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雨星发现华素佳处于这个家的食物链底端，华大顺和吴美兰随意支使她不说，徐素琳简直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就连华启贵这个小兔崽子都压根不把姐姐当回事。
她拉着华素佳出去透气，问她有什么打算。
华素佳不明就里，眼神疑惑。华雨星提示道：“你想一直住在家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华素佳犹疑片刻，试探地问：“姐姐是说让我结婚？”
“啊？”华雨星哭笑不得，轻敲她的额头，“我可没这个意思。”
华素佳不好意思地说：“二姐就是因为不想待在家里受气，所以找很快找了个结婚对象搬出去。”她插队当知青的时候收到的家书基本都来自二姐，她隐约感觉到二姐结婚以后似乎不太开心。
华雨星道：“我是说你可以尽快找一份工作，早出晚归去上班，只要不在家就能少受很多气。经济独立也能更有底气——前提是你得反抗，不要发一块钱就给家里一块钱。”
其实她还打算房子盖好以后邀请妹妹一起出来住，不过需要从长计议，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她们住得那么宽敞，就该给他们找不痛快了。
华素佳眼睛一亮：“好！”她十六七岁下乡，几乎没想过这些事情，华雨星的引导正是时候。
华雨星便带着她去知青办登记，据说有工作岗位会优先通知。不过几年下来回城知青累计将近十万，作用聊胜于无，总之多一分机会也是好的。
“你想找有编制的吗？”
华素佳想了一会儿，低声道：“都行，只要能出来就可以。”
华雨星了然。姐妹俩目的不同，要求自然不同。
看到知青办门口排的长队，华雨星默然，每天都有这么多知青来登记的话，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等到这里的消息……来都来了，碰碰运气吧。
华素佳左看右看，说：“姐姐，你去那边大树底下休息吧，我自己排队。”她的姐姐弱不禁风，可不能被那些人挤坏。
华素佳说的大树底下，两个老熟人正在摆摊。
李昭玉顺着钟竟的目光看过去，惊奇道：“哟，那不是拽姐嘛！”
“什么拽姐，你怎么给人取这么一绰号。”钟竟质问的是发小，眼睛看的却是几十米外模糊的人影。
李昭玉道：“这是尊称，尊称你懂吗？有人比你拽我就佩服。哎哎哎，拽姐怎么过来了，下凡的仙女也来照顾咱们的生意？”
“去去去，别贫了。”钟竟上看下看，问发小，“咱们没带抹布？”
李昭玉像看傻子一样：“要抹布干嘛，又不是馄饨挑子。”
钟竟弯腰，视线与桌面平齐，没看到灰尘，继续坐直等顾客。
华雨星看到不少人围在树下，走过来才发现竟然是认识的人。那天出来帮她说话的男同志惬意地坐在树下，在一众灰头土脸从知青办挤出来的知识分子中格外清爽。
她观察片刻，发现他竟然在这里做生意。她饶有兴趣地旁观。
钟竟对面前的男知青说：“提前声明，我介绍的工作都是没编制的，不是什么传家宝。”
其中一个穿着体面的小伙子不屑道：“没编制也好意思说。”
钟竟将舒展的长腿收回，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说：“说明你不是咱的目标顾客，我这里的工作只介绍给真正需要的人，懂的人自然懂。”那副惬意的模样让许多着急上火的知青看得想骂人。
华雨星有点兴趣，这么新奇的摊位她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挤开人群上前，他的气质与围在旁边的知青有所不同。其他人就算下乡操劳好几年，总归还留有一些知识分子的文弱气，他却像个莽汉。让人不禁感叹，原来回城知青也有各式各样的风格。
这人沉声道：“我不要求编制，你讲讲有什么工作。”
钟竟不再玩世不恭，换上一副正经的模样：“你先说说你会什么。”
这汉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钟竟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缺适合他。见此人确实诚心想要一份工作，钟竟提醒道：“你下乡的时候有没有学到点技术？”
这人答道：“我待的大队集体有一座砖窑，我在那守了两年窑，对烧砖的活儿很了解。”
旁边的知青哄堂大笑：“会烧砖有什么用，这又不是乡下。”
