百万圆。与此差不多的金额,每年过年和每次庆典时公然私吞。接着是役僧,连胁田也有份……“那么,胁田先生也分到一百万圆吧?”
“外子说,今年是七十九万圆。这对于外子和财务部的职员具有遮口费的意思。
脚板下是寺内的最高机密,连家里的人都禁止泄漏,结婚十年以后外子才告诉我。”
“既然是这种不光明的钱,当然分配现金吧?”
“三日结束后,就在正殿里面的地下室,由财务部的人开始统计捐献的钱,据说,住持和执事长等干部全部列席监视。首先把预算的金额算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剩余的就当场瓜分。没有参加计算的和尚以及像外子他们这些人,都在另外一个房间等候分配……”“那么,警方调查的那一万圆就是胁田先生当时分得的吧?”
“大概是。”都子怨恨运气不佳似的咬着嘴唇。
抢犯于元旦投入香资箱的一万圆,根据“脚板下”的分配而到了胁田手中。胁田不知道那张钞票的号码是登记有案,而于一月十日晚上在梦乡小吃店拿出来付帐。
寺院的干部们发现新钞票的号码使得胁田被警察监视时,一定慌张失措。前夜的“紧急会议”,可见是为处理善后问题而召集的。
“关于那张新钞,假使被警察侦讯的时候,胁田先生要怎样回答?”
“最初上面的人吩咐外子说,坚持那是在路上拾到的。不过,一旦大家都知道抢犯已经被捕,而且其中之一把钱投入香资箱……”“就不能再说路上拾的?那么,打算怎么说?”
“自从前天报道破案的消息,和抢犯供诉的内容后,住持和执事长就轮流叫外人去谈话……后来他们两人都逼迫外子……”“说了什么?”
“强迫外子说他偷了香资,那么事情就不至于扩大,由外子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
当然这样一来外子就不能继续留在寺里,不过,表面上是被开除,生活方面都会给我们保障。”
“唔……”
“香资没有列入宗教法人的收入,私自瓜分,据说在业务上是属于侵占公款。这种事如果被公开,轮光寺的尊严就扫地了。为守护孜孜不倦地努力延续了四百年的法灯……不,这种贪污行为一旦被公开就完了,可能其他寺院和神社也会陆续被揭发,甚至会成为整个宗教界的大丑闻。为了拯救这危机,顶个小偷罪名并不算什么,自告奋勇地担当罪名也不为过,神佛慧眼明察,必保佑你等等,半威胁半哄骗……”“这么说,今天早上被叫到正殿去,也是在游说这件事吧?”
“一定是的。外子本来就是胆小而老实的人,分取脚板下的少许钱就常常感到良心不安,但既然在轮光寺工作,只好默默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可是,一旦发生事情,要他一个人承担窃贼的罪名而被开除……尽管生活上有保障,但窃贼的污点终生存在,这是外子所不能忍受的事。”
都子呻吟般的说完,肩头瑟瑟发抖。
“不过……以他的性格,却又下不了决心,把一切都揭发出来吧?因此,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之后……不过,留下那些脚印,可见他的内心还是盼望把真相诉说出来。”
室见眼前重新浮现枧树枝桠垂挂着的尸体下面,那几个清清楚楚的脚印,仿佛以整个体重刻意印下的每一个脚印,都包含了胁田的怨恨吧。
我也必需像这些脚印那样,一步步谨慎地进行。室见感到自己的心渐渐紧张起来。
仿佛在七堂伽蓝里面,正大胆地偷偷进行犯罪的感觉。若非仔细秘密侦察,要掌握证据恐怕困难。
室见猛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深深吐了一口气,结冻的石板参道和正殿的一部分,隐约出现于枝桠间。
在杳无人声的静谧中,小雪飘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