钟竟手背拍手心，笑道：“巧了不是，我有个哥们儿那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旁边的知青议论纷纷：“不会回城还去烧砖头吧，那岂不是白回来，我可不干。”
“就是，回家还不得被人笑话。”
单纯烧砖头并不需要了解什么知识，这个人去那边肯定不用自己干苦力。不过钟竟并不辩解，正如他所言，那些人不是他的目标客户，没必要和他们解释。
当事人倒不多问，动作隐蔽地放下三块钱。钟竟收好，点头道：“剩下两块钱尾款你交给那边的联系人就行，我给你写地址和名字。”
手握一万块的小富婆华雨星挑眉，五块钱就这么到手了？
壮汉看完就把纸条撕得粉碎，冲钟竟点点头便离开。
钟竟心道，难不成是怕人偷他的条子去抢工作？没想到这大哥还是个有故事的人，这谨慎程度，没少被人害过吧。
站在暗处的人眼热地盯着钟竟，只恨三块钱没进他们兜里。
李昭玉注意到他们，低声提醒钟竟：“那两个人盯着咱们好几天了，到底想干嘛。”
钟竟早就摸清他们的目的，说：“看咱们来钱快，眼热，想分一杯羹。”
李昭玉惊讶道：“抢生意的？”他们的活儿已经够偏门了，没想到还能碰到竞争对手。
钟竟并不担心，这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成的，没点人脉怎么敢坐在这里给人介绍工作。而且定价看似简单，其实是他精心设计过的。
他的摊位有两个项目。
如果只有介绍工作包落实收五块钱这一项名目，别人肯定觉得不划算。加上“三块钱只介绍不包落实”这一项就不一样了，毕竟一个很可能打水漂的机会介绍都要三块钱，对比之下只需要添两块钱的包落实是多么实惠。
至于赖掉尾款这件事就更不可能发生。尾款需要交给工作那边的小头头，除非人家想立马被辞退，不然怎么敢赖账。
而这两块钱的尾款钟竟实际上只拿一半，另一半由招工单位收下，这样才能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甚至得到人家的宣传。
只能说钟竟这人脑子的确灵活，人脉足够广，让他想到这个绝妙的赚钱办法。别人倒腾布料倒腾零件转差价，钟竟“倒腾”人才和岗位，还能联想到知青办登记处这种天然有利的地方。
这一手操作简直绝妙，天时地利人和占了个遍，别人想掺和可不是那么简单。华雨星给妹妹挑礼物看到的那种生意都是钟竟玩剩下的，别人都下场的时候他果断抽身。
华雨星觉得可以帮华素佳问问，便主动和钟竟打招呼。
钟竟眼神一亮，两根笔直的手指在额角处向上飞起做了个类似于敬礼的俏皮动作，笑得内敛，神情中的欣喜却差点藏不住。
他站起身，把椅子拉到一边，问道：“同志，你要不要来阴凉地坐下歇会儿？”他的心态和华素佳一模一样。
华雨星摇头拒绝，看到桌子上的登记册，问：“是不是可以把个人信息留在上面等你们联系？”
李昭玉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他殷勤地翻开册子，麻利地摆到华雨星面前：“没错，同志您请。”反应之快让钟竟在心里给他狠狠记上了一笔。
华雨星弯腰写下妹妹的名字，钟竟目不转睛地盯着倒过来的登记册。没写几个字她意识到对双胞胎妹妹并不了解，便放下纸笔，退到一边说：“你们先忙，我就不耽误你们做生意了。”
钟竟抢答道：“没事，这会儿没人。”
一名男知青动作一顿，懂事地收回脚步，可不能得罪老板。
李昭玉恍然大悟，难怪这家伙天天去刘阿婆家，感情原因在这呢！呵呵，您老不缺钱我缺。
他招呼后面的知青：“来来来，有需求的可以过来说一说，想保护隐私的可以登记在册子上。”
钟竟把摊子让给发小，轻咳一声：“我累了，歇会儿，你来。”他拨开知青的包围圈，站到华雨星旁边。
华雨星正好好奇他们的商业模式，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不方便可以不说。”
钟竟示意她尽管问。
她凑近钟竟低声问：“你们在这干了多久，一天大概能成多少单？”
钟竟垂头，跟着低声回答：“也就个把月，多的时候十几单，少的时候几单。”
华雨星猜到利润可观，没想到这么多，平均下来一天就能挣到大部分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她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你们真厉害。”这套完善的商业模式很难想到，但更难得的是有足够的人脉和识人的能力，这样才能将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一天十个人，一个月介绍三百个，古代的媒婆都没这么能干吧？